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袋老宋袖中抖落出來的五粒光球很像是洛陽舞獅時所用的繡球,只是看起來軟軟綿綿的周邊還帶着絲絲綠煙。
綠煙似霧又似焰,冷冷森森的讓圍觀的諸人都皺起了眉頭。
李道玄輕聲問身邊的常隨:“這老宋是什麼來歷?這道法看起來很有些詭異之處。”
常隨低聲回道:“這老宋常年在灞橋附近廝混,他加入樓中時日不長,但這一手妙手搬運之法很是有些門道。”
李道玄看着那老宋指揮着五隻綠煙滾滾的軟球飛起了雲裳小築裡,心中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如今對於他來說,已經不能不重視金風細雨樓這個組織,畢竟這才能算是自己控制下的勢力。
既然決心振作這金風細雨樓,李道玄就不得不開始考慮起了一個組織的運作,就說這金風細雨樓目前魚龍混雜,難免會有一些渾水摸魚的宵小之輩。
李道玄想着便有些沉重起來,自思自己對這組織運作之法確實沒有什麼經驗。
他想着便將視線投向了那第一輛車中的白小蠻身上。
李道玄正盤算着如何將金風細雨樓交給白小蠻打理,就聽到那車中的女子們發出一陣歡呼聲。
他回頭望去,只見一隻綠色光球已自雲裳小築裡走了出來,那光球四周伸出了幾隻觸鬚般手腳,輕鬆的扛着一隻梨木花雕櫃。
李道玄看着便恍然了,原來這老宋是在驅使那綠色圓球來搬運東西。
但這樣也未免太過平淡無奇了,雖然是省了人力,但還不如衆人一起搬運起方便呢。
他正想着就見老宋吐氣開聲,站在原地手指上下揮舞起來。
隨着他的動作,那綠色光球放下了梨木櫃,圓滾滾的身子在梨木櫃快速上下移動着,隨着光球的動作,那木櫃上現出了一個綠色的怪異符號。
這符號雖然怪異,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一貼道符,上下通天地,左右橫陰陽,繪着四方銅錢般的圓形符號,還有五條黑線般扭曲的符文。
隨着這綠球在木櫃上畫下這符號,就見那梨木花雕櫃子忽然抖動起來,繼而快速移動起來,就像一隻看不見的人影在馱着木櫃疾走,又像木櫃自己有了手腳。
諸人看着那櫃子自己走動起來,走動之中忽然加速,譁然一聲消失在雲裳小築門口。
那老宋便得意的翹起了鬍子,嘿然一聲:“大家可看到了麼,老宋我可沒有胡吹大氣。”
原來他是故意弄出來給大家看的。
李道玄微笑着點點頭,他在雜書中也曾看過這等道法的記載,這道法名爲“五鬼搬運術”,又被稱爲“五符搬運大法”。
不過按照書中記載,這手道法乃是以符咒搬運諸物,乃是前代仙流修士也業已失傳的正宗道法,從未見過人以這等怪異的圓球運轉。
此時那雲裳小築中不斷走出了各式物品,無論是金鑲木案還是古玉屏風,甚至連蓮花小凳,各式雜物都貼着綠色的符圖,自樓中走出來,嘩嘩的消失不見。
不多時那雲裳小築大門開了,連整個大廳都空空蕩蕩的。
圍觀諸人都露出讚歎之色,就連那遠遠的金吾衛們都嘖嘖稱奇。
也只有白小蠻面無表情,自車中走下來,來到李道玄身邊,望着老宋繼續施法。
就在老宋驅使五鬼將樓中最後一件物品搬運完畢,就要開始運轉妙法,搬運整座雲裳小樓的時候,忽見南邊傳來道道綠芒。不多時一件件本已搬運走的物品再次現身諸人眼前。
就像離家出遊的人再次回到故居,那些閃動着綠符的物件自發的再次走進了雲裳小築中,迴歸原位。
李道玄看得好笑,常隨不安的來回走動,想去問一下那目瞪口呆的老宋,但見老宋站立不安的樣子,也不好打擾他。
當所有的桌櫃雜物都回歸遠處,老宋的無粒綠色光球就像跳動的蹴鞠般在原地打着轉兒。
那些看熱鬧的女子們有的都已經暗暗偷笑起來。
白小蠻上前一步,淡淡對老宋說道:“五鬼搬運術乃是正道仙術,你這人煉製出的五瘟鬼走的本就是歪門邪道,如今知道不可用了吧。”
老宋一揚脖子,大聲道:“姑娘說的咱當然懂,但您說五瘟鬼是歪門邪道,老頭子可就不同意了,這道法在我嶺南宋家傳了不知多少年,那道門的五符搬運大法,說起來還不是從我宋家這套五瘟鬼道中變化出來的。”
白小蠻卻不和他爭辯,擡頭望着雲裳小築,手指輕彈,就見小築門匾之上閃出了道道靈光,靈光過後,一對兒桃木雕成的小人兒出現在雲裳小築門匾兩側。
白小蠻手指那一對兒桃人:“你可看好了,這兩位就是古時黃帝手下的兩位神將——神荼與鬱壘,有這兩位神將在,你這五瘟鬼可什麼都搬不走的。”
白小蠻說完轉頭望了李道玄一眼,再看向老宋時臉色更冷了:“五瘟鬼煉製艱難,你這人煉製出這等瘟鬼,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好人。”
老宋打量白小蠻幾眼,嗤鼻道:“姑娘出身魔道天蓮心宗,反而說我不是好人了,老宋可不懂了。”
白小蠻淡淡道:“出身魔宗又怎麼樣,小蠻雖然出身不好,但這些年來從未做過壞事。”
老宋挺着脖子也是大聲道:“若不是爲樓主辦事,老宋又怎麼會運轉這五瘟鬼,你去問問常爺,老宋我可曾用過這五瘟鬼做過一件壞事?”
常隨急忙出來打圓場:“白姑娘,老宋他從未用過這道法做過什麼壞事,他在灞橋日子過的很是拮据,也從未用過這搬運之法偷過別人的東西。”
白小蠻哼了一聲,轉身走上了馬車。
李道玄心中一動,似乎白小蠻對這金風細雨樓很是有些看法。
他想到這點,也是無可奈何,只得走上來對那老宋行了一禮:“不管如何,宋老肯出手幫咱們,道玄很是承你這份情,既然搬運不了,咱們就不搬了。”
老宋點點頭:“樓主啊,其實那丫頭說的是真的,有這門神在,這五瘟鬼道還真用不上了。”
李道玄看看雲裳小築,不禁有些遺憾之意,又想到了那樓後的桃花塢,忽然問道:“既然樓中之物搬運不動,那樓後的東西呢?”
老宋張眼看了看樓後的小院,吸了一口旱菸,磕磕菸袋。忽然將旱菸杆扎到了腰帶上,拍手道:“或者可以試一試。”
他說着右手雙指豎起,口中喝道:“總管文業起,元伯元達,公明仁貴,五方瘟神何在,急急如律令!”
隨着這道門常見的“呼名咒術”念出,那小築門前五粒圓球齊齊彈上了半空。
李道玄仰望空中,只見一團綠芒爆起,那五粒圓球在空中消失不見,卻有五個力士現於空中。
五名力士距地約有三五丈,身披五色五瘟使袍。五人手中各執一物。一人手執構子和罐子,一人手執皮袋和劍,一人手執扇子,一人執錘子,一人手執火壺。
李道玄看着這忽然現身的五力士,忙問道:“宋老,這是何方神仙,難道這就是那五方瘟神不成?”
老宋驅動了五方瘟神,得意道:“公子啊,此爲五方瘟鬼力士,所謂在天爲五鬼,在地爲五瘟。分別是春瘟張元伯,夏瘟劉元達,秋瘟趙公明,冬瘟鍾仁貴。那站中間的便是總管中瘟史文業。”
李道玄不禁動容:“宋老竟能驅使鬼神,實在是讓道玄歎爲觀止。”
老宋一邊驅使着五瘟力士飛向那後院,一邊問道:“公子想要取何物?”
李道玄忙道:“後院桃花塢有一座木屋,可否全部搬運走?”
老宋點點頭:“公子此時便可回金風細雨樓看看了,那後院的桃花和屋子便都搬去了。”
李道玄吃了一驚,情不自禁走向了後院,果然看到院子空空如也,不但木屋不見了,連桃花塢中的百株桃樹都消失了。
他走回樓前,忍不住再對老宋行了一禮,這等手段確實是讓人佩服。
等李道玄坐上白小蠻的馬車,還在回味那老宋的手段。
馬車啓動時,他便對白小蠻說道:“這老宋出身草莽之中,但入了金風細雨樓就是自家兄弟,日後我還想要姑娘統領這樓中之人,看他如此手段,想來樓中也是藏龍臥虎。”
白小蠻低頭不說話,車子出了平康坊進入西市後她才擡頭道:“那五瘟鬼術本就是雕蟲小技,不說長安,便是民間百姓,只要一對門神就能擋住了,他雖然搬走了桃花塢,但也不過是因爲桃花塢中沒有門神的緣故。”
李道玄微微一笑:“白姑娘,你似乎對這金風細雨樓頗有些看不慣,能告訴我爲什麼麼?”
白小蠻咬牙道:“小蠻不是看不慣這金風細雨樓,只是看不慣黃泉宗的嘍囉小人得志,嶺南宋家與黃泉宗關係密切……”
李道玄這才明白這個女子是恨上了黃泉宗,順帶着連黃泉宗外門的人都恨上了。
他嘆了一口氣,忽然堅定說道:“道玄既已答應了幫你,絕不會食言的,日後你要對上黃泉宗,我只會幫你,不會幫他們的。”
白小蠻不置可否,車中便沉默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前方有女子低聲議論道:“到了,到了,怎麼是這麼一座破陋的地方啊,這可怎麼住人。”
李道玄掀開車簾,看着懷安坊中心四方大街正中的金風細雨樓。
白小蠻自車上走下來,在他身後淡淡道:“黃泉宗之仇,小蠻自會料理的,公子也不需賣好,你不就想讓我幫你管着這金風細雨樓麼,只要記得答應過我的事,我自會幫你的。”
李道玄望着殘破的木樓,苦笑一聲,點點了頭,心中千頭萬緒卻不知如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