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爺正跟高建在前廳你推我讓, 相談甚歡, 忽見管家如救火似的跳了進來:“老爺,大事不好!”
衆人雞飛狗跳地奔至新房, 還未進門,就聽見新娘子嚎啕大哭的聲音, 有幾個丫頭圍在門口,也都嚇得色變, 見黃老爺來到,忙都退避。
路上管家已將大致情形略說了一遍,此刻衝進屋內,卻見滿地杯盤狼藉,碎片四散,桌椅板凳橫七豎八。
朱氏癱軟在牀邊, 嚇得哭個不住。
另一側,黃儕正從地上爬起來, 順手舉起一張椅子向着阿弦扔了過去。
高建先前在廳內飲酒, 飄飄欲仙,神魂如在九重天,此時見了這幕,兜頭似有冰水澆落, 陡然回到人間。
他還未反應,阿弦已經躍起避過,順勢飛起一腳,結結實實踢中黃公子臉上。
黃公子仰頭跌倒, 口中血水四濺。
阿弦提拳又要上前再打,在黃老爺的尖叫聲裡,高建總算醒悟過來,忙衝上前硬生生將阿弦拉住:“幹什麼,這是幹什麼?”
黃老爺魂飛魄散,竄過去扶着兒子:“儕兒!”
黃儕一手攏着嘴,又驚又恨地瞪着阿弦。
黃老爺一邊兒叫嚷去請大夫,一邊回頭怒視:“十八子,你這是在幹什麼,是瘋了麼!”
阿弦道:“半年前,城外十里坡林子裡的事,你敢說不知道?”
黃儕竭力仰着脖子叫道:“我就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敢情公差就能誣陷良人了?”
高建滿頭霧水,不知爲什麼一轉頭的功夫,相談甚歡的場面就變得勢若水火了。忙周旋道:“這其中必有什麼誤會?大家夥兒有話好好說……”
黃老爺看兒子被打得鼻青臉腫,鮮血糊了半邊臉,不由怒從心底氣:“十八子,你是失心瘋了麼!不要仗着自己是公差就肆意亂來,我今兒請你來是降妖捉怪,不是來毆打良民的!”
阿弦哈地一笑:“良民?不過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黃老爺氣得臉發青:“你、你……”
高建回頭看阿弦,苦着臉求道:“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要說了!”
高建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彷彿看見了那一盤子明晃晃的白銀長了翅膀,紛紛向自己揮手作別。
風從門口吹了進來。
阿弦回頭,卻見新房門口,仍是伶仃立着那女鬼的身影,正怔怔地望着她。
右眼難以遏制,迅速發熱。
先前在廳門外,當女鬼探手碰到阿弦之時,阿弦看見了這女孩子身上經歷的一切。
那瞬間,連同她的恐懼,痛苦,憤怒,阿弦一併感知。
她無法按捺,甚至有那麼一瞬幾乎失去理智,想要乾脆在這裡將黃儕打死。
雙手緊緊握拳,阿弦道:“半年前,你出城打獵,遇見一位流落尋親的女子,你貪圖她的美色,將她□□,殺死後拋屍在荒郊。”
黃儕的嘴脣哆嗦,看一眼旁邊的老父,又看了看花容失色的朱氏,咬緊牙關:“十八子,不要憑空污衊!”
黃老爺呆了呆,也忙道:“不錯,休要在此胡言亂語……你卻有什麼證據?”
阿弦道:“我的確有證據。”
阿弦說罷,又看向旁邊的朱氏:“若不想做寡婦,就即刻同黃家一刀兩斷。”
一聲驚呼,是朱氏終於難以承受,暈厥過去。
黃府是中午出的事,午飯過後的功夫,縣衙陸芳捕頭親自帶公差到黃府拿人。
然後立刻又帶領捕快,押着黃儕出城。
原來黃家有一塊兒家傳玉佩,這一輩自然在黃儕手中,只是數月之前,據說是不小心丟了。
縣衙公堂之上,黃儕聽提起這個,更巧舌如簧道:“我向來東奔西走,那玉佩也不知丟道哪裡去了,且不管是落在哪裡也都是尋常,又或者是被偷兒偷走了呢?當初我丟了那玉也覺着甚是可惜,也找過許多地方,卻一無所獲。”
陸芳道:“黃公子爲什麼沒有去長水湖畔找一找?”
黃儕眼中掠過一絲慌張:“陸捕頭,不要聽十八子失心瘋的胡說,我並不懂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芳一字一頓道:“十里坡,長水湖畔的埋屍之地,若你只說不懂,不如我們一併去瞧一瞧,到底是十八子失心瘋,亦或者真有其事。”
黃儕的臉色慘白,本要狡辯,卻因太過震驚,一時居然無話。
陸芳喝道:“黃儕,你還不如實招供麼?”
黃儕搖搖晃晃,卻又撐住身形,他喃喃道:“不……這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黃老爺在旁,心中也彷彿有些預感,便道:“犬子方纔說那玉佩丟了,或許是被偷兒偷走,如果真的落在那什麼長水湖畔,興許是偷兒作案,或者不慎將玉佩留在案發之地,我兒其實是無辜的……求大人明察。”
陸芳不爲所動,疾言厲色道:“不要在此強言狡辯,方纔我提起玉佩的時候,黃儕便立刻提起什麼偷兒,明明是心虛遮掩之意。如今,便叫你們心服口服就是了。”
當下陸芳帶着縣衙公差,押着黃儕出城。
黃家成親的怪事本來就傳的極廣,如今縣內百姓們又聽說黃公子涉案,當即便圍攏上來。
陸芳出縣衙的時候還不過七八個人圍着,等出城門之時,身後浩浩蕩蕩已經跟了不下百人。
只因袁恕己厲害,一來就給了個雷霆萬鈞的下馬威,陸芳心有慼慼然,生恐有朝一日袁恕己的刀鋒降在自己脖子上,所以這段日子來,陸芳格外的勤勉行事,生怕再給新刺史握住什麼把柄。
忽然冒出黃家的這案子,卻是個極好的表現的機會。
是以陸芳一改往日的散漫,變得雷厲風行,不由分說,心想着要乾淨痛快地辦好了這樁命案,以博新刺史的喜歡。
半個時辰後,所有人來至河畔,百姓們均都打量黃公子跟陸芳,但陸芳跟黃儕卻都在盯着一個人。
阿弦站在陸芳身前,打量着這荒僻的地方,過午的陽光之下,她的右眼籠在陰影之中,顯得格外幽深,只是偶爾日光落入眼中的時候,才令人恍惚看出,那眼底隱見血色。
陸芳在後看着,見阿弦走前數步,來到一片綠蔭地前,因雪水融化,此地又臨近河畔,放眼看去,地上已經流露青青草色。
而就在阿弦目光所及,腳下的青草地上,開着很小地一朵白色的薺菜花,在春風中瑟瑟發抖。
這大概是整片河畔中,最先盛開的一朵花兒了。
阿弦凝視着那朵花,輕聲對陸芳道:“挖吧。”
一刻鐘後,圍觀百姓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
看着起出的屍首跟同被埋葬之物——一枚價值不菲的玉佩跟邊角繡着“黃”字的裡衣,陸芳冷笑:“這偷兒的癖好實在特殊,不僅偷了公子的家傳玉佩,而且還偷了公子的裡衣……且這般辛苦偷了的玉佩,如何竟又輕易扔了?”
黃儕早癱軟在地。
袁恕己是在黃昏時候聽說這件“奇事”的。
陸芳親自帶着卷宗押解人犯,來至府衙稟告。
其實這黃府的案子若放在以前,至少要拖一拖,必先向黃家敲些銀子出來纔是,可是這回陸芳卻嚴詞拒絕了黃老爺的賄賂銀兩,且使出了渾身解數,只用了半天便圓滿定了案。
袁恕己看過卷宗,笑道:“又是小弦子挑的頭兒,他人呢?”
陸芳早嗅出袁恕己對待阿弦有些不一樣,原本也想拉着阿弦一塊兒來的,誰知她似有心事,怏怏地只要回家。
是以陸芳道:“朱捕快今日一塊兒出城,被野風吹的犯了頭疼病,所以先回家歇息去了。”
“被風吹了?”袁恕己沉吟,隨手把卷宗又翻了翻:“怎麼我聽人說,他還把這兇犯打成了豬頭?”
陸芳咳嗽了聲:“是,據同去黃府的高建說,是兇犯先動的手……所以朱捕快才被迫還擊。那兇犯也已經帶到,大人要不要過目?”
袁恕己笑道:“我看個豬頭做什麼。此案既然有小弦子牽頭,陸捕頭又這樣謹慎能爲,既找出了受害者的屍首,又在屍首上發現了兇手的家傳玉佩跟血衣,連兇手自己都供認不諱了,這樣鐵板釘釘一氣呵成,就不用我再操心了。”
至此,陸芳才悄悄地鬆了口氣。
袁恕己把卷宗合了,輕描淡寫地說道:“既然小弦子身子不適,那也罷了,勞煩陸捕頭,把高建傳來,我有話問他。”
入夜,朱家小院兒。
阿弦平躺在炕上,毫無睡意。
眼前始終是那女孩子的影子,不管是在黃府遇見之時那樣可怖的模樣,還是最後在城郊河畔、起出了她的屍骨之時,那因終究得償所願而回歸本來容顏的天真少女模樣。
就在衆人驚歎於黃公子的禽獸行徑,感慨陸捕頭辦案神速之時,阿弦卻看見那粗布裙子在風中飄了飄,少女回眸而笑,身影蹁躚,消失在湖上粼粼地波光裡。
但仍然難以心安。
爲什麼世間會有這許多殘忍醜陋的事發生?
爲什麼有的人一身無辜,卻偏慘遭荼毒,死不瞑目……有的人卻能在惡事做盡之後,還心安理得地春風得意?
這一次,如果不是她想要得那一百兩銀子,那麼這女孩兒的冤屈,會在何年何月纔會公之於衆,湖畔那陰冷偏僻之地,十年八年也不會有人去動,而她所經歷的所有,大概就會永遠被沉埋在冰冷的泥土裡,無人知曉。
可就算是公之於衆,惡人伏誅,又怎麼樣?
阿弦皺緊眉頭,又焦躁地翻了個身。
生平第一次,她並不爲見到鬼魂而害怕,反而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讓她心裡跟眼中都有些酸澀難禁。
門扇被輕輕地敲了兩聲。
阿弦知道是老朱頭來了,便閉了雙眼,假裝睡着。
輕悄的腳步聲響起,果然是老朱頭走了進來,他默默地看了阿弦半晌:“行了,知道你在裝睡,起來吧。”
阿弦一動不動。
老朱頭嘖了聲:“今兒的事我也聽說了,你也忒衝動了些,這幸而是在黃家,沒什麼背景兒的小門小戶,家裡的護院保鏢也沒那麼窮兇極惡,這要是在長安那些豪門大族……要對付一個小小地公差,就把你吃了骨頭渣子都不會吐出來。”
阿弦本就難過,聽了這話,簡直雪上加霜,心裡翻江倒海:老朱頭常說長安的人壞,那長安的豪門大族自然是桐縣所不能比的,那麼……小小地桐縣就有這許多窮兇極惡的歹人,比桐縣大許多、人更壞許多的長安……豈非地獄一樣?!
沒來由又想到一句“天下烏鴉一般黑”,阿弦恨不得把耳朵捂住,或者把頭藏進雞蛋殼裡,再也不要聽見看見。
老朱頭偏偏不肯繞過她:“既然知道了真相,就趕緊先離開那龍潭虎穴,出來找陸捕頭或者袁大人,豈不是安全又便宜?偏自己冒險是怎麼樣?別仗着自己會三拳兩腳就往上衝,這次你遇上一個膿包才佔了上風,下回若遇到個高手,如此莽撞,只怕非但不能昭彰公理,反而被人家害了。”
阿弦無可忍,終於舉手緊緊地捂住耳朵。
老朱頭看的分明,“嗤”地一笑:“我知道你現在大了,有自個兒的主張,越來越不肯聽我的話了。只是你不理我就算了,柴房裡那個呢?他可等着吃藥吃飯,你也不理他了?”
阿弦一顫,幾乎立刻跳起來。
老朱頭見她兀自不動,便轉身作勢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住:“你把人撿回來了,心裡高興就去逗弄逗弄,心裡煩悶就不去理會,真當是養了條狗呢?只怕他轉眼間就死給你看!你若嫌麻煩,咱們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把他扔到外頭去,免得死在咱們家裡頭,多晦氣呀。”
阿弦一骨碌坐起,瞪向老朱頭:“我不會讓他死,他也不會走。”她翻身下地,白眼朝天氣恨恨地走了出去。
直到看她去了,老朱頭才苦笑:“嘴硬心軟的犟丫頭,唉,以後有你的苦頭吃。”
阿弦來至柴房,纔開門就嗅到很濃的藥氣,正不知何故,門外老朱頭道:“藥我已經喂他喝過了,待會兒做好了飯,吃了飯再喂他。”
阿弦回頭看一眼院中,心頭滋味複雜。
她來至牀邊兒,低頭打量這人:“伯伯就是這樣,嘴上一點兒不饒人,可是……你不要怪他。他也是爲了我好。”
她出了會兒神,又頹然道:“我今日本來可以得一百兩銀子的,只不過……我忍不住。”
當知道那女鬼身上發生了什麼,滿心憤懣,無處宣泄。
尤其是想到黃儕那一臉的平靜自得,彷彿並沒有殘殺過一條人命!
其實黃儕成親那天,掀開新娘子的紅蓋頭所見的其實並不是什麼青面獠牙的鬼怪,他所見的正是被他□□後害死的女子。
有道是“爲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黃儕立刻認了出來,但這也正是他狡獪殘忍之處,他並不提半個“女鬼”字樣,反只說是什麼青面獠牙鬼。
因爲他畢竟心虛,他怕說明真相,或許會引出他舊日罪行,所以只說是鬼怪,一心想跟朱氏和離,期望送走那“鬼”,重新天下太平。
也正因爲如此,當看見阿弦跟高建來到後,黃儕才故意口出不遜,試圖趕兩人離開,因爲他心中才真正有鬼,故而怕公差上門,更怕十八子當真有什麼神通,會看出內情。
這纔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黃儕當初殘殺了女子之後,在河畔發現一個天生的矮洞,他便將屍首扔在裡頭。
因一件裡衣上沾了血跡,他便匆匆脫下來扔在坑洞內,不料倉皇之中,把貼身的玉佩也一併帶了進內,當時他卻並未發覺。
事後雖懷疑過玉佩留在了埋屍之地,但畢竟晦氣的很,又哪裡肯冒險再回去挖出來。
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成了證據。
阿弦雖然陪着陸芳做完了這所有,但心裡卻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回來後悶悶地倒頭欲睡。
這些經過,她也並未跟老朱頭說,老朱頭還是從高建口中得知究竟。
柴房內,阿弦將來龍去脈說罷,見男子依舊毫無反應,阿弦道:“案子的確是真相大白了,那黃儕已經定罪,按照袁大人的性子,只怕很快也將處斬。可是這又能怎麼樣?她已經活不過來了呀。”
眼前驀地又出現那女鬼的模樣,在黃府她滿懷怨憤,在長河之上她凌波而逝……她記得那翩然的身影,何其美好,但這樣的美好,卻被世間的醜惡所毀,無法更多留片刻。
舉手從雙眼上抹過,掌心裡滿是淚漬。
阿弦低聲道:“不知爲什麼,我心裡這樣難過。”
門外,老朱頭聽到這裡,沉默了片刻,才故意咳嗽了聲,端着一碗米粥入內。
老朱頭假裝沒看見阿弦倉促擦眼的動作,只道:“這是魚片粥,是最養人的,快餵給他吃吧。”
阿弦低着頭答應,伸手接了過去。
老朱頭張了張口,畢竟也沒再說什麼,轉身退了出來。
正走到廚房門口,忽地聽阿弦一聲驚呼。
老朱頭只當有什麼事,忙跑了回來,進門卻見阿弦扶着那男子的頭,手足無措:“伯伯,他醒了!”
在兩個人的注視下,男子的眼睫眨了眨,終於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阿弦又看見了在雪谷之中曾驚鴻一瞥的、似隱着淺淺星芒般的眸色。
莫名緊張,心跳如擂。
老朱頭不由感嘆:“果然命大,還真的醒了。可算不辜負你伺候了一場。”
男子聽見說話聲音,目光轉動,看向老朱頭。
只是奇異的是,他的雙眼並非跟老朱頭的眼睛對視,而是漫無目的地盯着虛空某處,眼神更是空濛惘然,毫無任何情緒在內。
阿弦小心問道:“你醒了?你覺着怎麼樣?”
老朱頭眼見是這般模樣,吃了一驚。他畢竟是個閱歷豐富之人,忙搶上前一步,擡手在男子面前慢慢地左右揮舞了兩下。
阿弦不解:“伯伯,你幹什麼?”
老朱頭揮了揮手,男子的目光卻仍是定定地看着某個方向不動。老朱頭啞然失笑,道:“丫頭……咳,我說孩子,這次你的運氣實在是沒什麼人能比得上,你居然撿了個瞎子回來。”
阿弦呆愣,繼而道:“這不可能!”忽地想起雪谷裡遇襲那場,幾乎咬了舌尖。
她看看老朱頭,又看向男子,慢慢地也伸出手,在那雙看似極平靜的眸子前輕輕地揮了揮。
如風吹平湖,但湖面依舊風平浪靜,連一絲彀紋都不生。
阿弦倒吸了一口冷氣。
老朱頭似笑非笑,阿弦意外驚怔,兩兩無言。
沉默之中,是男子道:“勞煩……”聲音依舊地沙啞輕微。
阿弦一震,男子道:“勞煩,請扶我起身。”
聲音雖然極輕,卻透着一股溫和而淡然地堅定。
明明是十分有禮的一句話,老朱頭卻覺着耳朵刺撓極了,連心也像是被刺了一下。
阿弦卻忙道:“你要坐起來麼?慢些……”她忙上前扶住男子的肩頭,試圖扶他起身,然而她年輕力弱,竟不能夠。
老朱頭斜睨看她臉上憋得通紅,只得把她推開,自上前扶那男子起身。
阿弦仍不停地打量,見男子眸色平靜依舊,嚥了口唾沫:“你、你的眼睛……”
男子在老朱頭的幫助下總算挨在牆邊兒坐穩了,聽了阿弦問,他微微沉默,答道:“是,我……看不見。”
阿弦張口結舌。
老朱頭忽地熱心起來:“這位……先生,不知你姓甚名誰,家住在哪裡?我們好給你家裡送信兒,把你接走呢。”
阿弦想不到老朱頭這麼快扔出這一句,心跟着揪了起來,略覺窒息。
男子慢慢道:“我……我不記得了。”
換了老朱頭開始窒息:“你說什麼,不記得?”
男子道:“是。”大概是感覺到老朱頭的震驚,他又道:“抱歉的很。”
作者有話要說: 叮,您的好友“心理醫生”已經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