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哥兒見李道玄發呆,伸手攏在脣邊,忽然大叫道:“姐姐們,姐姐們,你們看誰來了。”
她的聲音極爲清脆,霎時整個大屋子都安靜下來,上百個女子幾百雙眸子齊刷刷望向了李道玄。
如果眸光能爲劍,恐怕李道玄現在已經被洞穿千孔了!
他窘迫的乾咳了一聲,但那害羞之意迅速壓抑下來,立刻轉動眸子,在羣女之中搜尋蓮生的蹤跡,一圈兒過後卻沒有看到蓮生的身影。
他正失望,鶯哥兒笑道:“姐姐們,這位就是咱們大少的朋友,李道玄李公子呀!”
這一句出口,但見羣花亂顫,香風陣陣,百多女子齊齊行禮,恭敬的齊聲道:“見過李公子!”
這百道嬌滴滴的聲音聚合道一起,便如百弦合音,又如千琴低語,李道玄耳邊嗡嗡作響,卻是最難消受美人音,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
正自慌亂,忽聽大屋東邊角落傳來一聲咳嗽,頓時正屋女子都緩緩回到了各自位置,一下安靜下來。
鶯哥兒吐吐舌頭,低聲對李道玄道:“公子,等咱們回了雲裳樓,您一定要去看我啊!”說罷一指屋子東北角:“大少就在那裡等您呢。”
李道玄點點頭,卻整整衣衫,對所有女子行了一個大禮,溫聲道:“多謝諸位姐姐看重,道玄有禮了。”
羣女自然回禮,都是帶着欣喜之情。
李道玄這才走向那東北角,但見一座屏風立在屋角。
他推開屏風,看到了一個小門,心中暗道,這洛大少可真古怪,還在這裡開了一個門。
再推開小門,眼前一片漆黑,他緩步走了進去,運轉冥力,便看清了情況。
腳下軟綿綿的,卻是鋪滿了鴨絨綢墊子,只見這隱秘屋子正中,鋪着一張浮毯,毯子浮在地面三寸之上,毯子上繪着天竺妙文,發着幽藍之光。
李道玄卻定睛望着那盤坐在毯子上,懷抱一隻肥白大貓的洛家大少,洛碧璣!
洛碧璣在黑暗中看去卻是精神極好,見李道玄進來,只伸出一隻手:“酒!”
李道玄緩步走到毯子邊,將懷中的桃花釀遞了過去。
洛碧璣接過桃花釀,拍開封泥,一口飲盡,長出一口氣,緩緩道:“坐!”
李道玄望着他,搖頭道:“我沒有時間陪你玩,只想問下靈蓮姑娘在哪裡?還有那雲裳小築的滅樓慘案是怎麼回事?”
洛碧璣露出了微笑,手指捏住了懷中白貓的脖下,卻不說話。
李道玄也是苦笑了一聲:“我倒忘了你的毛病兒,一次只能說一個字呵,那你叫我來做什麼,是要寫給我看麼?”
洛碧璣將懷中肥貓舉了起來,右手指頭在貓兒喉嚨下抖動起來。
那貓喵喵的叫了幾聲,忽然開口吐出人言:“李兄,我洛碧璣難道連和朋友說話的法子都沒有麼,你也太小看我了。”
李道玄倒退一步,驚異的望着洛碧璣和那肥貓。
洛碧璣手指急促在貓兒喉嚨下抖動:“這是滄海之西傳來的一種魔師秘技,我六歲那年就學會了,我小時候下筆揮書,口出成章,那一年在長安與一個西域和尚辯論佛法,那和尚說得天花亂墜,我呢卻說得他吐血而死,這便得罪了那幫密宗禿驢,使了法子讓我得了這怪病。”
李道玄聽到這裡搖頭嘆道:“原來如此。”
洛碧璣露出微笑,繼續讓貓兒代言道:“我得了這怪病,不但口中不能吐言,便是後來修習道門功法有成,但連那靈力也無法用在口中,雖然修爲日漸精進,但這不能多說的毛病是治不好了。”
李道玄望着他,忽然問道:“洛兄,你說得可憐,我卻覺得你活得挺滋潤的,你叫我來,怕不是說這些的吧。”
洛碧璣點點頭:“李兄,靈蓮姑娘我已經送往洛家祖宅裡,青璇在家中,這你可放心的。至於雲裳小築的慘案,那確實是我一手策劃的!”
李道玄點點頭,轉身就要走:“如此我就放心了,洛兄繼續做事,小弟便不打擾了。”
“過了花朝節,我可以放蓮生跟你走!”洛碧璣驅動貓兒說出一句讓李道玄停住腳步的話!
他猛然轉頭!
洛碧璣露出笑意:“你是誰,她是誰,我自然知道,你看這個。”
他說完,一張方紙飄忽而來。
李道玄接過低頭看去,這是一封信,信中說的卻是李道玄和蓮生在雲州發生的事情,信中直呼李道玄爲魔頭,並懇請洛碧璣出手懲治兩個“道門敗類”!信中落筆赫然寫着“故交玉君謹題祝洛兄高安富貴”!
李道玄擡眼注視着洛碧璣:“這是瓊華仙子和陳玉君寫給你的?”
洛碧璣點點頭!
李道玄繼續望着他,緩緩說道:“蓮生是我的師父,妙華宗當代宗主,她既不是崑崙宗的囚徒,也不是你洛碧璣的奴婢,還輪不到你來放她跟我走!”
洛碧璣無言,良久那貓兒說道:“那李兄自可以去跟靈蓮說,若能說動她跟你走,洛某絕不阻攔!”
李道玄無言以對,重重喘了一口氣:“你要我做什麼!”
洛碧璣沉思了一會兒,貓兒開口道:“我想讓你做我洛家大管家,也是我的副手!”
李道玄笑了,還是忍不住道:“哦,不知洛大爺想讓我做多少日子呢?”
洛碧璣也笑了:“七月十五以後,任君去留!”
李道玄搖搖頭,但卻盤腿坐了下來。
洛碧璣的眸子裡露出一點得意的神光,繼續道:“七月十五後,無論你是要走還是要留,我不但放蓮生,還可治好她的失憶之症!”
李道玄在思考,良久問道:“昨夜刺殺你的人,是龜茲來的刺客?”
洛碧璣點頭道:“是的,那一對男女是龜茲國的死士!”
李道玄點頭道:“我想知道是爲了什麼,跟我師父有沒有關係?”
洛碧璣沉吟一刻:“這個我可以告訴你,不過其中這件事背後十分複雜,簡單點說,這件事和大唐與邏些的和親之事有關!”
李道玄不懂。
洛碧璣繼續道:“龜茲國李兄應該知道,這個小國家在西域商道上,但李兄可能不知道,這龜茲國這些年來一直暗中出售鐵器給邏些國。”
李道玄心中一動,隱隱明白了什麼。
洛碧璣笑了:“大唐和邏些連年爭戰,龜茲的鐵製兵器需求甚大,這甚至成了整個國家的支柱,而我們大唐與邏些忽然要和親了,那龜茲國還不急了麼!”
李道玄忽然問道:“這個道理我明白,只是和你有什麼關係?”
洛碧璣詭異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才正是大唐和親之事的主謀之一,也是聖主皇上欽定的和親使!”
李道玄出了一口氣,將這些事情聯繫起來,果然那龜茲要殺洛碧璣是有道理的。他不禁還是問道:“那昨夜洛大少弄了這雲裳小築的慘案,又是爲了什麼,要麻痹龜茲,獨自躲起來麼?”
洛碧璣雙目望着懷中肥貓,卻不再說話了。
李道玄等了一會兒,猛然站起來,沉聲道:“洛碧璣,我答應你,可以幫你做事,但我有兩個要求。”
洛碧璣這次沒有用到肥貓代言,開口吃力問道:“何事!”
李道玄點頭道:“第一你做的所有事情必須提前告訴我,第二蓮生師父必須在我身邊!”
洛碧璣手撫肥貓:“第一個要求絕沒有問題,第二個要求我只能盡力而爲!”
李道玄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掌:“一言爲定!”
洛碧璣微笑與他擊掌,這便是駟馬難追的擊掌爲誓了。
李道玄便繼續問道:“雲裳小築之事你是怎麼做到的?”
洛碧璣卻緩緩說起了別的事:“李兄,這清涼寺的主持三年前曾去我那裡化那香火錢,被我打出了府,清涼寺從此一蹶不振,長安都知道我洛碧璣最恨的就是和尚,那些龜茲人是不會想到我竟然在這裡的。”
李道玄嘆息道:“你爲何要躲,難道你身在長安,還怕那些龜茲人麼?”
洛碧璣搖搖頭,貓兒開口道:“我不是在躲,而是在迷惑龜茲人,因爲今晚,我要親自帶四百死士去找他們,只怕龜茲人得到消息先跑了,所以纔將整個雲裳小築搬到這清涼寺裡來。”
李道玄愕然望着他:“四百死士!”
洛碧璣自浮毯上跳下來,手掌忽然閃出耀眼之光,手掌揮動間竟然將這異寶無雙的天珠浮毯燒成了一地灰。
他燒完浮毯,懷中貓兒道:“這和尚國傳來的異寶,也不過如此!”
李道玄嘆道:“你既不喜歡,爲何又要坐在上面。”
洛碧璣笑道:“我只是喜歡燒和尚的東西罷了,也是爲了等你過來,有個人看着,燒起來格外舒服些!”
他說罷,竟然走過來,親熱的摟着李道玄的肩膀,像多年老友般說道:“你現在是我洛碧璣的大管家啦,今晚這場大行動也該一起去看看,咱們這就去和四百死士匯合吧!”
李道玄無話可說,輕輕扯開了這胖子的手臂。
黑暗中傳來吱呀吱呀之聲,這隱秘的屋子最北邊的牆壁緩緩的裂開,不一會兒,一具巨大的黑色棺材自牆縫裡被推了進來。
李道玄默然看着這詭異一幕,洛碧璣已經伸手,再次親自開口道:“請!”
李道玄望着棺材,忽然笑了:“我知道了,你那四百七十八名不是死士,而是死屍!想來他們是躺在棺材裡被送到龜茲人的地方了吧,你這招可真夠陰的!”
那黑色大棺材已經被打開,洛碧璣難得的仰頭大笑了一聲,再次伸手道:“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