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那麼多, 齊州到底能不能去?”蕭可纔不管什麼‘大有’不‘大有’。
“我都說了,吉,無不利。”李三郎邊說邊解着袍子, 準備就寢, “等兒子擺了週歲酒便行。”
簾外的侍女見他們準備歇息了, 便把寢室的帷幕全放了下來。
“你不去宋青若那裡?這可是你不去的, 我可沒攔着。”蕭可原沒把淑妃的話放在心上, 她說她的,做自己的,任誰也別想分享他。
“那我去?”李三郎扭過來頭。
“你敢。”蕭可信以爲真, 驀然色變,是原形畢露。
“懶得理你。”李三郎上了榻, 倒頭便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守着酸醋王妃也挺好,省得她鬧騰。
三月初十是個益出行的吉日, 天剛矇矇亮時,一行人離了長安去往齊州,儘量的輕裝簡從,隊伍還是頗爲顯眼,隨行親事府護軍換了平民裝束, 馬車也精簡到四輛。
一路兒, 蕭夫人就把外孫誇個不停, 週歲宴上抓了官星印, 自然高官厚祿, 錦衣玉食一生。此去歷城老家,蕭家準備了很多禮物, 足足裝了一車,蕭可在這些瑣事上不是很細心,好在落雁她們準備的周到,一切替她打理的妥妥當當,饋贈給親友的禮物是一樣不少。
出了京畿就是同州,花紅柳綠,春意盎然,杏花布滿山崖,桃花開遍原野,紅豔豔一大片競相綻放。欣賞着山野景色趕路倒也有趣兒,正午時分,一行人停駐在青山腳下歇息,蕭家母女抱了仁兒出來透口氣。
落雁在草地上鋪了毯子,母女倆依次落座,喝幾口熱水,喝幾口點心,愜意的聊起天來。出來走走真是不錯,總比悶在王府裡強多了,她把兒子摟在懷裡,撫的他的柔柔髮絲,隨手挽了兩隻小髻,觸碰到小脖子裡系的紅繩,是雉奴送的長命玉鎖。
想起雉奴,又提起了蕭雲襄,依着現在的風俗,她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雲襄的婚事訂下了嗎?要是有了人先選,給跟我說一聲兒。”
“還沒訂下呢!那孩子眼界高的很,除了晉王,任何人也不放在心上,要不就隨了她的意?” 說起女兒的婚事,蕭夫人是愁上加愁。
“不行,雲襄絕對不嫁給他,您放心好了!除了雉奴,我定給雲襄找個稱心如意的。”爲了不讓雲襄嫁雉奴,蕭可把她的婚事大包大攬下來,把認識的人挨個數了一遍,哪裡有什麼稱心如意的。
‘母女倆’只顧着說話,李三郎拿了陀螺來找仁兒都沒看到,蕭夫人甚爲過意不去。
“我們母女走趟親戚,還讓您一路跟着,千山萬水的,來回就要兩個多月。”蕭夫人丟開蕭可,和女婿搭客套起來,“殿下今年要出藩嗎?不會耽誤安州的行程吧?”
“還沒有旨意呢!只好在長安賴着,閒着也是閒着。”李三郎抱了兒子在懷,樂呵呵的。“顛簸了一路,岳母還習慣嗎?”
“也是沒法子的事兒,這一去,說不定就是最後一面。”話音剛落,一匹馬兒飛駛而來,馬上的女子戴一頂風尖帽,穿一襲青綠色胡服,佩一口掐金絲吞雲紋的短劍,整個人十分的俏皮可愛。
蕭夫人不識得來者是誰,蕭可一眼就看清了,宋青若,居然千里迢迢的追來了。這一幕來得太突然,李三郎也是出乎意料,抱着仁兒迎了上去,人家風塵僕僕而來,總不能不聞不問。
“你怎麼來了?”
“陛下讓我保護你呀!”宋青若掀起風尖帽的紗幕,卻不曾下馬,露出一張粉嫩嫩的小臉兒來。
“保護我。”李三郎瞅着宋青若,這姑娘挺有趣兒!
“是啊!”青若一派鄭重道:“我進王府之前,陛下就吩咐過了,讓我以後好好保護你,你去這麼遠,竟然不跟我說一聲兒。”
李三郎尷尬的笑了笑,既然人來了,就不能趕她走,畢竟人家是一番好意,於是,把宋青若領到蕭家母女面前見禮。一見她,蕭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纔沒功夫搭理,倒是蕭夫人識大體、會說話,把青若誇到了天上。
“聽天峰說過,宋夫人的功夫極好!又是女俠風範,路上也能照應我們。”
“我只負責保護他,其他人等一概不管。”青若指指李三郎,本就是個直腸子,得罪了人都不知曉。
一下子弄得僵住,蕭夫人再不理會她,抱了外孫,領着女兒到馬車上去了。蕭可從車窗伸出腦袋,遠遠望見李三郎與宋青若一前一後上了馬,並騎而行,兩人的衣袂在風中飄飄,一紫一綠,似在歡歡喜喜的討論着什麼!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心中不忿,手上使力,狠命摔下了車簾子。
“阿孃,不氣。”仁兒伸出小手摸着孃的臉,用清靈靈的眼睛端詳着她。
“仁兒都看出你生氣了,那樣一個不懂禮數的人,何必放在心上。”蕭夫人自沒把宋青若放在眼裡,柔聲哄着外孫午睡。
蕭可是哭笑不得,再不好在天真無邪的兒子面前耍性子,他不過才一歲多一點兒,竟能懂得大人的心思,長大定是聰明伶俐的。趕了一下午的路,她再不看宋青與李三郎一眼,讓他們隨便折騰去,這賬都在心裡記着呢!以後慢慢算。
夜幕降臨時,他們來到朝邑縣地界,尋了一家客棧安頓下來,客棧是一座兩層木樓,住客甚多,魚龍混雜。蕭可母女、李三郎、宋青若均在二樓的客房落腳,宋哲遠則領着親事府護軍歇宿在一樓,以便隨時護衛二樓的貴客。
在客房裡用過晚飯,時間已經不早了,奔波了一天又十分疲累,蕭可正打算歇息呢!細微的敲門聲傳來,蕭夫人抱着仁兒過來串門兒,小人兒的精神挺好,一點兒也不困,李三郎一見岳母進來,就想着要走,才轉身兒就被蕭可堵了回來。
“這麼晚了,你去哪兒呀?”蕭可有多明白,這時候他能去哪兒?定是惦記着隔壁的宋青若。
“到外面走走,你不覺得很熱嗎?”李三郎微然一笑,繞過他的王妃翩然而去。
三月就熱,七月也沒見你說熱,正要發怒,又瞅見兒子,看到那可愛小人兒,什麼怒意也沒有了。和蕭夫人說了一會子話,仁兒困了睡覺,‘母親’也回房歇息去了,吩咐了落雁照顧兒子,躡手躡腳地開了門,溜到上青官若的窗戶根下,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什麼動靜兒,奮力把門推開,裡面卻是空無一人。好啊!幽會去了,氣沖沖下了樓,卻被宋哲遠攔個正着。
“你家主子呢?”這個姓宋的就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一定知曉。
“跟宋夫人在外面兒散步呢!”宋哲遠倒是直言不諱。
果然不出所料,蕭可扒拉開宋哲遠便尋了出去,夜風融融,月色茫茫,昏暗一片,哪裡有兩人影子呀!再往前行,有幾棵碧桃樹甚爲茂密,淺草如茵毯,夾雜着蛐蛐、蟈蟈的叫聲,兩人就在樹下相依,說說笑笑,宋青若那銀鈴般的聲音格外動聽。趁兩人不注意時,她俯着身子溜到碧桃樹後面,細聽他們在說什麼。
“你再說一遍,我聽不懂。”宋青若一改往日模樣,變得嬌柔似花,換了女子裝束是格外柔媚,一襲紗裙在夜中飄飄蕩蕩,人也貌美如花。
“我說,你喜不喜歡我?”李三郎瞧着美人兒,是心蕩神馳。
“什麼叫做喜歡?”青若偏着腦袋,笑意晏晏。
“喜歡就是……!”李三郎依着他的感悟訴說,“心裡總裝着一個人!看不到就很想她,一刻也不想離開她,她悲傷時跟着悲傷,她歡喜時替她歡喜。喜歡她的笑容,喜歡她的語調,喜歡她的任性,喜歡跟她吵鬧,喜歡聽她嘮叨,喜歡回憶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總之,喜歡她的一切。”
宋青若若有所思,喜歡一個人竟是這麼麻煩呀!最終得出了結論,“我不喜歡你,我只喜歡跟你比試功夫。”
這個少女很是可愛,李三郎淺笑着搖頭,“是啊!你只喜歡跟我比試功夫,人生還長着呢!如果以後遇到喜歡的人,你該怎麼辦?”
“我……。”目光瞥向李三郎,青若甚是爲難,“陛下把我給了你,我還能喜歡別人嗎?”
“當然,你又不喜歡我。”李三郎所要的,正是這種結果,“這樣好不好,你從現在就開始尋找,一旦找到能給你幸福的人,我放你走。”
“你讓我走?”宋青若似是不敢相信,自幼孤苦,寄養宮中,一早就被安排了命運,當命運能再次選擇時,她竟然舉棋不定。
“你還不是我的人呢!當然還有選擇的權力,你可以去尋找自己喜歡的人,說不定很快就遇到了。”
李三郎的話傳到碧桃樹後,甚慰其心的是蕭可,看來他真是想通了,懂得了真愛,懂得了放手,總算沒有白認識他。眼看兩人談話將盡,被他們發現豈不尷尬?躡手躡腳地溜回客棧,匆匆回了寢室,躺在榻上蓋好被子,一付進入夢鄉多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