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和親,與韋堅決裂
宋國公府。
天色已晚,李適之、李霅和李玉瑩還在挑燈等待。
管家趙宗一直在門口看着。
當李瑄的白馬停在宋國公府門前的時候,趙宗立刻回去通稟:“七郎已歸!”
奴僕們連忙上前爲李瑄牽汗血寶馬!
“七兄!”
李玉瑩飛快地跑出來。
一別又一年未見。
遠隔山水,無盡的思念。
到現在,她也只能聽從遠方傳來的故事,與其他的士女一樣。
“玉瑩亭亭玉立,出落成大姑娘了!”
李瑄每次回來,都能明顯看出李玉瑩的變化。
對於唯一的妹妹,李瑄也喜愛得緊。
“幸好有七兄的威名,不然此次回來,七兄就看不到玉瑩,玉瑩也看不到七兄了。”
李玉瑩剛與李瑄見面,歡喜與激動一瞬間落下,突然間,淚水無聲無息地流下臉頰。
她語言變得哽咽,頗爲委屈。
“玉瑩這是怎麼了?”
李瑄不解,明明是久別重逢高興的時刻,爲何露出這樣的神情?
這時,李適之走出來!
“孩兒拜見父親!”
李瑄向李適之一拜。
“玉瑩,爲父有事向你阿兄說,你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阿兄下朝,再與你玩耍!”
李適之將李瑄扶正後,向李玉瑩吩咐一聲。
李玉瑩雖然不情願,但她還是聽從李適之的話。
不比懵懂的時候,男人們都要以功名爲重。
李適之說完,帶李瑄進入前廳之內。
“父親近來身體可好?”
李瑄最先問李適之的身體狀況。
“爲父能吃能喝,悠閒自在,好得很!”
李適之笑着向李瑄回答。
“父親,剛纔玉瑩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李瑄這才問李適之剛纔李玉瑩的反常舉動。
“韋左相有一名親信大臣,不久前上奏聖人將玉瑩封爲公主,與契丹王和親。還好聖人在朝堂上沒有立刻同意,事後爲父去興慶宮,向聖人陳述玉瑩年紀尚小,不懂事,聖人很痛快的沒讓玉瑩去和親。而是選擇外孫女爲靜樂公主,和親契丹!”
李適之向李瑄說道。
聖人也是看在他們一家的面子上,沒有爲難李適之。
長安的王公之女,都知道嫁給粗鄙的胡人不好,特別是如契丹、奚族這種連個城池都沒有地方,去了就是受風沙之苦,沒有任何娛樂。
哪像長安,可以去公主王府,觀看蹴鞠;可以讓去參加各式各樣的宴會,觀看才子們吟詩作賦,觀看舞蹈。還有射覆、投壺、樗蒲等等遊戲。
以及逢年過節的時候,各種遊玩賞樂。
大唐與契丹的關係又不是很好,天寶元年王忠嗣剛打敗契丹、奚聯軍。
契丹反叛大唐,也是時有發生的事情。
所以宗室女子、外戚女子都對和親敬而遠之。
就像與靜樂公主一起,和親嫁給奚王的宜芳公主一樣,馬車離開長安時寫下“妾心何所斷,他日望長安”這種的離愁之句。
但被選中,皆迫不得已。
李隆基肯定不捨得用自己女兒去和親,必然會在宗室中挑選。
“韋堅這是想幹什麼?”
李瑄得知事情的原因後,怒不可遏。
他知道歷史上天寶四載,李隆基以外孫獨狐氏爲靜樂公主,嫁契丹王李懷節;甥楊氏爲宜芳公主,嫁奚王李延寵。
奚與契丹,本就桀驁不馴,只是被迫投降。
安祿山爲求邊功,剛和親沒多久,就開始劫掠奚和契丹的部落。
使李懷節和李延寵,殺公主叛唐。
可憐的兩位公主剛和親不久,就瘞玉埋香。
這也給安祿山名正言順的出兵理由。
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李玉瑩是李適之唯一未出嫁的女兒,李瑄的妹妹?
一般和親的,都是沒有實權的王公之家。李適之雖然罷相,但換作李瑄如日中天。
李瑄非常氣憤這種事情發生在身邊。
“七郎不必生氣,韋左相托人告知,提出玉瑩去契丹和親的大臣事前並沒有告知他,他懷疑這名大臣失去節操,投靠李林甫。目的是讓我與韋左相決裂!”李適之將此事的原委告知李瑄。
雖另有隱情,但如果此事成定局,必與韋堅生間隙。
“韋堅能否遏制住李林甫的權勢?”
李瑄怒氣稍減,這樣看八成是李林甫的授意,用來噁心他。
李林甫那麼多未出閣的女兒,怎麼不嫁出塞外一個呢?
“據說韋左相過得很艱難,親信已被拔除許多,現刑部侍郎都已經是李林甫的人。李林甫的手段高明,能讓聖人在不經意間,就除掉一名韋左相的親信。這也是原本屬於韋左相的心腹,另謀出路的原因。”
“在韋左相拜相,皇甫惟明拜兵部尚書後,世人本以爲李林甫會轉變弱勢,韋左相是個能人。現在朝野都很失望!”
李適之無奈地說道。
口蜜腹劍,總是讓人防不勝防,許多大臣在三言兩語間,掉入李林甫的陷阱之中。
韋堅在一些事情的敏感度上缺乏,在服務聖人,領會聖意上,慢李林甫一步。
這一切李隆基看在眼裡,他認爲韋堅能力上弱於李林甫。
重要的事情,李隆基依然讓李林甫去做,而韋堅在李隆基心目中是輔佐李林甫的副相。
李隆基的這種潛意識成立後,怕是在李林甫死掉之前,韋堅都很難壓李林甫一頭。
參考開元初姚崇與源乾曜的例子,在李隆基心目中源乾曜不如姚崇,事事以姚崇爲主,等姚崇死後,源乾曜才翻身。
“這段時間,孩兒在河隴想了很多。韋堅太子大舅子的身份,讓我如履薄冰,不敢去幫助他,哪怕是傳信,也怕走漏風聲。現在看來,韋堅註定不是李林甫的對手,或許到時候會發生意想不到的大事情。父親以玉瑩這件事,與韋堅和太子一黨斬斷聯繫。以後我會想辦法對付李林甫!”
李瑄在燈燭搖晃之中,思慮良久後,向李適之提醒道。
等哪天李隆基疑心病上頭,懷疑韋堅和太子有勾結,那將會牽連許多人。
和他們一派,真是玩火。
此次韋堅的親信,提出讓玉瑩和親。從李適之的語氣中可以得知那是韋堅的心腹。
心腹都能被李林甫策反,這還得了啊!
歷史上韋堅沒有拜相,搞了一手漂亮的廣運潭盛會,讓李瑄對他抱有希望,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
“爲父該如何?”
李適之和韋堅關係不錯,但他更相信李瑄的判斷。
玉瑩差點被和親,讓李適之對韋堅很失望。因爲當時在朝堂上,韋堅竟然沒有出列阻止。
如果韋堅被李林甫鬥倒,要牽連衆多。他被牽連倒無所謂,就怕蒸蒸日上的七郎,失去聖人的信任。
足足想了半刻鐘後,李適之才向李瑄問道。
“以後在宴會上,不要理睬韋堅。甚至在與聖人說話的時候,埋怨韋堅要玉瑩和親,做出不和睦的樣子。”
李瑄回答道,想與一個人決裂太簡單了。
大臣與大臣不合,是李隆基願意看到的事情。只要李適之不干涉政務,不與太子親近,就算是埋怨一下宰相,李隆基也不會說什麼。
只要李適之向李隆基表露對韋堅的不滿,等韋堅出事,就不會再把李適之聯繫上,更不會牽連李瑄。
即便有“大臣”彈劾結黨營私,也無濟於事。
李瑄在與吐蕃大戰,無法顧忌長安之事。
他一直擔心韋堅和皇甫惟明突然落入陷阱,被以“擁立太子”的罪名入獄。
“唉!就這麼做吧!”
李適之嘆口氣,他爲政沒有把柄,即便引起韋堅嫉恨,也無可奈何他。
況且韋堅與李林甫之間的間隙太大,沒有絲毫聯合的可能。
李林甫知道,一旦太子登基,他死無葬身之地。
韋堅也清楚,他要捍衛太子,不惜一切代價阻攔李林甫對付太子。
韋堅想成爲首席宰相,想成爲政壇不倒翁。
“只是七郎以後在朝堂上,失去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李適之不希望李瑄在外面無比難受。 “父親放心,孩兒有自己的方法!”
李瑄安慰李適之。
現在他只需要維持好李隆基、高力士、楊玉環的關係。
隨着年紀增大,李隆基變得自負,聽不得忤逆的話。
一旦李隆基堅定同意,兩個宰相都無法改變。
特別是李隆基最關注的軍功這一塊,李瑄若因立功得到賞賜,以李林甫的情商,必不會出來阻攔。
隨後,李瑄又與李適之聊了聊兄弟間的情況。
得知五兄李琅這一年認真學習,現在作爲羽林郎在李隆基殿前,李瑄很欣慰。
有這樣的經歷,將來入仕爲官,就有一定基礎,更容易得到高位。
李瑄又向李適之講述一些河隴戰事,風俗人情。
李適之還是不斷提醒李瑄,不要衝鋒陷陣,身爲主帥,應以排兵佈陣,指揮士兵爲主。
雖李瑄能萬軍斬將,奪敵士氣。但在矢石交鋒之際,總有意外會發生。
李瑄一如既往,嘴上應答。
“人言成家立業,七郎功業以立,何日成家啊?有無心儀女子,爲父爲你說道!”
李適之向李瑄詢問。
他迫切希望李瑄能成家,變得更穩重。
“我都不在長安,哪有心儀之人!再說五兄未成家,我哪能先一步。”
李瑄以此搪塞道。
“那爲父今年一定讓五郎完婚!”
李適之點了點頭,以他們家的條件,爲李琅尋一士女很容易。
父子二人討論到子時,纔回房休息。
若非李瑄明日要起早上早朝,他們絕對可以談論一夜。
……
翌日,興慶殿。
朝會禮儀結束,李隆基未入殿前,諸臣聚在一起輕聲討論。
除了兩省對班,李瑄的座位在右側首座,爲武官第一。
他背後是一名身材高大,皮膚微白的肥胖男子。
此男子肚子奇大,朝服被撐得要破開,李瑄知道他就是安祿山。
和李瑄印象中的安祿山不同,他並不醜陋猥瑣,而是一臉喜人,憨厚老實的模樣,看起來人畜無害。
而且他的身材絕對沒有三百多斤,也就二百多斤的樣子,不會影響他騎馬,也不需要有人去扶。
可能安祿山要再過十來年,纔會到達史書上記載的程度吧!
安祿山同時在打量李瑄!
他也知道位於他前方的英武將軍,就是赫赫有名的李瑄。
當今天下有三名節度使身兼兩鎮。
李瑄兼任河西、隴右,麾下十五萬人。
安祿山兼任范陽、平盧,麾下十四萬人。
王忠嗣兼任朔方、河東,管兵十二萬人。
其中又以李瑄麾下馬匹最多,擁有十萬匹,可謂是兵強馬壯。
安祿山見李瑄排名在他前方,心中不服,但相比於李瑄,他的威名在天下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他的名聲也頗受非議。
衆所周知,安祿山曾幹過偷羊賊的兼職,他認識一個叫史思明的小夥伴,平時安祿山偷羊,史思明望風。
而且安祿山當時在蕃漢集市,任牙郎,有銷贓的渠道。
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在一次偷羊過程中,被村民們埋伏,負責偷羊的安祿山被逮住一頓暴打,並送到官府。負責望風的史思明卻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證據確鑿的情況下,身爲“慣犯”的安祿山被判處死刑。
當時由幽州節度使張守珪監斬,眼看大砍刀欲要落下之際,安祿山破罐子破摔大喊:“公欲滅奚、契丹,爲何斬殺壯士!”
由此看出,安祿山並非史書上說的目不識丁,而是看過史書。
這句話的靈感,應該是來自兵仙韓信臨刑前那一句“上不欲救天下乎?何爲斬壯士”。
張守珪一聽這樣的豪言壯語,看安祿山身材高大,就將他放了,被任命爲捉生將,後因爲屢立戰功,被張守珪收爲義子。
這是安祿山最讓文人士大夫鄙夷的地方!
另外就是在開元二十四年,安祿山任平盧討擊使的時候,貪功冒進,導致全軍覆沒,按律當斬。
但張守珪不忍心殺死義子,將其押送回長安,聽李隆基處置。
爲此宰相張九齡還訓斥張守珪:“守珪軍令若行,不能免死!”
但安祿山能說會道,打動李隆基,不僅被免去死刑,還准許戴罪立功。
這是另一個讓諸將不服的地方。
所以,可以說滿朝文武,都看不起安祿山這個突厥和慄特人結合的“雜胡”。
但安祿山能討李隆基喜歡就足矣,然後再巴結好李林甫,其他的安祿山一概不管。
李瑄能推測到李隆基的心思,畢竟李隆基對安祿山有不殺之恩,再加上安祿山的大奸似忠的外表,以爲他對自己忠心耿耿。
所以把東北交給安祿山心中很放心。
“難道您就是文武雙全,舉世無雙的李將軍!”
打量李瑄片刻後,安祿山主動與套近乎,並表現出一臉震驚的樣子。
“正是!中丞的威名,我也時時聽說!”
李瑄笑着向安祿山說道。
現在安祿山兼任的文職事官爲御史中丞,這樣稱呼,會讓安祿山顯得更高雅。
剛來大唐的時候,李瑄一定會想着先弄死安祿山,哪怕是刺殺,以免安史之亂的發生。
現在的李瑄,見證豪強遍地,見證土地兼併幾近極限,不會再有這樣天真的想法。
沒有安祿山,遲早會醞釀出其他有野心的邊帥。
他要把安祿山當成棋子,一個讓他掌權的棋子,使大唐真正改變。
誠然,安史之亂肯定會使許多平民傷亡,但李瑄絕對不使其擴大,而變得生靈塗炭。
如果沒有安祿山創造的機會,除非李瑄親自造反,否則等着功高震主被殺死。或許他死後不久,與安史之亂同樣的場景就會重演。
“李將軍謬讚,我和您可沒法相比。”安祿山像是在討好李瑄一樣。
他早就打聽過了,李瑄是朝堂上聖人最寵信的人。回京城的陣仗,他都無法相比。
即便他還在討好李林甫,但李瑄這樣的人,他不能得罪。
以免李瑄在聖人面前說他壞話。
安祿山是一個很勢力的人,在私下,如果一個官吏的受寵程度不如他,他就會頗爲放肆,甚至還會破口大罵。
一旦遇到李瑄、李林甫這樣更受寵的人,他會夾起尾巴裝孫子。
“哪裡,資歷上我還不如你呢!”
李瑄笑了一聲,對於安祿山,李瑄會不遠不近。
如果安祿山主動套話,李瑄會回覆幾句。但李瑄不會主動與安祿山談話。
在李瑄與安祿山交談的時候,羣臣們在議論李瑄。
聽說李瑄昨日回京,龍武衛和羽林衛儀仗出城迎接,然後直奔興慶宮。
人人都羨慕李瑄的殊榮。
正如坊間傳聞:適之罷相,門楣更貴。
李林甫老神端坐,等待聖人入內。他最討厭的人,又回到長安。
蟄伏數月後,他不再主動出擊,而是通過韋堅的破綻去針對。
他一直想尋找李適之的破綻,但李適之深居簡出,不交重臣,且聖人逢宴必請,他毫無辦法。
李瑄回來,對李林甫敲響警鐘,他未曾忘記去年時的狼狽。
連不成器的兒子,都被他約束,以免再做出一些蠢事,被李瑄抓住把柄。
韋堅意識到宰相“難做”,他不能明面與李瑄私會,只希望李瑄能出手,爲他分擔壓力。
他以爲“和親事件”,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李瑄也不是怨恨韋堅,只是對韋堅的能力失望,所以及時脫身!
他們把韋堅推到宰相的位置,不欠韋堅。
“陛下至……”
隨着監禮官的一道喊聲,朝會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