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沒有去延英殿赴宴,而是尋個藉口督造錢幣去了,道自己爲什麼這樣做,軟弱?還是賭氣?或許兩者皆有,當他在得知阿婉登上南詔王位時,除了那般圓熟,甚至有點偏執,比如對楊花花,他受不了她風流淫蕩的過去,初到她家那晚她與楊國忠發生的齷齪,他無柳,只因她母親的專橫和她的任性,便使李清一葉障目,將她所有的優點統統抹殺。
除了有點偏執,他在感情上的另一個弱點是拿得起而放不下,簾兒是因爲患難與共,就如每天的米飯,雖然平淡,但無法替代;而對李驚雁則是一種激情,讓他癡迷而無法自拔的愛戀;對南詔的阿婉則起源一種責任、一個諾言,可當這種責任變成對她們母子牽腸掛肚之時,他卻意外地失去了她。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對女人的感情大多起源於一種責任,當這份責任變成牽掛後,愛就在他心中發芽。
此刻,李清坐在春明大街的一家酒樓裡獨自小酌,漫無目標地望着街上的行人,他並沒有去督造錢幣,那份重逢後的心悸使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靜,是的!他們不能在衆目睽睽下相見,不管她是咽淚裝歡的笑容,還是一顆難以抹去的眼淚,都會讓他無法接受。
時間在金黃地葡萄酒中緩慢流逝。太陽漸漸西斜,李清已有五分醉意,他只覺心中鬱悶難遣,正當他將酒杯重重一頓,起身準備回家之時,窗外大街忽然爆發出一陣騷動,隱隱聽見有人在高聲大喊,“女王!女王!”
他斜睨醉眼向窗外看去。只見一支浩浩蕩蕩的儀仗正沿着春明大街向這邊開來,正是早上阿婉的車隊,看樣子他們是要去東市,隨着酒意升騰,他的膽量驟然放大,一股莫名的衝動使他大門走下酒樓。隨人流來到大街之上。
沒有大唐萬騎營的護衛,南詔使團的隊伍明顯清減了很多,旗幟也收了起來,而且圍觀的人羣也遠不能和上午相比,只薄薄一層,李清則站在臺階之上,斜靠着大門,憂傷地看着馬車從自己身邊駛過。
但駛出不到二十步,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後車簾緩緩拉開。露出了一張清麗絕倫地面孔,驚喜和痛苦揉雜在一起。呆呆地望着他。
勇氣在李清心中驀然爆發,他仰天一聲大笑。快步走上前去。
“站住!”侍衛們忽然反應過來,他們一涌而上,冷森森的鋼刀和長矛一齊對準了他的胸膛,阻斷了他的去路。
“你們不要爲難他。”
車廂裡傳來了阿婉顫抖的聲音,“讓他過來吧!”
侍衛們收了兵器,卻列成一隊,攔在李清和馬車之間,警惕地盯着他。可以說話,卻不准他上馬車。臨行前,宜南王太后有嚴令,不準女王與任何唐朝的男人接觸。
“你們退下!”
侍衛地無禮使阿婉異常惱怒,她推開車門,對侍衛軍首領斥道:“羅軍將,我是南詔之王,難道我的命令你們也不聽嗎?”
侍衛首領臉上卻充滿了憤怒的表情,他死死地盯着李清道:“女王陛下,並非是末將不聽,但太后有嚴令,我們不敢不從,尤其是他!”
他手一指李清,厲聲道:“我認識此人,正是他將我們南詔攪得天翻地覆,大王子身死、國家分裂,都和他有關係,陛下,恕臣不能從命!”
侍衛首領囂張激發了李清的硬氣,他冷笑一聲,藉着酒意一步步逼近馬車,“國以君爲天,但你卻敢公然違抗君王之令,在你眼中,女王或許只是個擺設,真正的天是宜南太后,是不是!”
“一派胡言,我們南詔內部之事,與你何干?”李清的話直戳羅軍將的心事,他偷眼見女王面如寒冰,而對面李清又不斷向他逼近,心中不禁又急又慌,一把拔出刀來,刀尖指着李清的胸膛,惡恨狠喊道:“站住!再走一步,我就砍了你。”
“想砍我?恐怕是沒那麼容易。”
李清話音剛落,‘嗖’地一箭射來,來勢疾如閃電,不等羅軍將反應,那支箭竟射透了他的手掌,血肉噴出,刀‘噹啷’一聲落地。
只見在酒肆的二樓,荔非守瑜手握長弓,傲然挺立在窗口,又一支箭已張弓搭弦,瞄準了南詔侍衛,箭尖閃耀着死神地獰笑。
半晌,羅軍將才爆發出呼天搶地的一聲哀嚎,抱着手一瘸一拐逃到一邊,這一箭將南詔地其他侍衛都震懾住了,過了半天,他忽然反應過來,不禁勃然大怒,一聲大喊,一齊拔出刀來,高舉盾牌護住女王,周圍的百姓不知發生何事,惟恐惹禍上身,一陣大亂,紛紛躲進街道、酒樓。
“你們都退下,這是我地命令!”
女王的喝令讓侍衛們想起了李清的嚴厲之詞,他們面面相視,陣腳開始鬆動,隨即往兩邊一閃,讓出一條道來。
李清激動的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他並沒有因侍衛的退讓而走上前,相反,他停住了腳步,默默地凝視着阿婉,回想着與她在東的相識,他忽然微微一笑,笑容儼如三月的陽光,燦爛而又溫情。
“你們都好嗎?”長久的思念在這一刻濃凝成這短短地一句話,平淡中充滿了深情。
淚水再一次不爭氣地從阿婉的臉上滑落,她緊咬嘴脣,眼圈也紅了,但幾個月女王地生涯使她學會了剋制,阿婉擡手抹去眼淚,勉強展顏一笑,道:“他
但也很調皮,長得非常象一個人,一個我一生只會請男人。”
李清卻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只希望你過得開心,太重的承諾會壓垮你。”
阿婉剛要說話,雷鳴般的馬蹄聲卻驟然響起,唐軍接到了南詔使臣在春明大街遇襲的消息,正狂風般向這邊捲來,阿婉見情況緊急,便立刻取出一塊玉牌,塞給李清道:“我明日大朝後就要去東都,直接從那裡返回南詔,你今晚一定要來看我,就憑這面金牌通行。”
這時,唐軍已推進到五百步外,大街上早空無一人,李清將玉牌緊緊捏在手中,點了點頭,轉身飛奔進了酒樓,在荔非守瑜和心腹親兵的護衛下,迅速從後門離開,很快便消失在蛛網般的小巷之中.
晚飯後,李清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裡,他靜靜地望着桌上的玉牌,下午和阿婉的寥寥數語使他已經有一絲明悟,有些事情並不是逃避就能解決,心結需要用心來解開,他必須去面對這份已經沒有結局的感情。
“李郎,你見到她了嗎?”
不知何時,妻子簾兒走到了他的身後,她輕輕將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笑容溫柔恬靜,南詔女王今天覲見天朝,已經轟動了長安,她雖然不大出門,但已經從生性好熱鬧的小雨那裡知道此事。從今天李清沉默地反常,她便猜到了一、二。
李清輕輕握住妻子的手,溫暖的氣息從她手心裡傳來,他默默地點了點頭,又道:“她要我去找她,我也想去,若不解開這個心結,我這一輩子恐怕也會不安。”
簾兒溫柔一笑。她摸了摸李清的頭髮,輕聲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你就去吧!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好好安慰她,告訴她,如果她有一天願意來我家。我會歡迎她。”.
夜色深沉,一輪圓月在雲彩間穿行,李清在幾個親兵的護衛下,藉着黑夜的掩護來到鴻臚寺迎賓驛,這裡戒備森嚴,南詔侍衛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驛館圍得跟鐵桶一般。
憑着手上地玉牌,李清穿過了三道侍衛防線,在離驛館還有百步之地,他停住了腳步。黑暗中,他隱隱看見有幾個人向他走來。
“李郎。是你嗎?”來人竟然是阿婉。
李清按住心中的激動,沉聲道:“阿婉。是我!”
話音剛落,一陣香風撲面而來,溫軟的玉體撲入他的懷抱,阿婉張開雙臂死命地抱着他的腰,淚水洶涌而出,溼透了他胸前的衣襟,佳人無聲地哭泣讓李清所有的顧慮和擔憂都統統拋到九宵雲外,他緊緊地摟住她。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一定要留下來。
“走!你跟我走。”
阿婉拉住李清的手。堅定地向驛館內走去,侍衛們都驚呆了,他們似乎明白了什麼,紛紛讓開一條道路,這一對飽經相思之苦的愛人,漸漸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次日,當灰濛濛的天空將天亮的信息悄悄投在窗紙之上,李清已經穿好了衣服,他輕輕地在阿婉脣上一吻,無奈而又不捨地道:“天亮了,我該走了。”
阿婉跪在牀上,一身潔白的睡袍將她美妙的身軀呈現得格外誘人,她呆呆地望着李清,對他的親吻似乎無動於衷,忽然,她伸出白玉一般的雙臂緊緊地摟住他地脖子,幾乎是狂野地迴應他的親吻,一夜地纏綿使她升入天堂,但眼前的離別又讓她心如刀絞。
“李郎,我一定會來找你地。”
阿婉一把扶正他的臉,盯着愛郎的眼睛,神情堅毅地說道:“我母親答應過我,等我們的孩兒七歲時,他便可以登基,那時我就自由了,我一定會回來找你,永遠留在你身旁,這是我曾經對你的承諾。”
說到此,阿婉緩緩將衣服脫掉,白玉般的身軀散發出潔白無暇的光暈,她指着自己胸口,毫不猶豫地對李清說道:“我遇羅婉雖是南詔人,但也知道忠於自己的愛人,自從我與你跳舞地那天晚上,我便發過誓,此身只屬於你一人,我們南詔人諾重於山,言出必行,從前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七年啊!”
李清既感動又內疚,他抱住阿婉身體,在她耳邊喃喃道:“我自己妻妾滿堂,卻又不想讓別的男人碰你,阿婉,我真是太自私了。”
阿婉輕輕替他脫去衣服,親了親他地胸口,揚起俏臉笑道:“金風玉露一相逢,卻勝卻人間無數,李郎,這是你在東給我念過的詩,還有牛郎織女的故事,我都記得,就讓我們也做一對牛郎織女,每年的今天,我們在成都望江酒樓相逢,好嗎?”
“我答應你!”
李清點了點頭,他回頭看看已經變紅的窗紙,有一點擔憂道:“可是今天上午是你遞交國書的日子,時辰快到了。”
阿婉堅決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在我心中,你比唐朝要重要得多,我要永遠將今天記住,就讓你們的皇帝在那裡等吧!”.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