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聲充滿了驚恐,李道玄自嘲一笑,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聽屋外敲門聲越來越急,便拉開屋門走了出去。擡頭便看到午陽嬌豔,心道原來自己已拷問了那大巫師一夜了。
一個面色驚慌的西羌戰士焦急的站在門口,見到他走出來忙俯身稟告道:“英雄,死人了,死了兩個鮮卑的女奴隸。”李道玄剛想去看看,又止住了身子,只問道:“明珠姑娘回來了麼?”那戰士忙說道:“回來了,只是族長說以後寨子裡的大事都要讓英雄您做主。”
李道玄一愣:“讓我做主,是明珠姑娘的意思麼?”那戰士撓了撓耳朵,實在不明白這位大英雄爲何執着於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但還是答道:“英雄,這是咱們拓跋老族長的命令。”
李道玄點點頭,他天生敏感,又得知了“八族自立”這樣的絕密情報,聞聽老族長讓他全權處理族中之事,不禁多了幾分戒心。但他還是快步跟着那西羌戰士來到了存放女屍之地。
日前在阿顏部落裡解救的戰俘奴隸們已被平均分配給西羌的戰士們了,突然暴死的兩個女子因爲容貌漂亮,卻是分給了拓跋明珠。李道玄還未走到屍體近前,就看到了長身而立的拓跋明珠手執彎刀默然不語,那閃亮的刀鋒指向的,卻是跪在地上的碧桃!
李道玄大吃一驚,只見碧桃眼淚漣漣,帶着悲痛與委屈之色。她的身旁就躺着兩具失去生命的嬌軀。
李道玄走到女屍旁,卻不理會那露出求救眼光的碧桃,俯身查看屍體。他往年捕捉野獸時,也曾見過暴屍野外的旅人。見那兩個女奴隸僵死在地上,屍體全身赤裸,肌膚上佈滿怪異的紫紅色斑。
一個西羌戰士小心的用刀背挑開女屍的頭髮,只見屍體細長的脖子上露出了兩道紫紅的傷口,李道玄仔細看了看,那傷口似是兩個血洞,足有兩個指甲大小。李道玄看完屍體便擡頭望向一臉疲倦的拓跋明珠。拓跋明珠見他的目光轉來,冷哼一聲說道:“這兩人死的時間不長,就在後半夜死的,整個部族只有這個女人最後接觸過這兩人,必是她下的毒手。”
李道玄還未說話,那跪在地上的碧桃悲聲道:“我與這兩位死去的姐姐在魔窟中相依爲命,怎麼可能謀害她們。”她咬着嘴脣低泣着:“恩公,您要爲碧桃做主,這絕不是我乾的,怕是毒蛇咬傷的也不一定。”
李道玄起身走了兩步,伸手在額頭上揉了一揉才說道:“明珠姑娘,只因爲碧桃最後見過她們就斷定是她殺的,太草率了吧。”拓跋明珠伸手拉住碧桃的手臂,將她那柔弱的手掌舉起,露出那塗着紫色花汁的指甲,放到傷口上比劃了一下,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冷眼看着李道玄。
李道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邁步走到碧桃身邊,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她的肩膀上,暗中悄運五元靈力,卻查探不到一點兒異常。他鬆開手指搖頭道:“我不相信是她下的手,當日我救她出來時,她還求我救出那些奴隸,況且她是一個柔弱女子,又在關鍵時候爲我指出了大巫師藏身之處。我們還是從長計議這件事。”
拓跋明珠喘了一口氣,失望的看着他:“再狡猾的野狼也會被獵人騙住,你上了這個女人的當,損失的卻是我拓跋明珠的財產!”李道玄聽她將這死去的奴隸稱爲財產,心中不喜,也惱火起來,大聲迴應道:“死去的是兩條命,你刀下是第三條命,這樣不清不楚的就照你的性子來,簡直就是畜生一樣的行爲。”
拓跋明珠緊緊咬着牙,一跺腳扔下手中彎刀,氣沖沖的衝進了自己的屋子裡。只留下尷尬的西羌戰士和低聲哭泣的碧桃。
李道玄頓時覺得一身疲倦,他伸手拉起了碧桃,也走進了自己的屋子裡。
一隻白色的小腦袋從臥室門簾處露出腦袋,見是李道玄來了,高興的奔跑出來,跳向他的懷中。李道玄伸手抱住小白熊,雙臂一沉,這才發現這熊寶寶長大了許多,粉紅色的小爪子上已經露出鋒利的指甲雛形,周身一股濃厚的水元靈力流動。
他抱着小白熊與碧桃相對無言,良久這柔弱的女孩才說道:“恩公,咱們在這裡就像客人一樣,人家纔是主人啊。”李道玄望了她一眼,忽然說道:“明珠姑娘可能是誤會你了,但她沒有惡意,我還是一樣待她,至於那兩個死去的女人,我也不能保證是不是你下的毒手。”
碧桃那張桃花一樣的臉瞬間呆住了,卻慢慢低下了頭,肩膀抽搐再次哭了起來,這次她哭的是真正的傷心。不久便抹去眼中淚水,也不說話,從獸皮裡摸出幾塊肉乾,胡亂的包起來,轉身就走出了屋子。
李道玄一動不動,直坐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出屋子。只見拓跋野望站在門口,身旁是兩眼紅紅的明珠,拓跋大娃也站在一旁,雙手不停搓着背上長弓。
李道玄擺手止住了拓跋野望要說的話,只問道:“碧桃姑娘是不是走了?”大娃忙說道:“那個姑娘一定要走,咱們都攔不住,是騎羊走的。”李道玄點點頭:“那就派一個人,遠遠跟着,看她走去哪裡。也好照應一番,若是她去意已決,便乾脆送到戍邊軍營去吧。”
拓拔野望嘆口氣:“道玄公子,羊兒不聽話就要多抽幾鞭子,明珠不聽你的話,也要受罰的。”李道玄立刻搖頭道:“大叔,我並無統領西羌的心思,這次只是順手而爲,我深深喜歡明珠姑娘,但目前最重要的事還是找到我受傷的師父。”
拓跋明珠低着頭,用腳狠狠踢着大地,猛然擡頭道:“好,我帶你去找蓮生上師,但你要答應我,以後不要再來我們這裡,牛兒與羊兒不在一塊吃草,我吃我的草,你吃你的草。”
她說到這裡,擡起了頭,潔白的額頭映着午後的陽光,全身籠罩在一片金光中。李道玄看着這個倔強的姑娘,深深點點頭:“好,你帶我去找師父,只要我師父同意,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來這裡。”拓跋明珠畢竟是跟着一羣直腸子的西羌人長大,根本沒有察覺他這句話中的“只要師父同意”這個小詭計。拓拔大娃深深敬愛李道玄的勇武,遺憾的拍着自己的大腿,只有野望老族長露出飽含深意的一笑。
話說到這份上,李道玄反而鬆了一口氣,在這西羌族裡耽誤了好幾天,事情總算回到了正軌。當下便回到屋中將得自安國大郎的褡包,還有三塊得自吸血怪物嚴華的玉片整理好,披上一件新袍子,揹着小白熊再出屋子時,卻看到拓跋明珠已經騎上了一匹黃羊,正等着自己。
李道玄也只得選了一匹稍微高一點的黃羊,二人還未出發,遠遠的見到一個戰士領着出走不久的碧桃回來了。
碧桃再次出現,卻是帶着得意的表情,只因被派去護送她的戰士挑着一條手臂粗細的紫斑大蛇屍體。
那戰士近前稟報,原來碧桃並不是出走,而是去了斜坡山谷的後方,找到了一個蛇窩。殺了一條大蛇,這蛇已死去,露出了兩顆對稱的毒牙,不用比較也能看出和那死去屍體上的傷口十分吻合。
碧桃帶着勝利的表情,靈動的雙目死盯着拓跋明珠和李道玄,似乎在宣示自己的冤屈。
但李道玄毫無表情,他心思已不在這件事上面。拓跋明珠更是直接掉轉羊頭,雙腳一蹬,奔出了山谷,衝向谷底,遠遠的還喊了一聲:“還不跟上來。”
李道玄急忙跟上去,於是兩人雙羊,就這樣走了,只留下變了臉色的碧桃。
兩人一前一後,一路無語,沿着斜坡奔入谷底,遙遙的看到了奔騰的玉龍川。李道玄在明珠身後,只錯了一個羊身,黃羊在谷地中奔行如風。
待走到玉龍川龍身腰部,拓跋明珠停下了黃羊,轉頭說道:“便是這附近了。”李道玄還未說話,就聽到空中響起了一聲尖銳的鳴笛尖叫,那聲音蓋過了河川激流之聲,他擡頭望去,只見不遠處空中飛過一支骨雕狼羽。
那隻箭力道雄厚,直飛青空,在豔陽光中炸裂開來,黑色煙霧在蒼空之上畫出了一匹奔馳的鐵馬!
拓跋明珠用手遮着陽光,待看到是鐵馬報警箭時,面色大變,也不說話,駕羊就疾馳向着箭支方向而去。
李道玄從未見過這軍中報警求救的信號箭,心道莫非與師父有關,急忙緊跟而去。山谷地形複雜,那箭支爆裂的方向看來很近,卻奔了半個多時辰。
李道玄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剛纔還說就在附近,怎麼這麼遠,正想問一下明珠,卻見眼前一闊,一個狹窄的小土坡後,露出橢圓形的一塊谷中平原。
說是谷中平原,其實不過是一個平緩的大盆地,此時草地之上斑斑血跡隱現,平原中部一隊金戈鐵馬的唐軍將士縮成一團,空中白羽亂射,周邊呼喝之聲不絕。龜縮成一團的士兵正奮力抵抗着四隊獸皮敵軍的猛攻!
這隊鐵馬唐軍看來不過三五十個,圍成了一圈,護住了圈子中間的鐵甲戰馬,戰馬之上依稀掛着死去同袍的屍體。還有一個赤裸上身的壯士手執一杆大旗,如鐵塔般立在小隊最前方,那紅色大旗正面一個大大的“唐”字,狂風吹動,翻卷之時露出背面上一匹黑色烈馬,上寫着:鐵馬營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