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崔隱娘

84.崔隱娘

長孫凜在行動之前就已經想到了人質的安全問題,若是在現代必然會安排狙擊手,在冷兵器時代,射箭是最有效的狙擊方式。所以長孫凜找來營隊中的神箭手,安排他們待命準備實行狙擊。

然而對於箭手來說,要精確命中目標,和現代狙擊槍手一樣,既要考慮距離、風速,又要考慮溫度、溼度的影響。重要的是,箭的速度完全沒有子彈那麼快。爲了爭取更多的時間,分散對方的注意力,長孫凜便想到用隱晦暗示的方法提示崔隱涼。兩人相處一月以來,雖然爭吵彆扭不斷,但隨着不斷交流也培養了一些默契。

長孫凜在教崔隱涼元素週期表的時候,曾經告訴他“Sb”也就是連錫,正確的學名應該稱之爲“銻”,銻和踢是諧音,而且在古代銻的最大用途是製作錢幣和弓箭。以崔隱涼的智慧,她即便沒有意識到弓箭手的存在,也會領悟長孫凜實則讓她“踢”對方一腳,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她能懂長孫凜的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脫離險境的崔隱涼見長孫凜昂首挺胸跨着大步走了過來,想到自己的身份被劉德裕一語道破,兩頰頓時臉紅紅的。只是長孫凜卻是徑直走了過去,示意士兵將劉德裕帶到一間廂房,暫時還無瑕顧及與崔隱涼之間的瓜葛。王大牛這回也走了過來,左打量右打量之後,才傻傻地冒出一句:“你是小娘子?”

崔隱涼正神情複雜地望着長孫凜的背影,被大牛打量一番之後,心中的糗樣可想而知,她跺了跺腳,見自己家族的人被士兵解救出來,便藉口走了過去,也沒回答王大牛的問題。

劉德裕自被擒之後一直默默不語,兀自坐在了自家的木凳上,卻是已失卻了自由,一張老臉含着悲慼之色。長孫凜依舊是沒有出聲,兩眼炯炯的注視着對方。雙方沉默無語,一直冷場地僵持着。

“說吧,小子將老夫困於此處,沒有給老夫來個痛快,必是有事相詢。”劉德裕微撩眼皮看了對方一眼,語氣中帶着一種窮途末路。

“就憑你這府院這些人,怕是無法造反……”,長孫凜撇了撇嘴,嘲諷着道。

“被足下栽贓之後,老夫怕是要屈打成招。即便沒有無謀逆之心也要揹負此莫須有之罪名。”

“不要扮作一臉無辜的樣子,”長孫凜吊兒郎當地笑了笑,然後說道:“你被謫至幷州,並非是我父親所爲。”

“難道是皇上?!”劉德裕像被馬蜂狠狠地蜇了一下,頓時跳了起來,隨即他的眼神頓時黯淡下來,若是長孫家針對他的話,他劉家還有一絲生機,若是李世民,那麼劉家連坐九族那是註定的。

“不然你以爲我到幷州只是爲了一個火yao坊?知道你爲何到今日還能留在世上?”

“哈哈哈哈……!”劉德裕領會地望了長孫凜一眼,突然發了狂似的大笑,笑過之後便是得意地說道:“李世民那小兒無非就是想知道老夫背後的人,哼!他這輩子怕是做夢也不會想到!”

長孫凜嘆了口氣,湊過去輕輕說了兩個字。劉德裕立即轉得意爲驚恐地望着他:“你是如何得知!”

長孫凜笑了笑,擺擺手沒有說話就離開了。自北周以來,歷任開國皇帝都是靠搶自家族親的皇位當上皇帝的:楊堅是;李淵也是;包括現在的皇帝李世民也是如此。上樑不正下樑歪,到了這一代自是有幾個皇子也是蠢蠢欲動覬覦這個皇位,只是他們卻沒有想過在如此穩定的政局造反無非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穿越到這一朝代的長孫凜自然知道,貞觀時期就李家就出過兩個這樣的蠢貨。

劉德裕沉痛的閉下眼皮,淚水仍猶泄洪般的直涌不停,等待謀逆者的結局將是滿門當誅。

上午下過了一場小雨,天朗氣清,長孫凜信步漫遊在火yao坊附近的桃花溝,望着遠山煙霧迷濛,山野林木,如入無盡之夢境。天空有時瀰漫着輕柔的白雲,有時又忽然暫時開朗,在撥開的雲頭後面露出青天來。

桃花業已凋零,長孫凜默坐在一棵桃花樹下,若有所思地瞭望着遠方。他已經越來越適應唐代的生活,只是越是適應他身上的現代氣息也越是與這個古老的朝代起着衝突。

今日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朝廷之事,沒有任何懸念,武力強大的一方最終取得勝利,即使是栽贓陷害也做得理直氣壯,畢竟對方只是一個小角色。只是數數日子,越往後似乎就越多類似之事。

想想那個也許會成爲女皇的武二孃,幾次接觸之後,這個女孩的聰明和倔強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即便手腳被束縛卻也在想着該如何逃生,現在她估計連十四歲年齡都不到,長孫凜很難想象這個初俱天姿的小姑娘將來會是怎樣的一個女子。當然,前世的史書上有記載,只是現在一切都已改變。

一個單薄的身影漸漸靠近長孫凜,是一個女孩子,清眉細眼,素面朝天。崔隱涼已經恢復爲女孩子的打扮,她不是那種讓人驚豔的美女,但和她的名字——“隱娘”一樣,她甜美純真而又略帶傻氣的笑容,毫無心機毫無城府的那種笑,笑的時候,眼角上翹,透着天真,透着善意,透着嫵媚。

“崔隱娘?”

長孫凜早已看到了她,烏黑的雙眸望着眼前這個女子,笑了笑。他得承認,崔隱涼,應該是崔隱娘每回吃癟的模樣是真的很可愛,因爲她的兩頰會嫣紅得跟兩顆蜜桃一樣,雙眸也會睜得跟星星一般亮,而她那刻意抿成直線的冷脣更是不自覺地嘟成一個櫻桃小口;一個女人最美的三種嬌憨之態,都是她吃癟時一一流露出來,也怪不得他三番兩次要捉弄她了。

崔隱娘愣了一下,遲遲不答話,直到長孫凜全身往後仰躺在草地上時,她才咬着脣問道:“你識破我的身份有多久了?”

長孫凜仰頭看着天,努嘴想了一下才說:“從未識破過,因爲沒有必要。”

“你……”崔隱娘頓了頓蓮足,她這回可明白了當初長孫凜一見面就說她騙他的意思。

“你爲何如此女扮男裝?”長孫凜好奇地問道,其實他還不知道,女著男裝是唐代十分流行的一種風氣。

“我自幼就喜歡着男裝,因爲……”,崔隱娘斜了長孫凜一眼,然後卻是低首說道:“我的眼睛小,小時候就沒有俊表哥漂亮,大人們雖然沒有說出來,但他們那種可惜的眼神讓我着實難受……”

“所以你就總是着男裝?”長孫凜看了看她,知道若是一個小女孩在長相上卻輸給一個男孩,心理自然有所不平衡。其實在長孫凜看來,崔隱涼其實也是一個清清秀秀的少女,只是輸在單眼皮上。

“也並非是這樣,此次我是偷偷離家,爲了路途方便,所以才一直如此裝扮,後來因爲火yao坊裡全是男子,我若是一個女子混在其中,有些突兀。你不知道一個女孩混在一堆男人當中是多麼麻煩……”崔隱娘說到這裡時,臉忽地轉紅,合嘴不再繼續說下去了,因爲那是個難登大雅大堂的話題。

長孫凜也猜出她所謂的麻煩事,他故作不知地轉移話題:“爲何要離家出走呢?”

崔隱涼聽了這個問題後,神情複雜,眼神幽幽地望着他,卻是抿着嘴不說話。

“是不是聽說自己未婚的夫婿竟然是個臭名長安的酒囊飯袋,心中不舒服,所以過來這邊想找我退婚?”

沒料到他會問得如此坦然,崔隱娘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任淚奪眶而出。

長孫凜伸出一手迎向她,崔隱娘望着他微張的手,考慮了片刻纔將手輕輕放了上去,依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他揉掌着她因爲這些日子的辛勞而長了繭的指腹,爲她抹去臉上的兩柱淚,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你放心,只要你不願意,沒有人會逼着你上花嫁。”

崔隱娘含着眼淚,沒有說話,她想告訴他一切,可又羞於告訴他自己的心事。

夕陽西下,整個桃花溝都被染得通紅,猶如一片火海。落在地上的小樹葉也會發出斑斕的純金色的柔光,與那高而繁茂的狗尾草的優美的莖,交錯在一起。一對少年男女就這般靜靜地坐着,聆聽着微風的私語,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