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因程咬金的荒唐舉動,紛紛議論。
李承乾卻笑道:“處默,你也挺不容易的。”
程處默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心說自己也太不容易,道:“謝太子,體諒。”
李承乾繼續道:“是什麼客人讓程咬金大將軍喝得酩酊大醉,連今日來迎接陛下的事都耽誤了。”
程處默低聲道:“不清楚,一直關着門也不讓小子見。”
李承乾遞給他一個餅,道:“沒吃吧,吃點。”
“謝殿下。”程處默拿過一個餅站在一旁吃着,又道:“好吃,還有餡料。”
李承乾道:“這是羊肉大蔥餡的,你慢點吃。”
“謝殿下。”程處默一邊吃着,一邊說着話。
長孫無忌閉上眼,繼續等着陛下的車駕到長安城。
有人腳步匆匆而來,在房相耳邊低語了三兩句話,房玄齡走上前低聲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會意走到一旁,道:“房相有何事吩咐?”
房玄齡低聲道:“魏王殿下未到。”
“派人傳話了嗎?”
“昨晚就交代了,可魏王殿下執意要在甘露殿前等待陛下。”
李承乾揣着手嘆道:“派人再去勸勸他。”
“喏。”房玄齡招手命人去傳話。
又過了一個時辰,還是沒有見到從驪山而來的車馬,連個影子也沒見到。
玄武門前時而吹過涼風,衆人也不再議論了,也沒有口水議論,而是繼續安靜等待。
房玄齡收到了話語,又走上來道:“太子殿下,魏王還是等在甘露殿前,不願意過來。”
李承乾揣着手站得筆直,又叮囑道:“再去勸。”
房玄齡點頭,便讓人再走一趟。
大概等到了未時三刻,有人大聲講話。
衆人擡眼看去,見到了遠處的兵馬,長長的隊伍終於走過了正從高坡走向一處低坡,隊伍也終於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衆人欣喜之餘,又有了聊天的興致。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羣臣最前方,餘光看向一旁的處默,這小子站得筆直,站姿倒還是不錯的。
就快走到玄武門,遠處的隊伍也走得快了些。
又等了半刻,已可以聽到馬蹄聲,大軍到了玄武門前停下。
帶着大軍而來的將領是衛尉卿劉弘基,此人先翻身下馬,道:“太子殿下,末將麾下兩萬五千兵馬,護送皇子與公主殿下悉數已到。”
聞言,長孫無忌頷首不語。
“皇兄!”遠處傳來了稚嫩的呼喊聲,是弟弟妹妹爭先下了馬車朝着這裡跑來。
李治跑在最前頭,李慎落後一些,兩個弟弟健步如飛,他們身後甚至捲起了一些塵土。
擔心這兩個弟弟會跌倒,李承乾走上前。
李治快步撲了上來,抱着皇兄的腿,嘻嘻笑着。
李慎雙手撫着膝蓋,大口出氣道:“皇兄!弟弟回來了。”
再之後一羣妹妹也跟着走來,她們倒是斯文一些。
後方的羣臣已開始議論了,因沒有見到陛下回來。
李承乾看着一羣弟弟妹妹又道:“報數。”
聽着她們響亮又稚嫩地報數聲,確認一個沒少,李承乾心裡踏實了。
李承乾道:“稚奴?在驪山有鬧嗎?”
李治擡首道:“沒有。”
李慎道:“皇兄鬧事了,時常又哭又鬧的。”
“她們不給開水喝,就要鬧。”李治不服氣道。
有一位老太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羣臣的後方,他朗聲道:“陛下有旨,請諸位回朝中各部各司其職,處理政務,另宣房相,趙國公,河間郡王,太子殿下到甘露殿覲見。”
羣臣面對陛下的旨意躬身行禮,而後也只能各自散開。
李承乾先讓寧兒帶着弟弟妹妹回東宮,就跟着房相他們去見父皇。
長孫無忌一路上板着臉道:“原來魏王殿下要在甘露殿等候是早有預料。”
李承乾揣着手一路走在前頭,低聲道:“其實青雀還是很機敏的,他想到父皇不會從玄武門入城。”
長孫無忌沉聲道:“旨意就是旨意。”
李承乾笑着道:“青雀還年少,不夠沉穩。”
“可……”長孫無忌欲言又止,想說太子殿下不也是個才十五歲的少年人,話語到了嘴邊,沒有說出口,只有一聲嘆息,道:“魏王這脾性會闖禍的。”
衆人只能從玄武門又走回來,去了朝中各部忙自己的事。
李承乾與房相,還有舅舅,以及皇叔李孝恭跟着這位老太監一起走着。
幾人到了甘露殿前站定,還能聽到殿內父皇的笑聲,看來是父皇與青雀已在殿內聊得很開心。
帶路來的老太監走入殿內,躬身稟報道:“陛下,都到了。”
殿內的笑聲停下,李世民沉聲道:“入殿吧。”
聞言,衆人這才走入甘露殿內,李承乾走在衆人的最前面,到了殿內站定行禮。
好在父皇沒有真的變成野人,也可以正常說人話。
李承乾用餘光打量着父皇,鬍子茂密了許多,面色也挺差的,多半這兩天沒有休息好?
再看站在殿內,臉色同樣不好的還有程咬金與尉遲恭。
李承乾眉眼一跳,還真是……
李世民掃視在場的衆人,將一卷急報送上,道:“伏允的兒子就要來了,你們都說說該如何處置。”
老太監將軍報遞上,長孫無忌與房玄齡傳閱着。
等到舅舅把軍報遞上,李承乾這纔看到了軍報中的內容,除卻之前李績說過的那些事,軍報上還說了侯君集梟首示衆,將屍首掛在了青海。
這件事引起了不少西域人的議論,段志玄擔憂近來高昌人在西域走動頻繁,恐會出現異動。
看完手中的奏章,李承乾交給一旁的皇叔。
李孝恭只是過了一眼,也沒仔細看,就交給了一旁的太監。
甘露殿內很安靜,李世民灌下一口茶水,道:“朕幾次三番讓侯君集不要殺戮過甚,這廝真是屢教不改。”
房玄齡道:“陛下,侯將軍征戰吐谷渾畢竟有功。”
長孫無忌道:“房相若西域人以爲大唐王師在外殺掠無度,豈不是壞唐軍威名?”
唐軍向來都是正義之師,師出有名嘛。本來打吐谷渾這一仗理由與面子,以及道理都講明白,大唐肯定是站在正義的一方。
李孝恭道:“陛下,西域人向來野蠻,若不是侯君集如此作爲,威懾吐谷渾餘下諸部,恐還會生亂。”
程咬金道:“末將附議!侯君集是無奈之舉。”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一旁沉默不言,很明顯是皇叔與程咬金都是幫着侯君集講話的。
作爲兒臣,作爲太子嘛,秉持學習的心態,旁觀着太極殿的爭執。
一直在一旁的李泰打斷了衆人的爭論,他言道:“父皇,兒臣認爲侯君集將軍功過相抵,罰其圈禁足矣。”
李承乾目光看向了太極殿外,今天的天氣陰沉沉的。
殿內又恢復了安靜,其實李泰這番話並不怎麼準確,因先入爲主地認爲侯君集有錯是不好的。
這件事的對錯還沒定呢。
說是圈禁,圈禁多久?半月,三個月,一年?
很快,程咬金道:“陛下,將士征戰在外,若此番被剝去功勞,多少會寒了將士們的心。”
李承乾點頭心中暗道,程大將軍的話還是很中肯的。
李世民的目光從程咬金開始移動,目光一直到了太子身上,這個兒子從入殿開始到現在,一言不發。
他甚至還有閒心看殿外的風景。
李世民的目光盯着太子,喝下一口茶水,這小子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房玄齡又道:“陛下,臣……”
“罷了。”李世民掃興道:“等侯君集與段志玄回來了再論,都且退下吧。”
“喏!”衆人起身迴應。
李承乾轉過身跟着大家一起走向殿外。
“太子留下!”
身後忽然傳來父皇的話語,李承乾的腳步停下,一隻腳正擡着,另一腳還在殿內,僵在原地好一會兒。
李孝恭回頭給了個大笑臉,快步就走遠了。
揣着手收回了腳步,李承乾勉強地換上笑容,道:“父皇。”
李世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看到新式驪山椅子,李承乾的笑容又僵硬了幾分,應聲坐下,道:“謝父皇。”
李世民倒着茶水,“這長安城的孩子呀,一個比一個混賬,伱們這輩人要說最有才智的當數哪個?”
李承乾笑着回道:“那自然是青雀了,只有青雀一個人想到父皇不會從玄武門回來。”
老太監將陛下倒好的茶水端給太子,而後微笑站在一旁並且清退了殿內的其餘太監。
李承乾端着茶水喝了一口,這是東宮的茶葉,當初給母后的茶葉父皇還沒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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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荷這孩子與你走得很近嗎?”
“兒臣與杜荷自小相識,一直都有來往。”
李世民將軍報放在一旁,拿出一副想要與自己的孩子嘮家常的態度,他又道:“朕在驪山秋獵,那杜荷每天都會來驪山向朕的將士們採買獵物,幾乎是買下了所有的肥肉肥油。”
“嗷……”李承乾表現出後知後覺地點頭。
“你可知杜荷現在作坊如何?”
“聽說杜荷賺了很多錢。”
再仔細打量着這個兒子,李世民繼續道:“這些天朕在驪山,也經常詢問長安政事,滿朝文武對你的讚譽不少。”
“那都是房相與趙國公教導得好。”
李世民忽然一笑,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剛在殿內你一直沒有說話,現在朕問你,你覺得侯君集有錯嗎?”
李承乾將茶碗放在一旁的桌上,擡頭看着父皇,道:“只談論對錯只會越論越糊塗,兒臣是這麼認爲的。”
“嗯,你回去吧。”
“喏。”李承乾站起身作揖稍稍一禮,快步走出了甘露殿。
坐在甘露殿內,李世民從一堆案卷中拿出了一份表格看着,這是從李道宗的京兆府送來的,臉上帶着笑容。
殿外傳來稟報,“陛下,皇后來了。”
李世民稍稍點頭。
長孫皇后端着一個食盒走來,道:“陛下,還未用飯吧。”
李世民從一堆案卷中擡頭道:“確實餓了。”
一樣樣新鮮的菜色放在眼前,又道:“這都是承乾東宮的宮女烹製的飯菜,麗質每每都會送過來。”
見自己的結髮妻子遞來一個熱乎乎的餅,李世民心中的煩悶也消解了不少,咬下一口餅在嘴裡嚼着,道:“大蔥?羊肉……嗯,好吃。”
看着陛下狼吞虎嚥的樣子,長孫皇后笑着道:“慢點吃。”
李世民嘴裡嚼着餅,又道:“朕今日問了兩個孩子。”
“承乾與青雀?”
“嗯。”李世民拿起一碗湯喝了口,道:“青雀那孩子覺得先論對錯,承乾說且不談對錯。”
“唉……”長孫皇后嘆息道:“多少大事,最後還不是陛下決斷,爲難兩個孩子做什麼?”
李世民笑着道:“這個餅很不錯,你也嚐嚐。”
“妾身吃過了。”
甘露殿內,夫妻倆正在說着話。
剛剛在甘露殿的幾人走出承天門,看着魏王已走遠了。
長孫無忌思來想去還是開口問了尉遲恭,才知陛下昨日就到了長安城,並且留宿在程咬金家中。
程咬金,李孝恭,房玄齡,長孫無忌,尉遲恭五人走在一起。
聽着講述,幾人交換了一番自己所知道的事,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房玄齡腳步沒停,低聲道:“昨日太子殿下也發現,陛下已回了長安?”
程咬金沉聲道:“依長孫老狐狸所言,只要太子去李道宗家中求證一番,就能揭穿陛下身在何處?”
李孝恭好奇道:“長孫老狐狸快快道來!太子揭穿了嗎?”
聽着一口一句長孫老狐狸,十分扎耳朵,長孫無忌道:“太子拎着一籃子鴨蛋就回了東宮。”
言罷,他又神色不悅,揮袖惱道:“還給了老夫一顆蛋。”
幾人搖頭苦笑,紛紛作揖,便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皇帝回了朝中,整個長安城的主心骨也就回來了,從隴西到長安的官道上,途經涇陽,有一隊兵馬行進。
冷風吹得馬兒不斷打着響鼻,侯君集帶着兵馬沉默不言,這支三百人的兵馬還押送着一輛囚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