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被兩人扯進了曼羅館中,黃鬍子和鶯哥燕語被阻在了門外。
他一進這館中,前方便出現了一左一右兩座巨大的石門。
白羅兒和鳩摩羅左右一閃退了下去,消失無蹤。
李道玄望着那兩座關閉的巨大石門,頓感有些詭異,心中對這夜殤曼羅館的主人有些反感起來。他本來就不喜這種裝神弄鬼之道。
“李公子不喜歡這裡麼?”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李道玄急忙轉頭,聲音發出的位置並無人在。他只看到了那身側石壁上繪着一位豐腴端坐,裸胸裸足的女菩薩。女菩薩上身僅僅斜掛一條紗麗,下身系很薄的敞裙,姿容美麗,曲眉豐顧之間,雙眼忽然眨了一眨。
李道玄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就看到這石上浮雕詭異的起身站立,自石上走了下來。
這等情景似乎不像幻術,但菩薩走出石壁是那樣自然,恍惚間就來到了李道玄眼前,溫聲道:“公子要從那一門進去呢?”
李道玄回過神來,再望向那兩道門:“難道這兩道門不一樣?”
女菩薩手指輕點石門,道:“其中一門爲天堂之門,可渡六生;一門爲地府之門,可接衆魔。”
李道玄再仔細看去,果然看到那兩個石門上分別雕着不同的人物景象。
左邊一門雕着一位豐美女子,背生雙翅,姿容安詳,赤足踏着金鉢蓮花,雙手輕伸在半空中,目光中透出悲天憫人的光采。
他再看右邊那門,卻看到一個修羅般的光頭男子,張着血盆大口,下半身陷在火焰之中,雙手卻虛抓着一團東西,好像正要往嘴裡塞着,雙目之中透出吞噬般的惡相。
這兩道門上的雕畫似乎都不夠完美,那仙女手捧之物和修羅虛抓之物都好像故意沒有畫上去。
石雕中走出的女菩薩再次問道:“公子,您要自那座門進去呢。”
一道爲天堂,一道爲地府,李道玄自然的走向了那天堂之門,伸手就要推開石門。便在此時,那右邊的地府之門之中傳來一股極大的吸引之力,與李道玄全身血肉產生了共鳴。
他停住腳步,被這種奇怪的吸引之力所驅使,情不自禁推開了右邊的地府之門,大步踏了進去。
眼前一亮,整個曼羅館的大廳燈火明亮,有如白晝,此刻環形排列的座位上已經坐滿了人。
李道玄心中一片清明,再回頭望去,哪有什麼女菩薩,那果然是幻象。
他搖頭一笑,正要轉身,目光落到了石門背面!
原來那兩道石門不但正面有畫,背面也雕刻着同樣的人物!不,不一樣,李道玄再仔細看去,這天堂之門和地府之門的背面雖然還是繪着仙女與修羅,但與石門正面有些不同。
那仙女腳踏金蓮,手中卻捧着一個嬰兒,五指上指甲如刀,刺入那嬰兒心臟位置,此刻再看她那雙翅滴答着鮮血,目光中那悲天憫人的光采在此情境下變得詭異陰沉,竟然讓李道玄打了個寒顫!
他再看那修羅之相,卻見修羅身陷火焰之中,雙手卻捧着一隻嚎叫的惡鬼,正往嘴中塞去,此種情境下看去,那吞噬的惡相竟然有了一種奉獻的悲壯!
“李公子果然身具慧根,今日走入這曼羅館中人,只有三位過了這善惡仙魔之關,算上李公子,就是四位了。”一個穿着金邊胡袍的西域男人微笑着捧着一個木盤:“這六十萬金籌是安大人獻給過關的客人的。”
李道玄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石門大有玄機,正面看着像仙女的原來是惡靈,而那修羅相卻是自入地獄,吞噬惡鬼的怒火金剛。
他無言的接過那胡人木盤裡的黃金籌碼,心中隱隱知道,若不是自己修煉金剛六體大法,全身血肉都具金剛之相,這善惡之門是萬萬不可能通過的。
那胡人男子再次笑道:“李公子是安大人的貴客,請做到前排第七位,待會拍賣大會就要開始了,這黃金籌碼便爲拍賣專用,可當金子使用。”
李道玄收拾情懷,入鄉隨俗,便收了金子籌碼,走向了那環繞的座位。
這曼羅館大廳開闊,中有一個大大的圓形菩提案臺,環繞這菩提狀案臺周邊,擺着四排座位。
那第一排就是距離圓臺最近的內排,這一排看來是貴賓專座,每個座位都被屏風隔開來,自有一片隱秘空間。
李道玄便隨着那胡人男子走到了內裡第七個位置,坐入了屏風之中的蠶絲軟榻上。
那胡人男子便咳嗽一聲,走上了菩提圓臺,雙手一拍,曼羅館頂部的西域燈輪轉動,火樹銀花消散,畫着百變魚龍的西域轉輪大燈緩緩熄滅。整個大廳陷入黑暗之中。
在座之人好像都有準備,沒有人發出異聲,反而更加安靜下來,整個大廳寂靜的連一聲咳嗽都沒有。便聽到那黑暗中圓臺上胡人雙手連拍三下。
清脆的掌聲中,曼羅館一樓大廳四角現出四面水晶圓鏡,頂部的轉輪大燈向着水晶圓鏡方向射出四道明光,四道明光經過水晶鏡的反射,集中到了那圓臺上的胡人身上。
這白光比那白晝驕陽還要明亮,西域胡人行了一個西域彎腰禮,先默唸了一段聽不懂的西域文字,這才以大唐官話朗聲道:“諸位貴客都到齊了,本屆夜殤拍賣會也就要開始了。”
他說到這裡手掌斜伸向圓臺下,便聽到一陣機關扭動之聲,圓臺轉動,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洞下緩緩浮出一座青銅小臺子。
李道玄摸着手中那十萬金籌,有些好奇起來,洛碧璣真的是讓自己來參加這個夜殤曼羅館的拍賣會麼?爲何他也沒說要買什麼東西,甚至連金子都沒給他。
參加拍賣會的貴客們,第一排都躲在屏風中,其餘散座的人都帶着厚厚的面紗,場中極爲安靜,大家都在等待那胡人。
西域胡人此時已自那浮出的小臺上拿起了一本古樸的紙卷,打開來看了一眼,點頭道:“諸位貴客,今年共有七件寶物進行拍賣,還是往年的規矩,不限報價多少。”
他話音未落,那周邊貴客們都低聲嘀咕起來,李道玄依稀聽到“怎麼這麼少”,“才七件寶物”,“不是說最少二十件寶物麼”……這些議論之聲。
那拍賣會主持人便輕輕敲着青銅小臺,笑道:“諸位貴客,原本是有二十三件寶物的,但咱們安諾大人已經決定將其中十六件寶物送給首排的十六位貴賓,所以只剩下七件了。”
在場的諸人都停止了嘀咕,安靜下來,雖然第一排之人都隔在屏風中,但諸人好像都對這些貴客的身份有所瞭解。就說剛纔不戴面紗,昂然直入的李道玄,恐怕在座之人大半都心知肚明這位長安的風雲人物。
拍賣會主持人見諸人都安靜下來,便笑道:“那咱們就開始了,首先是第一件寶物,請諸君先觀賞一番。”
他說着退入黑暗中,那明鏡之光齊射的圓臺上,以青銅小臺爲中心,機關之聲連綿不絕,但見圓臺整個裂開,青銅小臺解體成無數銅棍,組成了一個方形鐵網,隔離在圓臺周邊。
裂開的菩提圓臺之下,吱呀聲中,一塊大板託着一匹馬浮了上來。
那馬兒渾身雪白,背生一對兒小肉翅,有着四隻雲梭狀的馬蹄子,低聲發出怪異的鷹鳴之聲!
李道玄兩眼一縮,他雖然沒見過這馬兒,但不用想也知道這馬兒便是那樓蘭雲梭馬,東宮太子的專用御馬,當今長安只有這麼一匹的絕代珍駿!
果然這馬兒一出來,那四周貴客齊齊發出了驚呼之聲,便是第一排屏風中的貴賓們,也有兩三個按耐不住探身起來。
李道玄不禁嗟嘆,好大的手筆,若論價值,其實樓蘭雲梭馬並算不得什麼駿馬,更是比不上那古之八駿,但這馬兒就寶貝在珍稀與尊貴上。
東宮太子的御用之馬,大唐只有一匹的樓蘭駿馬。李道玄在等着人出價,心道,不知何人敢買這匹馬,又要出多少金子才能買下來。
但真的無人敢開口,那主持人默默等待着,四周卻愈發安靜下來。
今日參加拍賣會之人非富即貴,不是官員富商就是皇親國戚,如今太子剛剛掌握了國事大權,這匹傳聞中他最愛的馬兒誰敢開口去買。
在座中的聰明人已經隱隱明白了這夜殤曼羅館爲何要放出這件有些燙手的寶物了!
曼羅館的安諾大人安排這雲梭駿馬作爲第一件拍賣寶物,是在向在座之人展示,展示他背後得到了當今太子的支持,這匹馬有沒有人買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清楚了,東宮太子,未來的皇帝陛下,果然就是曼羅館的背後之人!
主持拍賣會的西域胡人在暗中看了一圈,見無人開口,微微一笑,再次走入鏡光之中,笑道:“既然諸位貴客無人出手,那咱們看下一件,這件寶物還是物歸原主……”
他話沒有說完,一個清亮的聲音朗聲道:“等等,這馬我要了,我出一兩金子!”
曼羅館大廳諸人無不驚愕大譁,後排之人齊齊站了起來,看向聲音發出之地。
李道玄緩緩自軟榻上站了起來,身子高出屏風一頭,昂然伸出一根手指,再次說道:“這馬兒我要了,我出一兩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