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託舉,李道玄懸空而立。在這金光之中他第一個想法便是反抗,但丹海內那神秘莫測的雲雨經脈卻在這個時候偃旗息鼓,乖乖的一動不動。至於熟悉的五元道法也在這金蓮中凝滯不動。
唯一讓李道玄好受些的卻是全身皮毛血肉皆在這金蓮之光中滋潤無比,就好像此刻正沐浴在一團熱水中。
明禮堂中的人都是知道,若論探查魔功魔體,自然是天荒寺的佛宗秘法更勝一籌。除了承玄皇帝,諸人視線灼灼,都在等着這消瘦和尚金蓮探測的結果。
只片刻,那消瘦和尚收回佛力,卻低頭不語,衆人都眼巴巴望着。
這和尚眼中冒出金光,看起來極爲駭人,卻是帶着驚詫說道:“金剛六體神通!”他說着手中再現一朵白蓮,與李道玄腳下的金蓮相生呼應。一時之間,兩朵蓮花重疊起來,蓮中的李道玄全身皆現佛光,忽然朗聲長嘯起來。
這嘯聲連綿不絕,靈光閃動間,李道玄一步一蓮的自禁制中走出來,手指一點,一道渾厚的木柳矢就擊向了堂中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或者說阮星逐身影一閃,就逃向了殿外。他身逃之時,雙手斜揮,一道黑光激射四方,堂中霧氣瀰漫。
但只見青黑之光不停閃動,砰然之聲不絕。那消瘦和尚便在此時輕輕一跺腳,一道佛光發自身體,如波紋一般四射,將空氣中的煙霧吹盡而散。
玉陽真人已經怒喝道:“這是朝雲殿的黑天遮雲大法!”
波紋一般的佛光幾乎停滯了那逃走阮星逐的身形,一道劍光如匹練般凝聚成型,劈向了太子殿下,如布匹一般的巨大劍影在半空中化作百千小劍,刺入阮星逐的身體內,瞬間將他體內百脈千穴萬經割成裂片。
全身血液迸射的阮星逐卻發出尖銳的大笑之聲,身影破化之時,天邊一道黑氣如大石墜落,那六千幽冥所化的魔神踏落殿上,抱住了阮星逐,在一團黑氣中直投東方而去。
崑崙宗的袁天罡收回了手指,剛剛凝結了天罡地煞一百多道符劍的攻擊對於他來說,似乎不過就是這麼輕輕一點。
明禮堂中又恢復了安靜,那消瘦和尚眼望東方魔氣殘留的方向,搖頭長嘆道:“這魔頭現世,本座要立刻去菩提山上走一趟。”他說完閉目不語,就如睡着了一般。
袁天罡淡淡說道:“無滅無貪的如意首座阿那律大和尚也害怕了麼?這除魔衛道的事就交給我崑崙宗吧。”
消瘦的阿那律首座一句話不說,俯身脫下了芒鞋,赤腳走了出去,每走一步,地上便現出一道血印。他口中唱道:“願以此身爲誅魔之體,願意血肉生蓮,爲淨土一方。”
這位如意大首座離開後,那浮游觀的玉陽真人便躬身對承玄皇帝說道:“此番那阮星逐的陰謀得以破敗,全靠晉王殿下的一言提醒。陛下當該賞賜殿下才是。”
一直面無表情的承玄皇帝低頭看着那還跪在地上的晉王,忽然莞爾一笑:“往日朕看這孩子多有羸弱之態,沒想到竟能看出太子的陰謀,不枉朕對你一番苦心啊。”
晉王激動的跪伏在地,哽咽不能語,明禮堂外,氣喘吁吁的杜玄風恰恰趕到。
包括秦國公帶領的禁衛們,已將整個弘文殿圍的水泄不通。那杜玄風衝進明禮堂中,擦了一把汗,跪地道:“陛下,臣接到晉王殿下的消息,趕來遲了一步,請陛下治罪。”
承玄皇帝大有深意的頜首道:“玄風起來吧,都是晉王這孩子做的好,你雖遲了一步,但總是趕來了。”
李道玄一直看着,不知何時發現魏王就站在自己身邊。這魏王只看着跪拜的晉王,輕輕拉了一下李道玄的袖子,以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晉王這廝,這一手可玩的真漂亮啊。”
李道玄眉頭皺了起來,他當然已經看出這位忽然出現的晉王來的太過詭異,後面這一連串的事情更像是串通好了一般。但他已抱定了不摻入這奪嫡的渾水,更不願在這裡糾纏,當下輕輕跪倒,對着皇帝說道:“陛下,草民李道玄不是魔頭,天荒寺的大和尚已經證明,不知陛下可否放草民出去了?”
他這句話問的很是無禮,但承玄皇帝卻走了過來,只對魏王說道:“弘文館的踏青文會還是要比的,魏王你還是去主持一下。”皇帝說着親自扶起了李道玄,拉着他向外走去。
這位皇帝竟然理都不理還跪拜的晉王,帶着李道玄後面跟着玉真公主,再次乘着華冕來到了弘文館。
弘文館禁軍包圍中的百官都挺着脖子等着,在杜玄風到來之後,有意無意的,他們大多數人都已得知了晉王今日做的大事,這位一直不顯山露水的晉王殿下今日立下了大功。原以爲皇帝帶來的必然是晉王殿下,沒想到出現在場中的卻還是李道玄。
百官噤聲不安之中,承玄皇帝傲然的環視着,卻不說話,這種帝王之威與百官的靜默對抗了許久。還是百官們先屈服了,齊齊跪下口呼萬歲。
魏王心不在焉的繼續主持着踏青文會,那各方人員也都心不在焉的比試着詩文舞曲,百官更是百無聊賴的竊竊私語着。
李道玄在承玄皇帝身邊如坐鍼氈,但這位皇帝一直拉住他的手,一動不動的繼續看着場中。
這一場文會便在這種奇怪的狀態下草草結束,在魏王殿下宣佈望仙閣和曼羅館進入花朝節最後一輪以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承玄皇帝拉着李道玄再次站起來,正要說話的時候,就看到場中一陣騷動,明禮堂的方向,崑崙宗,浮游觀等修士簇擁着晉王殿下緩緩走來。
弘文館文官中的方玉伯便在此時咳嗽了一聲,那早就準備好的六部官員齊聲歡呼起來。
承玄皇帝伸出手掌,嘴脣蠕動卻沒有說話。玉真公主在旁輕聲道:“陛下,他們看來是早就串通好了,如今是修士和百官一起爲晉王作勢,您也不能抗拒啊。”
承玄皇帝臉上現出淡淡的笑容,轉頭望向了場中依舊安靜不動的武將們,緩緩喘了一口氣:“秦國公還在呢,禁衛武將們還在朕的控制下,他們,他們掀不起什麼大浪來。”
皇帝說着緊緊握住了李道玄的手,帶着溫柔的聲音說道:“玄兒,不要怕,朕的位子是一定要給你做的,百官不可怕,修士也不可怕,只要朕還在……”
他說着臉上現出潮紅一片,喉嚨裡咕嘟一聲,身子卻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李道玄下意識的扶住了皇帝,急忙渡過了一道靈力,這一試之下心神大震,面前這男人體內竟然毫無生機,已是燈枯油盡了。
玉真公主低呼一聲,上前扶住了承玄皇帝。
承玄皇帝鬆開了李道玄的手,對不遠處的蕭狄招招手,搖頭輕笑道:“沒事,朕還死不了。”
這承玄皇帝緩緩坐進了華冕,秦國公和蕭狄帶着破靈衛護衛在旁。皇帝對着還在發呆的李道玄招手。李道玄慢慢走過去。
承玄皇帝再次握住他的手:“玄,玄兒,花朝節之後,你來甘露殿一趟,朕有很多事還要給你交代,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了。”他喟然一嘆,鬆開了李道玄的手。
華冕起步,弘文館人已散了。玉真公主站在李道玄身旁輕聲道:“道玄,讓姑姑送你回金風細雨樓吧。”
李道玄茫然點頭,他跟着玉真公主出了弘文館,前方金風細雨樓的人都在等着。李道玄對着白小蠻微微點頭,坐上了玉真公主的車子。
金風細雨樓的車子一前一後護衛住了玉真公主的車,李道玄坐在車內看着這位公主,不,應該說這位姑姑。
玉真殿下託着腮,想了一會兒勉強笑道:“玄兒,你是不是有很多事要問姑姑?”
李道玄心神收了回來,低頭沉思一刻,擡頭問道:“殿下……姑姑,明珠真的要被冊爲公主麼?”
玉真殿下沒想到他第一句話問的竟然是這件事,不禁失望的望着他,良久才點點頭:“不錯,這是陛下的意思。”
李道玄沉聲道:“這是爲什麼?難道你們不知道我和明珠的關係?”
玉真殿下伸手摸着他的頭髮,有些生氣的說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爲這小兒女之事愁悶,陛下冊明珠姑娘,正是在爲你鋪路啊。”
玉真殿下說的很是認真:“收攏西羌部族之心,穩定大唐西北疆域,這是新皇要做的第一件事。”
李道玄望着玉真姑姑,忽然有些明白了。只聽玉真殿下繼續說着:“那冊公主之書,將來你登基後纔要發出去的,這是陛下爲你安排的一件大事。你爲皇帝后第一件事就穩住了西北局勢,才能得到百官的信任。你得明白,你和魏王吳王他們不同,他們都是歷練過的,在百官中本就有了威信。”
玉真殿下一口氣說着:“你出身草野,就算登基成功,要是不做一兩件穩定局勢的大事,怎麼能服衆呢。”
李道玄不說話,心頭似堵住了一般,耳邊聽到玉真公主淡淡繼續說着:“這件事做好後,你這新皇帝還要冊莫相思姑娘爲和城公主,賜婚邏些!”
李道玄身子一顫,猛然擡起頭大聲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