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陰九幽身形遊動,那些捆在暮雨死士脖子上的黑線扯緊如利刃一般。李道玄只看到十多顆頭顱整齊的落地,陰九幽身影自地上站了起來,如鬼魅般在這些失去腦袋的死士身邊晃了一圈,雙手環抱着團團黑氣,口中陰聲道:“暮雨閣,那魚朝恩不是和公子一起的麼,怎麼會突然襲擊咱們?”
他說完這句話,失去生息的暮雨死士們才軟倒在地。
李道玄腳下一動,木纏根混合着桃花刃一起發動,將最前面的流火王子打飛到半空,口中道:“捉住他!”
陰九幽手中的黑線便纏住了被打飛的流火王子,捆得像個糉子般,拖到了地上。
李道玄這纔對陰九幽解釋道:“他們要襲擊的不是咱們,是玉真殿下。”
陰九幽皺眉道:“若是目標是玉真殿下,爲何在咱們帳篷前鬧事?”
李道玄也是搖頭不解:“若是說引開玉真殿下的注意力,將紅綃姑娘引出來,那也說不過去啊,以他們的實力,足以直接狙殺殿下了。”
兩人正疑惑着,西羌帳篷掀開了一角,一個溫柔的聲音道:“呵呵,那是因爲本殿一直就在這裡啊。”
李道玄轉頭望去,只見玉真殿下正站在帳篷處盈盈笑着。他不禁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一扯陰九幽,兩人便進了帳篷。
李道玄剛一踏入帳篷中,身前就是一陣風動,一個軟軟的身子撲入了他懷中。他聽着耳邊銀鈴響動,嗅着那熟悉的青草香氣,忍不住摟緊了這柔軟的身子,歡喜道:“明珠,你來了。”
拓跋明珠一路相思,此時情切難忍撲到了他懷裡,只覺心醉神迷。兩人脖頸相纏,身旁的玉真公主咳嗽一聲,卻輕聲道:“道玄,你怎麼沒去弘文館呢。”
拓跋明珠這纔想到身邊有人,輕輕推開他,抿着嘴低聲道:“李郎,這位是大唐的玉真公主殿下呢。”
李道玄也想到了此來何事,急忙對玉真公主道:“殿下,有件事兒得告訴你。”正說着,陰九幽提着被捆得死死的月氏流火王子走了進來,將手中的白衣王子扔到了地上。
玉真公主緩緩在一張毯子下坐下,對李道玄笑道:“先不急,咱們來看看這位流火王子。”
陰九幽走到李道玄身邊,搖頭道:“公子,這不是月氏的流火王子。”他說着沉思道:“昔年某曾去過月氏國,雖然並未真的見過那流火王子,但月氏國王室信奉的是大明摩尼教,修習的也是聖火心法,這個冒牌貨用的是卻是暮雨閣的不死功法。”
李道玄拉了一下拓跋明珠的手,走到玉真公主身前,低聲道:“殿下,這王子的事還不是要緊的,道玄要說的是太子殿下。”
玉真公主眉頭一挑,一雙黑色眸子望着李道玄。李道玄便低聲將璇璣山上的一幕告訴了玉真公主,他簡要的說完後,那玉真公主已站了起來,拉住李道玄急聲道:“道玄,咱們這就進宮,那阮星逐若果然成了大魔頭,還佔了太子的身子,必然要謀害陛下。”
李道玄猶豫了一下:“殿下,您去通知秦國公等人,相信陛下會有防備的,道玄就不去了。”
玉真公主大怒道:“陛下再怎麼說也是你的父親,你就不看在國家社稷上,也該去一趟纔是。”她這句話衝口而出,自知失言,轉頭望着拓跋明珠和陰九幽,卻沒有說話。
拓跋明珠一時沒有理解公主這句話的意思,那陰九幽的眼中卻冒出了一團精光。見公主視線灼灼,便躬身道:“殿下,某身爲朝廷官員,知道其中深淺。您可放心。”
玉真公主嘆了一口氣,對李道玄道:“本殿這就去了,你……”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便搖頭掀開帳篷,緩緩走了出去。
李道玄默然看着她離去,良久對陰九幽道:“陰先生,你跟着殿下,小心那暮雨死士,務要保證殿下安全進宮。”
陰九幽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自袖中摸出一卷黃綢遞給了李道玄:“公子先看看這個,咱們現在可是有件大大的麻煩事。”他說着也自去了。
李道玄接過黃綢並未打開看,對身旁的拓跋明珠一笑:“明珠,這些日子你們怎麼走得這麼慢。”
拓跋明珠勉強一笑,竟然有些憂愁之態:“離開雲州後,明珠就覺得十分不自在,但陰大叔說不能着急,也就這樣過來了。”
李道玄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流火王子,一腳將這人踢到了一邊,伸手將拓跋明珠攬到懷中,摸着她的長髮銀鈴輕聲道:“委屈你了,不過不用多長時候,咱們就回雲州去。”
拓跋明珠長長的睫毛顫抖,忽然嘆了一口氣。
李道玄不禁有些詫異,他很少見到拓跋明珠如此憂愁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出什麼事了。”
拓跋明珠自他手中拿過了那捲黃綢緞,展開來愁聲道:“在蘄城內就接到了這個,陰大叔說到了長安再說,但明珠日日不安,就是想着這個事兒。”
李道玄急忙望向了黃綢,看着上面的字跡,臉便沉了下來。那黃綢上一筆顏筆小楷,上寫着:“稟秀雲漢,增華女宗,卓爾洵淑,迥然昭異。肅雍之道,能中其和,縟麗之功……”。
這黃綢中的話語都是描述女子之美,之尊,之貴。但這不是最讓李道玄驚詫的,最讓他震驚的卻是這段話下面蓋的禮部大印。
他擡頭望着拓跋明珠,明珠緩緩道:“李郎,大唐皇帝要封我爲公主,但明珠可不想做這個什麼秀雲公主。”
李道玄心中所想的卻是另外一個可怕的想法,他想到了大唐的和親之策。一股冷汗冒了出來,難道朝廷竟然是想冊封明珠這個公主,然後送去邏國和親麼?
但他立刻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對,不可能。於先生說過那大峽谷對大唐邊防的重要性。大唐不可能將西羌族長送到邏些的,這樣豈不是讓西羌大峽谷和邏些走到了一起?再說這與禮法不合啊。”
拓跋明珠可沒他想的深入,只是憂愁這個公主的封號。
李道玄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明白,只能安慰自己或者這時朝廷拉攏西羌部族的手段,他放鬆了心情,望着帳篷裡簡單的擺設,長出了一口氣:“典客署是怎麼安排你們的行程的?”
拓跋明珠搖頭道:“這些明珠都不知道呢,陰大叔知道的清楚。”
正說着,陰九幽掀開帳篷急匆匆走進來。
他一進來就望着李道玄說道:“長安的禁軍開出來啦,已將這芙蕖鎮圍住了。某將玉真公主送進了禁衛之中,公子,這事情可有些不對了。”
李道玄這些日子所念所想,都是花朝節之事,此時也是稀裡糊塗,急忙問道:“朝廷如何安排這些使節們?”
陰九幽想了一下:“按照典客署發下的公文,應是後日過灞橋,觀禮花朝節賞紅之禮,然後住進萬國公館。再就是到禮部受賞,崇文館太子接見,這些都是往日熟練的套路。只有一條,那禮部的冊公主文公子可看到了。”
李道玄點點頭:“陰先生可知道爲何朝廷要冊封這個什麼秀雲公主?”
陰九幽來回走動幾步,忽然道:“這些事情某也看不明白,但有一條是比較棘手的。今日看公文,花朝節後便是盂蘭盆會,盂蘭盆會後就要安排和親大禮了,某覺得,這裡面似有聯繫。”
陰九幽說着眸子間閃動着莫測的神光:“本來我也只是半信半疑,但咱們剛剛進到這芙蕖鎮中,那玉真公主便突然前來拜訪。某這幾日看那《白鹿經世注》,這位玉真公主來頭可大得很,她竟然前來拜訪,這裡面的事更是有些門道了。”
李道玄更是心中不安,但此時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定下心神道:“我得趕快回去,明珠這裡陰先生多照看下。待我去長安找玉真殿下問個清楚。”
李道玄出了帳篷,再次御風趕往長安。此時已近中午,踏青的長安人已自玩起了馬球,蕩起了鞦韆,更有賽馬等自發組織的遊戲。
李道玄一路看去,不多時就趕到了長安弘文館。
那弘文館隸屬門下省,但不在皇城之中,卻在宮城南部的弘文殿中。
李道玄遠遠望着這四四方方的弘文館,看到那館外木牆上掛着一塊巨大的木匾,上書:“引禮度而成典則,暢文辭而詠風雅!”
這弘文館本爲大隋朝時皇帝讀書的地方,承玄皇帝即位初年,便下令在弘文殿聚書20萬卷,設立了這“弘文館”。
於是這弘文館便成了大唐國家藏書之所,也成爲了皇帝招納文學之士之地。每日朝會之後,承玄皇帝更喜歡趁着朝會閒暇,召喚大臣們進入殿內,講論文義。有時候甚至直到深夜時分才罷。
李道玄眼見弘文館外竟然沒有一支禁軍守衛,自己御風而來,也無人阻攔,心知有些不對。但他還未落下身形就聽到了弘文館內傳來一陣喝彩之聲,那聲音之中伴隨着一陣吟詩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