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幼黛雲聽碧桃這樣說,揮手讓李道玄待在一邊,然後曼聲對碧桃說道:“小蛇兒,看在你獻上這等人才的功勞上,阿顏部的事便饒你一次。”
碧桃緩緩叩首:“屬下不敢忘殿下教誨,必當竭心盡力,以功贖罪。”
阿幼黛雲滿意的點點頭,再問那一直沉默的豬魔:“朱繡花,西寧那邊唐軍動向如何?”
豬魔擦擦汗,忙說道:“西寧駐守的金甲,銀刀兩營唐軍並無異動,但那銅槍,鐵馬二營卻沿着尼泊爾峽谷佈下了防線,特別是鐵馬營,專門派出一鎮騎兵進駐了山崖上的西羌部族。”
阿幼黛雲冷笑道:“西部戍邊軍加起來不到十萬,碧虎銀槍陳慶之枉稱名將,卻連手下都管不好。”
大唐西部戍邊軍下設一名大將軍,兩名守捉使,每名守捉使統領兩營唐軍,每營下設十鎮。但大將軍上面卻還有一位大權全收的五經節略使。
豬魔聽公主如此說,再次稟道:“那鐵馬營的李藥師深得隴右大都督,五經節略使魏清塵的器重,陳慶之恐怕也指揮不動他。”
阿幼黛雲點點頭,卻說道:“魏清塵這隻老狐狸很聰明,在大唐皇帝擺明了要和親的當口,他絕不敢與我們直接起衝突。但這老傢伙卻防不住八族自立這一招。”
她說到這裡,手指輕敲春塌,思考起來。
豬魔不敢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阿幼黛雲才接着說道:“那鐵馬營的李藥師得到了八族自立的情報,事關大唐國體,魏清塵不敢擔這個風險,大唐軍的防禦力量一定會被吸引到八族自立上面,咱們的計劃就成了一半。”
李道玄一直默默聽着,聽她這樣一說,原來八族自立這個事情,只是爲了吸引西部戍邊軍的視線,那麼這個公主所謀的到底是什麼。
阿幼黛雲卻轉頭問起了碧桃:“阿顏部的地下洞穴你們挖了多久?”
碧桃緩聲道:“不到三個月。”
黑衣公主興奮的擊打春塌:“這便好了,朱繡花你親自去一趟大峽谷,傳我的令,黑狼銀豹兩軍不要停,一定要在開春之前把地道通到樂都城下。”
李道玄身子一顫,地道,挖到樂都城,阿顏部地下那詭異的地道,這一切綜合成一個巨大的陰謀。他隱隱明白了什麼,卻還有幾個關鍵點想不清楚。
阿幼黛雲公主卻再次發令:“小蛇兒,你也動身,就去那西羌部族,混進去,一來監視唐軍的動向,二來引導他們不要暴露了阿顏部落地下的密道的真相。你這次差點暴露了密道,壞了我的大事。必要之時,可以滅了那鎮唐軍,把他們的視線牢牢釘在八族自立的事情上。”
碧桃楞了一下:“殿下,阿顏的地下密道乃是峽谷水陣的樞紐,唐軍裡必有通達水利的謀士,我若引起他們對地穴的興趣,豈不打草驚蛇。”
阿幼黛雲微笑道:“無妨,我自有打算。”
碧桃無奈的答應下來。
豬魔瞅着這個空子,忙說道:“殿下,那碧虎銀槍陳慶之的老婆卻是崑崙宗的瓊華仙子,我已接到報告,那婆娘三日前下山了,這不可不防,若是仙門修士加入進來,恐怕多生事端。”
阿幼黛雲嗯了一聲,卻說道:“上元佳節剛過沒多久,大唐仙門修士們現在關心的是長安那邊,只有這崑崙宗離這裡太近,卻是一個大麻煩。”
黑衣公主站了起來,忽然擺了一下手:“看來只能求那閻老頭出手了,不過上次用他擊退崑崙宗的弟子,付出了三件神教法寶,如今要他對付瓊華老婆娘,拿什麼出來好呢。”
她煩惱的來回走動,猛然一跺腳:“就是那個了,那東西拿出來,閻老頭肯定什麼要求都能答應下來,只是那東西,唉,那東西,我可真不捨得。”
她既已下了決心,便對豬魔道:“你去放出黃泉令,打鐵趁熱,趁我還沒後悔,召那閻老頭來。”
豬魔顫巍巍的奔出帳篷,不多時就回轉過來。艱難的俯下肥肚子:“殿下,時日不早了,您先且休息,那閻老頭也不知什麼時候能過來。”
阿幼黛雲不理他,只招呼碧桃站起來,卻開始逗弄起李道玄懷裡的小熊起來。
李道玄此刻已經帳中三人的對話默默記在心中,矛盾起來,是繼續潛伏營救師父還是趕快抽身,去大唐軍營中報信。
正自猶豫中,擡頭卻是眼前一花,不知何時,帳中出現了一位形貌清癯,風姿雋爽的青衣老文士。
此人衣上一塵不染,出現的毫無聲息,雙腳踏在虛空之上,微閉雙目,手指卻捏着那捲“渭城朝雨”的曲譜。李道玄馬上想起了那捲軸上的批註:魔門黃泉宗,鬼醫閻碧落!
閻碧落就靜靜站在那裡,正打着盹的豬魔,滿腹心事的碧桃卻毫無所覺,阿幼黛雲卻緩聲道:“閻老頭,你又不懂曲譜,裝什麼啊。”
豬魔蛇姬這才恍然覺悟,齊齊站起,一臉警覺。
閻碧落睜開眼睛,雙目如水一般掃過諸人,只這一眼,無邊靈力籠罩了整個空間,李道玄一直壓抑着體內靈力,此刻彷彿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挑戰,差點靈力外泄,還好他經過子午端陽蠱的修煉,勉強控制住了丹海。
卻聽這位玄空境的鬼醫清聲道:“賢侄女,白兄去哪裡了,上次沒緣見到,心有遺憾啊。”
阿幼黛雲格格笑了起來,自那揮灑自如的女帥變作了嬌憨的小女兒:“白不賢那老頭子老說什麼不殺不傷大唐人,我聽着生氣,趕他回去了。”
閻碧落微微點頭:“渭城朝雨浥輕塵,送別的也是故人吧,幾十年沒見,連送別一程的緣分都沒了,可嘆可嘆。”
阿幼黛雲雙手一擺:“喂,老頭子,我叫你來可是有事相求的,你別老是一副文酸的樣兒,十殿閻王針,碧落黃泉心,誰不知道你啊。”
閻碧落莞爾一笑:“小幽幽,你也知道老夫的性子,沒有什麼好東西,我可不願再動手了,上次那個崑崙的小妞兒,一手青蓮劍道可差點就拆了我這老骨頭嘍。”
阿幼黛雲一跺腳:“不許你叫人家的小名兒,老匹夫,死貪相,你看看這是什麼。”她說着自袖間掏出一個小小的卷軸,擺在手掌間滴滴轉動。
閻碧落一曬:“天下的名家名畫,老夫看得多了,三年前老夫毒殺了那長安畫聖吳道之的七名小妾,他乖乖給我畫了十四副百鬼夜行圖。”
他說得輕描淡寫,似乎一點也不放在心上,隱藏在文士外表下的魔宗面目顯露無疑。
阿幼黛雲冷笑一聲,手掌一抖,那小小的卷軸忽然奇妙的伸展開來,不多時變作了雙臂之長的大卷軸。
閻碧落這才露出驚詫之色,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那畫軸瞬時到了他雙手之上。
這位一直雲淡風輕的鬼醫此刻雙眉緊皺,呼吸都粗重起來,急不可耐的將畫展開,只看了一眼,身子便顫抖起來。李道玄都能感受到籠罩室內的靈力跟着顫抖起來。
那閻碧落忽然急走幾步,一把拽住阿幼黛雲,粗暴的將她推開來,再將那畫鋪在了春塌之上。
他仔細看着那畫軸,雙目滾出了一串兒蒼淚,卻整頓衣衫,對着那幅畫俯身拜了一拜。
李道玄就站在春塌一旁,見到這番情景,好奇的看向了那副讓一代魔頭如此失態的畫。
這一眼看去,頓時心神震駭,眼前那畫,竟然是一個和真人一樣大小的裸體美女的畫像。
在夜明珠的光暈中,李道玄看到畫中是一個不着衣衫,連內裡小衣都沒穿的正面站立的少女。他忍不住伸長脖子,自下而上,視線掠過那小巧的腳,纖細的小腿,再漫過豐腴的大腿,還有那捲縮着幾根芳草的鸚鵡洲。
視線再越過婉轉如豆的肚臍,走過青澀雙包,李道玄的視線最後定格在畫中少女的那帶着羞澀微笑的雙目上。竟然有些癡迷了。
要說起來,畫中少女雖有豆蔻蘭心,和羞青梅之純美,但畢竟年齡不大,發育未滿,姿態也羞澀了些。單論容貌風情,比之相思碧桃差了一截。
但在李道玄看去,這幅畫根本不是畫,而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一張白玉紙前,更進一步說,比之活生生的人兒更要充滿活力。畫中少女身上任何一寸肌膚都充滿了活力。
那是一種玄妙的感覺,這幅畫不是想象中的水墨山水畫,也不是什麼人力畫成的畫面,而是卷軸上不同層面的色彩,光度,陰暗,角度變化活生生的生出一個美人來。
閻碧落跪拜完畢,長嘆道:“三生一相,忘川歸途,萬沒想到我黃泉宗七大秘寶之首的《三生圖》竟然一直在你手裡。”
阿幼黛雲剛纔被這老頭無禮推開,正自氣惱,聞聽此言沒好氣的說道:“這只是半幅而已。”
閻碧落珍重的將畫軸捲起,靈力催動那畫軸卻毫無變化,他心中明瞭,轉頭笑道:“小幽幽,這三生圖分爲上下兩幅,上幅《上食埃土》,下幅《下飲黃泉》,真不知你是從哪裡得到的這件秘寶,說吧,你要老頭子做什麼,什麼都可以。”
阿幼黛雲立刻伸手指着外面:“老頭你先出去,等晚上我跟你說。”
閻碧落將畫軸負在身後,想想不妥,再收在懷中,還是不放心,看着阿幼黛雲皺眉道:“好侄女,你還有伸縮靈符麼,借我一張。”
阿幼黛雲嘿嘿一笑:“剛纔都用完了,沒法子,你就這樣帶着走吧,等會兒我再去煉化幾張。”
閻碧落無奈將長長的畫軸抱在懷裡,甩手扔出一樣物事飛向了阿幼黛雲。
阿幼黛雲伸手接過,卻是一隻墨玉小葫蘆。再看時,鬼醫已經消失無影,卻遠遠的傳來一陣清亮的笑聲:“小幽幽,趕快煉製元靈,最好晚上就能用上,這隻葫蘆兒借你。”
阿幼黛雲摸着墨玉葫蘆,忍不住彎腰笑了起來:“這老頭得了寶貝就忘了形,只爲了一張伸縮靈符,就把這寶貝兒送了。忘川葫啊忘川葫,你跟了這樣的主人,可真委屈了。”
李道玄目睹一場奇觀,心思卻無法忘卻那畫中少女。心裡只想再看一眼,正惆悵間,卻見阿幼黛雲提着墨玉葫蘆,問那豬魔道:“那個妙華歸藏宗的女道姑還關在島上麼?”
李道玄心神霎時歸位,心突突亂跳,竟然在這一刻得到了師父的消息。
豬魔忙答道:“是,還關在島上,那女道姑不老實的很。”
阿幼黛雲再摸摸葫蘆,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果然是不老實,她那個徒弟就是個不知趣的小壞蛋,不過那道姑靈力充足的很啊,正好有了這忘川葫,走,咱這就去島上煉化了她,也好多做幾張伸縮符。”
李道玄心神震動,只有一個心思,無論如何也得跟着這女人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