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眉眼間露出了一絲憤怒,手中長劍頂在了李道玄的胸膛上,大聲道:“這裡不許住男人,傻小子你也不行,不要以爲我靈蓮好欺負……”
李道玄手指捏着長劍中身,微一用力,將劍壓到了手中,順勢一拽,蓮生身子不由自主的前撲過來。
李道玄微笑着準備來個美人抱,但蓮生腳下不動,放開了長劍,衣衫一抖,順手撈起身旁一尊青銅燭臺,惡狠狠的砸了過來。
李道玄嚇了一跳,這蓮生,就是失去了記憶,也是如此兇猛,忙將身子歪向一旁,雙手一合,握住了她提着燭臺的小手。
肌膚相接,蓮生那獨有的靈鬼體質與他這位煉製的主人發生了靈力反應。
蓮生身子一顫,只覺全身發麻,這傻小子體內似乎有一種強烈的吸引之力,吸引着自己向他靠近。
李道玄體內的冥力也是差點收攏不住,急忙鬆開手,低聲道:“洛靈蓮,還記得那夜我說過什麼麼,關於你,我比這裡任何一人都親近,我只會對你好,不會害你的。”
“莫名其妙!”蓮生放下了燭臺,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心中卻是翻騰不息,爲何一遇到這男子,就覺得一種難以抗拒的吸引之力?莫非,莫非自己得了怪病?
李道玄沒有繼續逼迫她,只說了一句:“靈蓮姑娘,以後不要叫我傻小子啦,你可以稱我道玄。”
他說罷拿着那套洛府大管家的衣衫,邁步走上二樓,只餘下蓮生在那裡默默沉思。
杏花館這座木樓共有四層,李道玄見洛大少果然遵守諾言,將蓮生放到了自己身邊,心中寬慰,帶着微笑走上了二樓。
二樓木屋房門開着,此時朝陽已經斜在半空,映照一縷金光射入這木屋之內。
李道玄拿着衣衫便走了進去。
他剛一踏入屋子,眼前便現出金光萬道,映滿了他的雙眼,李道玄腳下意識的擡手擋住金光,大聲問道:“什麼人?”
眼前金光立刻消失,但他眸子裡還有殘光,情不自禁揉了揉眼睛。卻見面前立着一個青衣少女,一面等身大小的雲母玉鏡在她身邊緩緩轉動。鏡子轉動之間,反射的陽光流轉不休。
少女青衣素服,在鏡子反射的流光中看不到容貌,只聽到一個懶懶的聲音道:“二樓是我的臥室,我午後吃飯,夜裡子時練劍,辰時入廁,其餘時間都在睡覺,沒有事情,不要過來!”
她說完這幾句話,便有一股奇異的力量涌動過來,推得李道玄連連後退,情不自禁退出了木屋,杏花館二樓屋門啪的一聲合上,屋門上掛着一隻木牌,上寫着:“陰天下雨時可喚我出來,但逢晴日,莫要開門——洛青璇。”
這木牌上的字跡不是以筆墨寫成,反像是以劍刻上的,筆法可以說醜陋不堪,但每個字之間的距離極爲玄妙,看起來反而有一種神奇的魔力。
李道玄摸着臉,心中也是震動,沒想到洛青璇也住在這杏花館裡。
他沉吟一下,還是走向了三樓,三樓也是一間木屋,李道玄還是輕輕敲了一下,一樓是蓮生,二樓是洛青璇,那這三樓可不知住着什麼神仙怪物。
敲了幾下門,無人應答,他正要推門進去,就聽到頭頂上一個聲音道:“大管家,三樓是留給玄機姑娘的,咱們住在四樓呢。”
李道玄後仰着身子,向上看到了那抱着肥貓的洛碧璣正在四樓上笑嘻嘻看着自己。
李道玄長出了一口氣,急步走上四樓。洛碧璣抱着貓兒道:“我就知道你會選杏花館的。”
李道玄鬱悶的走入四樓屋子,又是一愣,他見慣了洛碧璣的排場和奢華,怎麼也想不到,這四樓佈置的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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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乾淨淨的木板上,只有一張粗糙的木幾,木案上擺着一隻青燈,幾卷堆起來的文書。除此之外,整個寬敞的屋子便只剩下一隻怪異而又寬大的青瓷水缸。
李道玄轉頭望了洛碧璣一眼:“這裡就是我住的地方?”
洛碧璣走了進來,貓兒代言道:“不是你住的地方,而是我們住的地方,花朝節背後暗流涌動,洛某又是日理萬機,自然要和大管家時刻在一起啦。”
他說着走到木案之後,盤腿坐下,抱着貓兒伸手拿起一卷文書,低頭看了起來。
李道玄嚥了口唾沫,忽然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他走到木案旁坐下,伸手敲着案沿:“剛纔那位丫鬟妹妹不是帶着玄機姑娘去見你了麼?你怎麼又在這裡。”
洛碧璣放下文書,擡頭道:“魚玄機是玉真公主賣給我的,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錢?”
李道玄知道玉真派那魚玄機來是爲了照顧自己,感念玉真殿下的關懷之意,搖頭道:“不管是多少,都是值得的吧。”
洛碧璣搖搖頭:“不值,太不值了,這次我虧大了。”
李道玄冷笑:“虧了多少?”
洛碧璣嘆了一口氣,貓兒開口道:“我以十枚通寶買下魚玄機,卻是虧了十五萬金。”
李道玄茫然不懂。
洛碧璣便將桌案上的文書拋了過來。
李道玄接過後,低頭一看卻愣住了,這文書上所寫的乃是一筆一筆的賬目,其中有一筆被粗筆打了個叉叉,這一筆賬目上卻寫着:安國寺,四十五萬貫!
李道玄擡頭望着洛碧璣:“原來安國寺重建也是你的生意?”
洛碧璣雙目冒出幽火:“安國寺重建是那老太監親口答應我的事,我捐了十萬貫,算下來還能賺個十五萬金,沒想到那死老太監臨時變卦,將這一筆大生意收了回去。”
李道玄將文書放到了案上,搖頭道:“這跟玄機有什麼關係?”
洛碧璣望了他一眼,卻不再解釋,卻將岸上文書分作了兩堆,齊齊推到了李道玄身前:“這裡是洛家的賬目,大管家先看一下。”
李道玄望着那文書,搖頭道:“我不懂賬目這些東西。”
洛碧璣站了起來,走了幾步,手撫貓兒開口道:“我的祖父是先帝手下一名飼養鷹兒的弄臣,那年被剛入朝堂的白馬狀元莫宣卿奏了一本,被貶爲了庶人,祖父無奈之下做起了生意,這纔有了白鷹洛家今日的產業。”
李道玄不說話,感嘆不已,忽有世事滄桑,天意如此的感覺,怎麼也想不到,此時在洛大少口中又聽到了相思姐姐父親的名字。
洛碧璣繼續道:“我父親看不起商賈之士,一心讀書,只求入個進士之身,但老人家似乎不是讀書的料兒,連續十年名落孫山。洛家生意一落千丈,幾乎到了窮困落魄的時候,我接手這個爛攤子,不到十年便成了長安第一富豪!”
那代替洛碧璣說話的貓兒聲音尖銳起來:“雖然我也是修行中人,但我最討厭修士,莫宣卿雖然奏倒了我祖父,但我很感激他,更欣賞他當年所奏的‘尊皇權,罷修士,殺國師,滅宗統’的十二字真言。”
李道玄低頭不語,不明白這位大少爲何突然說起這些事情。
洛碧璣俯下身子,雙目注視着李道玄:“我跟你說這些,只有一個意思,我洛碧璣與旁人不同,不在乎什麼仙魔之爭,也不在乎你李道玄是不是道門敗類,我只喜歡做生意,你明白了麼!”
李道玄長出了一口氣,點點頭:“我明白了。”
洛碧璣這才坐了下來,指着文書不語。
李道玄只好耐心的打開一卷一卷的文書,細細看了起來。
他越看越是吃驚,洛碧璣的這些賬目裡,大多數標註的都是朝廷內庫支出,舉凡宮中花銷,長安皇城建築,甚至涉及到了整個京畿道範圍內的帝國官方開支。
這賬目的最後纔是那平康坊雲裳小築的收入,卻是少的可憐。
洛碧璣看着他笑了:“大管家可看出什麼來?”
李道玄沉吟道:“似乎大少的主要收入不在那雲裳小築裡,而主要是朝廷後宮那邊。”
洛碧璣微微一笑:“大管家還是沒看出門道來。”
他說着也是沉思了一下,才繼續道:“朝廷的內侍省六局掌管了整個後宮支出,承玄十七年後宮只木炭錢就達到了百萬貫,更不用說那花銷最大的脂粉錢。和內侍省做生意的,在長安只有兩家,一家就是我洛碧璣,還有一家,卻是四家貴族聯合的商號。”
李道玄受到他的感染,情不自禁問道:“是哪四家貴族?”
洛碧璣笑道:“那四家說起來算是咱們大唐的四大門閥之族,清河崔氏,琅琊王氏,陳郡謝氏,還有范陽盧氏。”
他緩緩繼續道:“這四家在長安共有一個商號,那便是‘海枯齋’了。海枯齋名聲不顯,但暗中控制了整個帝國的皇商貴族,就連教坊司,現在也在他們手中了,那如意坊的臨春望仙閣便是海枯齋下的產業。我洛碧璣號稱長安第一富,但和他們比起來,那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李道玄雙目一閃:“大少,此次花朝節大會莫非也和海枯齋有關係?”
洛碧璣呵呵一笑:“你終於開竅了,我告訴你吧,花朝節大會,其實就是我白鷹洛氏和海枯齋的一場競賽。”
李道玄靜聽他的解釋,心中卻翻騰起來!
洛碧璣繼續道:“此次花朝節大會勝出者,便能得到大唐和邏些和親這件盛事的整個操辦權,你想,大唐和邏些多年混戰,商路閉塞,而只要能得到聖上支持,可以操辦這件事,便能打開邏些的商路,繼而連通西域商道,那纔是真正的大生意。”
他粗大的手指自案下扯出一張帝國疆域圖,展開在李道玄眼前,指點道:“自長安出發,過玉門關,溝通西域商道,繼而南下連結邏些帝國,自渝州向東,穿過南州向北,過東都洛陽再返回京畿道,這條環形商道走遍了九州,誰能控制這條商道,誰便是帝國最大的生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