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歷史變流
“你還太小,暫時只能做我的傻妹妹……”長孫凜陰陰一笑,說出模棱兩可,語意雙關的話來。到自己要在那個可憐的太監清醒過來之前趕過去,說完他便嗵地往下一跳,回頭給小姑娘作了個瀟灑的手勢,便匆匆離開了。
二孃灼灼的目光一直望着那漸漸消失的身影,抿着紅脣嘴角卻在上揚。儘管數月不見,她周圍的環境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按照她的執拗性格來說,只要她認準的事情,想要的東西就不會放棄的。只是凡事都習慣了依靠自己的二孃,並不會像其他的女子那般。
她的第一步,便是慫恿大姐進入皇宮,改變自家孤兒寡母的艱難處境。至於爲何她改變主意沒有自己入宮,那是因爲,她,還有更想得到的東西……
天矇矇亮,在長孫家的後場上,遠遠的立着一個箭靶。插滿刀槍劍戟的兵器架子旁邊,長孫家的三兄弟,這三個小人兒排成一隊,母親竇鳳手拿一支小竹竿,不停地指指點點,時不時撫摸一下老幺的小腦袋。
“你們好好練,娘到廚房看看有什麼好吃的給你們拿來。”竇鳳看着三個可愛的小人兒,放下竹竿,心中洋溢着歡喜地離開了。
“二弟,三弟,這樣射箭也沒甚意思,咱們來比比看誰射得離箭靶最近,誰就能贏得那隻小花。”小長孫衝望了一眼前些日子爹回來帶回來的可愛小狗,擠眉弄眼地和兩個弟弟說道。他仗着自己年長,自是對獲得小狗所有權自信滿滿。
“那不行,這是爹給我的生日禮物,爲何要給你們……”小長孫況立馬塌下臉來。氣鼓鼓地宣佈自己纔是小狗的主人。他從小就不好騎馬射箭,這不是擺明了自己將失去了那隻可愛的小狗?
“那可不行,小狗狗最喜歡和我玩了,它不喜歡你們……”小長孫凜不甘示弱,也奶聲奶氣地叫嚷着。平日裡大郎喜歡帶着小花到處去胡鬧;二郎則總是對照書上所說在小花身上做各種稀奇古怪的實驗;只有三郎年紀還小,只會和小狗在草地上嬉戲打鬧,給它撓癢癢,難怪小花最喜歡跟着老三。
不過最後還是長孫衝拿出了大哥的威嚴,迫使兩個弟弟同意進行比試。畢竟三人爭來吵去也不是解決的辦法。
長孫沖年紀最大,三兄弟中他學箭時間也最長。只見他挽弓搭箭,虎目圓睜,架式拿足,瞅準箭靶,一箭射去。正中鮮紅的靶心。然後便回過頭,得意地向兩個弟弟炫耀一番。
長孫況一臉不情願地拿起弓箭,正瞅準箭靶之時,他眼神骨碌一轉,想起平日裡丟重物時所形成地一道弧線。便放下彎弓,趁着沖和凜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箭靶之際,拿起一根大人所用的羽箭。向前衝了幾步。嗖的一聲竟將羽箭投標似地投在紅心邊緣上。
長孫凜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早已挽弓在手,他小小的年紀彷彿天生於弓矢有緣,無師自通,一臉嚴肅,箭在弦上“嗖----”地一聲,發射出去。只是比起兩個哥哥來,他的小身子實在太矮了,箭鏃不走正道。卻是正中了下面細長的支撐杆。
“二郎你耍無賴,不算中紅心,這小花就是我的了……”見三弟沒有射中箭靶,長孫衝自是搶先一步要宣佈自己贏得了小狗。
“爲何不算?本來這小狗就是爹給我的,這下我的成績也不輸於你。自然小花就是我地!”長孫況也是毫不讓步地辯解道。
“三弟你評評理……”兩兄弟一直是爭論不休。卻又吵不出什麼結果,長孫況便轉過頭。想讓那一直在一旁不吭氣的三弟說說。只是當老大和老二扭過頭之時,長孫凜和小花竟然已經不見蹤影。原來小傢伙自知自己的箭術比不上大哥二哥,他趁着鷸蚌相爭之際,悄悄地勾引小花離開了後院。
場景突然從古代的後院更換到了現代:一家三口正坐在十七寸的黑白電視機前,觀看着電視劇《俠客行》。
“媽媽,石破天沒有爸爸媽媽,真可憐……”小男孩看到石破天撿拾燒餅果腹那一段,於心不忍地側過頭跟媽媽說道。
“石破天以後會憑藉他自己的努力,最後練成了武林第一高手……”慈祥地媽媽輕輕撫摸着小男孩虎頭虎腦的小腦袋,和藹地說道:“文羽,媽媽以後也不能一直跟在你身邊,那時候只有靠你自己努力,才能改變一切,創造自己的歷史……”
夜闌人靜,單憐卿睡得正香,卻被長孫凜的叫聲鬧醒了。睡夢中的長孫凜扭曲着身軀,伸出一條胳膊,含混不清地喊着:“媽媽,媽媽……別,別走……等會兒……”
“夫君,夫君……”單憐卿推醒長孫凜,“你在做夢……”
“啊!我夢見我娘了……”長孫凜睜了睜朦朧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說道。
“呆子,娘不就在西廂房處睡着嗎……”,單憐卿嫣然一笑,並不知道自己還另外有一個“婆婆”,她翻身伏在了長孫凜的身上,在他地額頭上和胸膛上親了親:“好好睡會兒。”
長孫凜把單憐卿摟在懷裡,小女人很快就在丈夫地懷裡甜甜的進入了夢鄉。只是長孫凜卻依然睜大着雙眼,一直都無法入睡。
古蘭經上有過這麼一句話:我們已經揭去你的面紗,現在你的眼睛明察秋毫之末。儘管長孫凜的性格里主動的成分大於被動,但自穿越到唐朝以來,他都是被牽着牛鼻子在走,被他腦海裡的歷史記憶牽着。
就如尋秦記的項少龍一樣,一直坐在“維持歷史”與“改變歷史”之間的圍牆上搖擺不定。也許是因爲在他內心深處也曾想過回到現代,回到他思念地家人身旁;也許是因爲他害怕受到天上神靈地懲罰,儘管他不想去相信。只是長孫凜的橫空出現,已經徹徹底底地改變了這個時代。這個歷史。
至少目前來說,皇宮裡的武才人不再是武家的二女,長樂公主不再是長孫衝地媳婦,至少在長安多了一個無賴長孫凜,多了一個英雄長孫營。
這也並不意味着他地歷史記憶將會因爲現實的改變,變成一團千頭萬緒地亂麻。恰恰相反,歷史中有一些非常有意思的規律,就像是開啓大門地咒語、物理學中的公式,或者取款卡磁條上記載的密碼。誰明白了這些規律。誰就真正擁有寶藏,就真正理解了千萬年歷史長河當中人們忙碌的意義所在。
正如當你看到一個沿着直線勻速運動的小球,你將如何能夠立刻判斷出下一秒鐘它是向左還是向右?---只需要知道上一秒鐘它的位置是在何處。
長孫凜不知道今晚地夢將會暗示些什麼,他知道眼前的歷史長河已經改變了流向,腦海裡的那些曾經的史書記憶已經有所不同,他也不能再像阿波羅的神諭者那樣洞悉一切。但是他知道自己比這個時代上所有的人更能看清現象背後的真相。他知道自己最接近那個咒語,那個公式,那個密碼。
許多東西都已經在改變,他能做到地,便是處之泰然地欣賞大唐兩岸美麗古典地風景。在這條歷史長河上,打造出能夠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堅固大船,不被突如其來的狂風巨浪淹沒顛覆……
很多人在瘟疫中死去。以致所有人都認爲這是世界的末日。沒有任何人爲死而悲傷。因爲人人都在等待死亡。
----阿格納羅、蒂、圖拉
根據《皇華四達記》就曾記述說:在唐朝,通往周邊民族地區和域外的主要有七條交通幹道,而江南道的揚州和縣(現寧波)都是重要的對外通商口岸城市。縣以港興市,是中外聞名的商埠,唐時已是與日本、新羅及東南亞一些國家通商的主要港口。
當東方地第一縷陽光照射大地時,悠揚的鼓聲是從縣城北的鼓樓上傳來的,晨霧般地浸漫進人們的睡夢裡。暮鼓晨鐘,以授人時。人們紛紛起牀開始了一天繁碌地工作。
縣地海港迎來了一艘從東地中海遠道而來的商船,上面裝載滿了各種香料、藥物和珠寶。換取大唐精美地絲織品、瓷器等物。每一天這個港口都要進出數十艘類似的船,沒人覺得有什麼特別。
但是這次人們卻被這艘船嚇呆了,它就像是一座浮動的地獄。船上瀰漫着死亡的氣息,倖存的水手們瘦骨如柴,眼光中流露出半死不活的恐懼。
人們趕快把這艘船推離了海岸。不許它靠岸。但是太晚了。幾隻老鼠已經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順着纜繩爬到了岸上。它們溜進了縣的城內。
一週內以縣爲中心的數百里地就有大片大片的人死去。幾周內死亡恐懼傳播到了整個江南道,然後接下來的。讓人難以想象……
老百姓們也許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好好的,到了清晨已經再也起不來了。可是這算幸運的,更多的人在恐怖中絕望地等死。從發現自己的腋窩和臂溝出現了小的腫包開始,他們就已經崩潰了。
這種腫包沒有任何藥可以對付,即使是城裡最出名的大夫也逃不出這種死亡詛咒,人們會開始渾身疼痛、發冷,在劇烈的咳嗽中他們會吐血----黑色的血。最多一個星期牛頭馬面就會光顧,這個時候他的屍體上通常已經佈滿了黑斑。
很快,縣喪失了幾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城裡的街坊上到處都是死屍,人們不敢往大街上走去,只要一出去他們就得踏着高高低低的屍體。一個父親推着一輛大車走向墓地----車上是他死去的妻子和所有幼小的兒女---這種場景已經多得讓所有人都麻木了。
在集體的恐慌之下老百姓們變得沒有理智可言。瘟疫在空氣中也能傳播,人們已經不敢在大街上和別人說話了,碰一碰別人的衣服是可能被殺死的。有人說這是新來的祆教徒在水井裡下了毒,於是就會有許多人蜂擁到祆教徒家裡去大砍大殺。
也有人成天跪求老天,把自己鎖起來,拿鞭子抽打自己以驅逐心中的恐懼,痛哭流涕,在絕望中自殺,逃到遠離瘟疫的其他地方,然後又給那個地方帶來黑色恐懼。或者更多地,認爲這是某日閻王爺心情不爽而在縣設置了第十九層地獄。
只有面對死亡恐懼這樣強大的力量時,纔可以充分展現出人類的脆弱、瘋狂與無助。跪求老天爺雖屬於虛妄,至少還無害,更多的是集體的狂暴和盲目。隨便一句流言就可能引起數十萬人的驚慌失措,甚至排擠殘殺。
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麼來的,爲什麼會來----就像是閻王對人們在說:“看,我擁有可以隨心所欲的力量。人類,我比你們強大得多,偉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