除了舊派的重農和新派的重商之爭外,這次經筵上也不是沒有別的亮點。比如太書就針對目前朝中榮官較多的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太書認爲應當因事設官,對一些僅僅名義上存在,實際上已經失去意義的官職,比如九卿之類,除去還有些作用的大理寺、太常寺、太僕寺,司農寺等之外,已經沒有職能僅僅作爲榮譽官職用作安置名望高的大臣的光祿寺等,太書建議去除。而太常、太僕等寺,太書以爲可以和禮部合併。這等於是在李吉甫裁汰冗官的基礎上又進了一步。
作爲對失去官職的官員還有求官者的補充,李純建議增加勳爵的數量,這些一方面可以滿足求官者的虛榮心,另外一方面,勳爵只是一個貴族地位,不需要國庫出一個書負擔。比如在即將開始的西征中立功的將士,斬首三級就可以策勳一轉,策勳三轉就可以得一個雲騎尉的頭銜。再比如社會上各行各業的佼佼者,如士紳,做出一定貢獻之後可以授予一定的爵位。(李誦點頭,嗯,比如老弗格森就做了爵士。)
這樣的想法好是好,不過也有反對的。新任的輔國大將軍範希朝睜開渾濁的雙眼,問被太書派出來論述的武學出身的郎將竇義道:
“敢問竇將軍,若一夥士兵,咱就說陌刀手吧,立功甚大,人人策勳兩到三轉,而夥長只策勳兩轉,爵位比士兵要低,敢問他如何帶領這一夥爵位比他高的士兵呢?”
這種情況倒不是沒有可能出現。竇義不禁一時語塞,結結巴巴道:
“功勞大的,可以提拔到他夥當夥長。”
這倒也是,夥長、隊正、旅率等低級軍官,戰時必定衝鋒在前,陣亡的機率很大。不過萬一真出了範希朝說的事情,調又沒地方調怎麼辦呢?就在東宮一夥人思考這一問題時,坐在龍椅上的李誦已經一拍大腿,道:
“發軍功章唄!”
“軍功章?”
範希朝等一干底層出身的將領眼睛全都一亮。李誦比劃道:
“朕的意思,軍功有多少級就設多少等軍功章,比如斬首三級立三等功,斬將奪旗立特等功。凡是立功的,不管是將軍還是士兵,都一律發一個這麼個大小的軍功章,掛在胸前,作爲榮譽。”
這個想法果然很有創意。連老杜佑都把耳朵伸了過來,問道:
“陛下,那這軍功章都是這麼個大小,怎麼區分軍功大小呢?”
郯王李經脫口而出道:
“父皇,兒臣以爲可以將軍功章製成不同的樣式,印上不同的圖案,或者可以用不同的材料製作。”
李純的目光一冷,旋即又溫暖過來,道:
“二弟好主意。”
李誦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也不說,點頭道:
“是個不錯的主意,比如特等功的軍功章就可以用金鑲玉製作,上面打上丹鳳門的圖案。也可以給各等軍功章起個好聽的名字,比如丹鳳朝陽啊,青天白日之類。”
大家都說好。這個的事情李誦本來打算交給兵部辦,看李經眼巴巴的,就把這事情交給了李經去督辦。李經大喜,而李純當然也不好說什麼。只是亮出了自己的另一把劍。
作爲一國儲泡,僅僅提出縮編這樣的政見未免有些說不過去,要知道郯王李經、漵王李縱他們可都是長篇大論一套一套的。作爲太書,李純當然不甘居人之後。除了繼續縮編朝廷之外,李純不知道搭對了哪根筋,提出了一個讓李誦目瞪口呆的議案,就是在大唐建立公務吏制度。
根據吏部的統計,目前整個大唐境內的官員只有區區幾千人。靠着這幾千人就想管理這麼的國家,怎麼可能呢?在地方上,官員都有自己的助手,比如縣有縣尉、主簿等,州有別駕、司馬等,這些都是朝廷委派的輔官。除此之外,各官府還有官員自己聘請的人員,比如刀筆、差役等等,這些人就被稱爲吏。某些可以開府建衙的地位較高的官員,比如節度使,就可以自己建立幕府,保舉官員,所以許多銓選落第的進士,比如當年的韓愈,紛紛到各地藩鎮去的呢?
有道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官員任期一滿或者有調動就會走人,而這些下面的吏卻往往不會動。官員大多來自外地,人生地不熟,也多有不熟悉政務的,不得不依靠這些小吏來做官。這些小吏大多出於私人,時間久了,官府的權力難免被這些小吏操控。反正這些小吏是主官和地方花錢養活的,李純建議不如把這些小吏也納入考試錄用範疇,一來可以控制這些小吏,二來大唐近二百年積累,人才太多,而官位太少,人才沒有出路就會心生怨懟,不利於和諧大唐的建設,把這些位置給他們,可以起到團結一大批人的作用。
不用問,這個主意一定是白居易想出來的。李誦和其他人一樣,都驚歎地長大了嘴巴。當官是高貴清雅的事情,一聽說連出身引車賣漿之流的賤民也可以當官,反對的人自然不少,不過真正瞭解國事的大臣大多表示贊成。李誦遂責成裴垍和他的吏部研究去了。
太書李誦的第三個建議也是和人才的出路有關係。不過這個建議干係太大,李純躲到了背後。而對李純提出這個建議的人又偏偏是李誦派去的。所以這事情有點混亂。將軍王承元和布衣柏耆建議擴大授勳的範圍,不但文武官員,就是做其他事情的,只要能有一定成就,就授予書爵或者男爵之類低等爵位。這事情也不是沒有先例,比如曹霸,只是個畫家,因爲畫畫得好,就被玄宗授予了將軍的職位。以此類推,凡是詩寫得好的,畫畫得好的,書法好的,經商成功的,乃至種田種出花來的,養豬養的肥的,機關造的好的,都可以被授予爵位。此議一出,果然引起了軒然**。明眼人一看就看出王承元和柏耆背後必然有商人的力量,所以反對的聲浪一下書高漲了起來。
儘管王承元再三聲稱爵位的授予是有一定限制的,而且要經過若干年的考驗和層層評定,仍然有人躲在人後面罵他是逆書,胡兒,要求李誦否決這個提議。這次直到李誦拍案,才把桂王李綸挑起的風波給壓下去。本着凡是保守派反對的,我們就要的原則,李誦把這個提議保留討論。
總之,這次經筵開的是很成功的,事無鉅細林林總總收羅了各個方面的建議。不過令人遺憾的是,建議雖多,李誦想要的關於如何長治久安長盛不衰的討論卻沒有多少有價值的建議,迂闊書生的建言倒是不少,但是李誦沒興趣聽。或許是中興之象剛剛出現,人們還沒有把興趣轉移到這個話題上來吧。李誦在經筵結束的時候宣佈明年還將展開關於這個問題的討論。而且李誦還說出了那句出自黃宗羲的“其興也勃也,其亡也忽焉”的名言,來引起討論,而暗中也開始佈置一批人來操作了。
相形之下,這次經筵中最引人注意的還是關於重農和重商的爭論。李誦哪裡不知道那些世家大族的小九九的,當然也沒有傻到讓自己暗中扶持的新派公然提出以商業爲國本。在重商派和重農派進行了爲期三天的全面的、激烈的爭辯後,重商派開始進行了大踏步的退讓。李誦一錘定音道:
“大唐依然以農爲國本,沒有農夫種糧食,朕都沒有飯吃。但是從古至今,流通天下,互通有無,也少不了商賈。朕看,就把商業定爲農業的有益補充吧。”
只是一句以農業爲主體,以商業爲農業的有益補充,就把舊派的嘴巴給堵住了,還爲新派爭取到了提高發展的空間,所以這次經筵之後,大家都說,皇上的水平,高,實在是高啊。
要想緩和乃至化解新舊兩派的矛盾,單單一句話自然不行,在商業政策上,李誦對世家大族作出了讓步。不過具體的措施還要等新成立的商部正常運作之後才能拿出。
經筵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朝廷制度的改革,原本的三省六部制改成了三省八部制,除原來的吏部、戶部、兵部、刑部、禮部、工部之外,新增加了商部和農部,把司農寺升級爲農部,以首任農學學監李夷簡爲農部尚書,柳冕和韓曄爲農部侍郎,以河中節度使張弘靖爲商部尚書,戶部侍郎柳宗元和浙東觀察使盧坦調任商部侍郎。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意義深遠的結果,就是李誦在經筵之後,下詔將崇文館分出一部分來,組建了京師大學吧,委託已經致仕的杜佑總責其事。一開始,李誦就把這個地方定義爲了一個只講學問,不問官職的地方,並言明,明年的經筵就將轉移到京師大學吧開。凡是在經筵上有真知灼見的學者,哪怕是布衣,也延請入京師大學吧執教。這樣做的好處,就是讓各家學者,有了聚在一起吵架的地方。
京師大學吧被定義爲一個學府,皇帝特意把南苑劃出一部分來作爲辦學之用,另外下令每年從內府撥出錢五萬緡作爲辦學基金,連續撥付十年。更出人意外的是,李誦下令內府從明算科進士中找了幾個不得志的,成立了一個會計師事務館,作爲第三方負責審計基金的收支情況。朝野對皇帝這樣做事都感到匪夷所思,就李誦自己而言,這是在封建時代自己出錢辦一個獨立的大學,結果到底會怎麼樣,他自己完全不知道,只是照着理解中的現代制度來操作。
其實他倒是忘了,中國古代是有着悠久的大學傳統的,比如著名的白鹿書院、嶽麓書院等四大書院都是作爲私學存在了千百年,論歷史可是比西方的大學悠久多了。自己參考一下人家書院是怎麼做的不就行了麼?那可是真正的社會辦學,純公益性質的啊。
這事情杜佑一個老頭書辦實在辦不過來,所以李誦又差了自家老五莒王李紓和老八邵王李約協辦這事,這兩人是成年皇書裡學問最好的,做這事情最合適。
當秋天八月,京師大學吧掛牌的時候,商部和農部已經運轉了好幾個月,大唐內部事務是井井有條,夏收和秋收都是大熟,甚至出現了豐年米賤的現象。正當一幫酸人盛讚盛世重現時,李誦正在爲穀賤傷農而頭疼。爲了解決穀賤傷農問題,李誦一方面下令兵部爲京西各軍就地買賣軍糧,一面下令各地按往年價格收購糧食,貯入常平倉。當然其中相當一部分運到了關中,以平抑因收購軍糧而造成的糧價暴漲。商業上,商部成立之後,商稅進一步降低爲十八稅一,各大都市之間商旅來往不絕,一片興旺發達景象。與京西各軍的森嚴戰備狀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涇原節度使、涇國公郝玼,鳳翔節度使、涼國公李愬,夏綏節度使、陳國公李光顏,保義軍節度使劉雍等邊鎮節度使先後上書,報告秋收前後吐蕃境內馬賊流竄入鎮內作案,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請求越境予以打擊。本着和睦友鄰的原則,唐政府委託涇原節度使正式向吐蕃官方發出照會,要求吐蕃嚴厲打擊馬賊,給大唐人民一個交待。未等吐蕃作出迴應,涇原節度使上報稱成功消滅一股馬賊,經查乃是吐蕃軍隊改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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