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使臣被殺事件象龍捲風一般席捲了南詔,也震驚了大唐朝野,李隆基在第三天便接到了高展刀的八百里飛鴿傳信,在信中詳詳細細記錄了這次刺殺的經過,李隆基即驚訝又興奮,倚祥葉樂是吐蕃的死硬主戰派,他的死對大唐無疑是利好消息。
李隆基拍案而起,他按奈不住內心的激動,大步走到窗前,仰望白雲悠悠,思緒回到了自己的年輕時代,‘皇圖霸業談笑中’,也是和李清一樣的年紀,他率軍喋血宮庭,殺欲爲女主的韋皇后,扶正大唐社稷,又與太平公主兵戎相見,開創三十年開元盛世。
“好男兒啊!大丈夫應志在萬里,爲國家立功。”李隆基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既然你有心爲朕掃除吐蕃,那朕就成全你。”
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什麼事?”李隆基心神收斂,冷冰冰問道。
高力士聲音低微,小心翼翼道:“皇上,李相國求見。”
“傳他進來!”
“是!”高力士剛要轉身退下,卻又被李隆基叫住,“你再跑一趟李清的家裡,替朕和玉環賞賜他的家人絹五百匹,錢五百萬。”
高力士一呆,皇上說的是誰,哪個李清,他有點糊塗,卻不敢多問,悄悄退下,剛到門口卻突然反應過來,不由狠狠一拍自己腦門。南詔李清,皇上這兩天不都在想南詔地事嗎?
高力士這一生都在揣摩李隆基的心思中度過,李隆基的一舉一動,一怒一笑,一個皺眉,一個嘆氣,他都知道這背後代表的意思,他彷彿就是李隆基的一隻手。隨心而動、隨意而爲,很多時候,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李隆基便扔給他去處理,而他總能按李隆基的意思將它處理得妥妥貼貼,從不出錯。時間長了,二人便形成默契,高力士也隨之權傾一時,無論太子或宰相,都不敢輕捋這位‘阿翁’的虎鬚。
他一面去召喚李林甫,腦海裡卻在考慮皇上交代地事,賞賜李清,用他和與玉真公主的聯名,言外之意,這是私人賞賜。意義非同一般,在高力士的記憶中。除了王室宗親,能得皇上私人賞賜的大臣還沒有幾個。這個李清早晚要發達,高力士當即決定,要親自去李清家裡宣旨。
去李清家宣旨他不辭勞苦,可要他去殿外叫李林甫進來,他又嫌路遠,不高興跑了,他眉頭微微一皺,舉目四望。卻見一名在殿中值勤的金吾衛軍官飛奔而來,在他面前點頭哈腰道:“大人有事。差小的去辦便可。”
高力士被他一聲‘大人’叫得渾身舒坦,暗贊此人有眼色,見他有點面熟,立刻想起,此人不就是玉真公主地堂兄嗎?他讚許一笑,道:“皇上有命,宣李相國覲見,老夫腿腳不便,你就替我跑一趟吧!”
楊玉環的堂兄自然就是楊國忠,不過他現在還叫楊釗,就在李清出發去南詔的第二天,他從成都來到了長安,得章仇兼瓊的推薦,他走的也是太子路線,不過他有楊玉環這層關係,楊玉環念在自己父親去世時,他曾出過大力,便在李隆基的枕邊替他說了幾句好話,楊釗也由此在金吾衛中謀得一兵曹參軍事的小官,也有機會在宮城內值勤,他嘴巴乖巧,極善察言觀色,一來二去,便博得上下一片好評,經過多年市井打拼,他有着一般人不具備小人物心態,爲人處事帶一點痞性,不會被規矩所束縛,他本在殿外值勤,卻大着膽子溜進殿內,若能得權勢者一讚,比違反命令打三十棍子可要合算得多,楊釗左盼右顧,終於讓他發現高力士走出來,繼而又得了個美差,去請宰相李林甫覲見皇上。
李林甫在殿外等候多時,和李隆基一樣,他也在第一時間得到吐蕃使臣被殺的報告,這讓他終於抓到了把柄,當然,他要對付的不是李清,而是那個使用卑鄙手段取代陳希烈主導南詔的韋堅。
“相國大人,皇上有請。”
這一個‘請’字卻聽得李林甫格外刺耳,自古以來,皇上召見臣子說話,哪裡會用‘請’字,本來楊釗只是傳話,卻因用詞不當使得李林甫對他留了心,他上下打量一下楊釗,見他長得身材高大,獅鼻鳳眼,倒也相貌堂堂。
“你叫什麼名字?可是新來地?”
李林甫一邊走,一邊對身後屁顛屁顛的楊釗問話。
“回大人地話,在下楊釗,原是劍南道採訪支使,剛剛進京,現是金吾衛兵曹參軍事。”
“楊釗?”李林甫停住腳步,回頭又盯了他一眼,“就是那個玉真公主的堂兄嗎?”
‘楊玉環地堂兄’這彷彿已經成了楊釗的名片,楊玉環得寵已成定局,那他的堂兄.
無論是高力士還是李林甫,都一眼看出其中蘊藏的巨大商機,李林甫立刻換了他那副招牌笑臉,拉住他的手呵呵笑道:“難怪我一看你就覺得不凡,原來是楊家人,明日幾個同僚要來打老夫的秋風,就在我府上,楊參軍也一起來吧!”
得相國大人青睞,楊釗的腰幾乎要彎到地上,臉上的媚笑比他那堂妹還要明媚幾分,連聲答應,“下官一定來!一定來!”
他媚態連李林甫都覺得有點過分,他不由想到另一個也是從劍南來地李參軍,卻比此人有骨氣得多,不過獻媚歸獻媚,這樣識相的人他卻喜歡。
“皇上,老臣以爲南詔殺吐蕃使臣此舉大大不妥,一來墮了我大唐地盛名,二來開了個惡劣的先河,自古兩國相爭不斬來使,而且.
李林甫忽然發現皇上似乎並不在聽他的話,說到一半的話又咽了回去。
“而且什麼,說下去!”李隆基將手中的御硯輕輕放下,龍目微張,一道冷光直透李林甫的心底,似乎將他的老底看個清清楚楚。
李林甫覺得自己在此事上犯了個大錯誤,他想當然地以爲經過自己渲染,李隆基必然會惱怒萬分,自己只需再點把火便足夠了,可現在看來事情並非如此,皇上似乎早已經知道了此事,而且知道得比自己還要詳細。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裡閃過,皇上在南詔必然有眼線,自己再提此事是否明智?但皇上已經問了,他又不得不答,李林甫只得硬着頭皮道:“老臣以爲就算是要殺吐蕃使臣,也應先照會皇上,得到皇上批准後再做。”
這話說得極爲勉強,他又怎麼知道李隆基有沒有批准過呢?李林甫暗自後悔,他今天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果然,李隆基沉吟片刻,溫和地對李林甫笑了笑道:“陳相國年事已高,在南詔染病,朕已傳旨命他回來養病,出使南詔的正使便由韋尚書擔任,以後南詔事務就交給太子去處理,相國還是專心國內事務吧!”
馬車,一行侍衛保護着李林甫的馬車在皇城內行使,李林甫陰沉着臉,皇上的話彷彿還在耳邊迴響.
“殺吐蕃使團雖然過激,但對目前南詔局勢是十分有效的。”
“韋尚書幹練有爲,深得朕之心,朕已決定加封他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果毅都尉李清在東立下大功,朕決定接受相國上次的舉薦,命其到地方爲官。”
每一樁都是對太子的利好消息,他辛辛苦苦奪來的南詔主導權就這麼拱手讓了人,“陳希烈,你讓我失望啊!”
李林甫忽然感到一陣惱羞,自己應該早就想到此人是個無用之人,再派個副手給他就好了,楊慎矜和吉溫都是極得力之人,要是他們任何一個人去南詔,局面就決不會象今天這樣。
還有那個李清,枉自己對他一番栽培,竟然沒有在南詔爭奪中替自己出一點力,倒幫了韋堅,李林甫一陣冷笑,“李清,難道你還想吃回頭草不成?”
正想着,馬車慢了下來,一名侍從上前報告:“稟報相國,姚州都督李宓有要事想向相國彙報。”
“姚州?”李林甫微微一怔,心念一轉,道:“讓他過來!”
李是剛從南詔趕來。他本來嫉妒李清,要尋陳希烈告狀,但陳希烈沉溺食色,一直不肯見他,後來又聽說他生了病,偏在此時,朝廷又剝奪他地東管轄權,李的心態頓時失衡。究其原因,這都是那李清乾的好事,他便借回京述職的機會,要在李清腦後狠狠砸上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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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斜睨他一眼,見他身量矮小,神態猥瑣。心中對他着實不喜,但臉上依然笑呵呵道:“李都督千里而來,辛苦了,不知你有何要事要找老夫?”
聽到相國大人的關懷,李感動得幾乎要跪下去,他嗓音哽咽道:“人說相國大人愛護下屬,此話果然不假,下官回姚州一定要以相國爲楷模,時時告戒自己,善待百姓、善待下屬。”
李林甫見他走題。眼中閃過一絲不快,旁邊的心腹見了。便重重地咳嗽一聲,李驚覺。急忙閉上他的鳥嘴,從懷中取出一封奏摺,雙手恭恭敬敬遞了上去,“臣.此人在東竟敢假傳聖旨.
南詔朝野已經亂了套,吐蕃使團一千多人被殺,吐蕃大論死在太和城中。這無疑是天塌了下來,住在城門附近的百姓作證。他們看見是南詔士兵下地手,恐懼吐蕃報復,閣羅鳳與於誠節兩派互相指責,皆說是對方所爲,與己無關。
病榻上的皮邏閣勃然大怒,命令徹底調查此事,無論如何要給吐蕃一個交代,可一連五天過去,負責此案的調查使已經換了三人,但驚天大案還是沒有半點頭緒,不過連白癡也知道,能一夜間殺死一千多人,除了那三個,還會有誰?
雖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一隊一隊的士兵還是在太和城內大肆搜查,只要有半點可疑,抓了再說,看那架勢,彷彿殺光吐蕃使團一千多人,只是幾個小蟊賊乾的。
爲防止悲劇重演,大唐使團駐地則被保護得嚴嚴實實,恐怕連一隻嘴尖一點的鳥都飛不進去。
吐蕃使團被殺對南詔局勢地影響尤爲劇烈,彷彿一張桌子忽然少了一條腿,傾翻已經是再所難免,它沉重地打擊了閣羅鳳支持者的信心,使閣羅鳳不得不考慮退路,就在事件發生三日後,他便密令另一名支持自己大軍將羅奉,率二萬軍進駐麗水(今緬甸北部一帶)。
此事件另一個直接的後果便是:它一下子將吐蕃和南詔的紐帶割斷了。
雨過天晴,南詔的氣溫迅速回升,前兩日綿綿細雨,陰冷潮溼,一雨成冬,人們身上穿着厚厚的冬衣,可當太陽露出笑顏,家家戶戶的女人便開始翻箱倒櫃,尋找夏日的薄裳。
這天是吐蕃使團事件後的第五天,太和城全城仍然在戒嚴,黑夜深沉,街道上薄霧瀰漫,士兵在街上來回巡邏,沉悶的夜空暗藏殺機。醫官巫鈺麟乘坐地馬車正從王宮返回,他這幾日心情頗好,皮邏閣的病在他地精心調治下,漸漸有了好轉,他已經有辦法壓制住皮邏閣體內毒素的發作,只要將它控制住,然後再想辦法一點一點將毒素從體內抽掉。
當然,這是他升官發財地本錢,他決不會告訴別的醫官國王殿下生的究竟是什麼病,正因爲他有良好的產權保護意識,今天中午,南詔王后正式升他爲醫長,全面負責國王的病勢。
‘春風得意馬蹄急’,巫鈺麟的馬車奔得飛快,他閉着眼睛得意地規劃他的未來,現在他已經算是在南詔立穩腳,是該將自己家人接來的時候了,明天就派人去義賓縣。
巫鈺麟幾乎要笑出聲來,他現在也居然可以派人了,馬車漸漸馳到他家附近,他家在太和城地最西面,是一座兩進的小院落,七八間房舍,現在只住着他和一個侍侯他地南詔少女。
大街上的冷清和軍隊盤查還是讓巫鈺麟的喜悅漸漸消失,南詔的局勢他也有所耳聞,他一直認爲這不關他的事,他只是個救死扶傷的名醫,可今天既然升了官,他便覺得肩上有一種責任,他也應該考慮一下國家大事,比如治國齊家平天下之類的事。
家門半開着,侍女沒有來迎接他,原定的肢體慶賀方式只得取消,巫鈺麟有一點惱火,既然當了官就應該有官樣,他決定今晚上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南詔女人。
進了客堂,仕女還是不在,屋裡燈光幽幽,行將熄滅,他忙找來油壺給燈加滿油,燈光立刻明亮起來,然後又尋到一段燈芯換上,這時,他才忽然發現一人正安安靜靜地坐在門邊的椅子上,身穿白袍、頭戴介,巫鈺麟彷彿撞見鬼一般,他嚇得連連後退,“喂!”他大聲喊道:“你是誰,到我家裡做什麼!”
那人微微一笑,“巫名醫升了官,便將我忘記了嗎?”
聲音有點耳熟,巫鈺麟再仔細一看,原來是老朋友李清,他換了身裝束,自己竟不認識了。
“原來是李縣令,我還以爲是殺吐蕃使者的小蟊賊跑到我家裡來了呢!”
他又突然想起自己的侍女不見了,用懷疑地目光盯着他,問道:“你來可見到我房內的女人
李清笑了笑,“見到了,我已經命人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安全的地方?”巫鈺麟有點糊塗,難道自己的家裡還不夠安全嗎?他遲疑一下,便問道:“難道李縣令找我,有什麼事嗎?”
李清慢慢地點了點頭,“一點沒錯,我找你就是想讓你替我做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