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鬚髮怪人手裡拿着一枚鐵牌,眼淚滾滾而出,溼透了鬍子,張開手就要擁抱李道玄。
李道玄一陣惡寒,此時靈力回覆,立刻反手一掌。這一掌已經帶了靈力,眼看就要打在那怪人身上,對方只要中了這招恐怕不死也得殘廢。
但他出手之後立刻冷靜了,此人看來也是被囚禁在這裡的,陰九幽和阿幼黛雲沒有將他變成蠱屍,特意關押在此,必定有其目的。況且對方既然也是被捉來的,那和自己就是同一戰線。
他手掌輕翻,這招熊掌式變做了鱷咬式,沒有擊打在對方要害上,只掃過了對方的肩膀,帶着黃土九重境力量的一掃也是非同小可,那人被掌風靈力帶動,全身扭轉了一個圈子,連着肩膀的胳膊咔嚓一聲便脫臼了。立刻蹲在地上,痛的打滾,卻不喊叫出來,手裡還緊緊攥着那塊鐵牌。
李道玄這時也看清了那鐵牌,不由啞然失笑,原來那牌子上刻着一匹鐵馬,卻是當日鐵馬營李藥師留給自己的信物。原來這人解開自己袍子,是找到這東西了,倒不是真有什麼企圖。
他歉意道:“老兄,你且忍忍,我幫你接上手臂。”他多年捕獵,對接骨之道略通幾分,當下拿着對方手臂,輕輕一搓動,咔嚓一聲接上了。
那鬚髮怪人痛的全身都是汗,只晃着鐵馬營的黑鐵令牌,哽咽道:“是藥師賢弟派你來救小生的麼?”
李道玄微微一愣,忙問道:“你認識李藥師?鐵馬營的李藥師?”
那鬚髮怪人忍着接骨後的疼痛,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衫,雙膝跪倒,扶手爲禮:“小生乃玄州范陽郡人,貞元七年進士,姓酈名水字懷範,不知兄臺在軍中擔任何職?”
李道玄愕然以對,這人行拜的是大唐士子之禮,又自稱貞元進士,那可是老皇帝太貞大帝在位時的進士啊,正兒八經的一個讀書人。玄州在雲州之東,中州之北,范陽郡也是中土大郡,卻不知這個讀書人是怎麼到了這個鬼地方。
但他還是解釋道:“先生不要這樣,小子只是山野村民,家就在樂都城中,不在軍中任職,這塊黑鐵令牌卻是因緣巧會得來的,不過我與李藥師將軍見過一面,也算認識。”
那鬚髮怪人酈水哦了一聲,他原把李道玄看做了怪物,再目睹了他變身換形,已是揣測這人的身份,待從他懷裡搜出鐵馬令牌時,便以爲是老朋友李藥師派人來營救了,聽完李道玄的話失望的攤在了地上。
李道玄卻好奇的問道:“先生,你是怎麼被捉來這裡的?又是怎麼認識李藥師將軍的。”
鬚髮怪人酈水長嘆一聲:“小生原本是在家裡逍遙快活的,這次卻是爲了探測這雲州邊境的地下風土而來,前段時間在玉龍川附近查看水利佈局,被一個黑衣女人手下捉了過來。”
李道玄點點頭:“原來是阿幼黛雲捉了你。”
酈水瞥了他一眼,繼續說道:“至於藥師賢弟,我們十年前就認識了,那時候他在白鹿洞讀書,年齡雖小但與我談得來,便結拜成兄弟,我這次來雲州也是接到他的上任信纔來的。”
李道玄接口道:“先生被捉來此地,那藥師將軍就不知道麼?”
酈水撓撓髒亂的頭髮:“小生被捉時曾放出一支求救箭,我那藥師賢弟應該知道的啊,卻不知爲何這麼多日都不見他來救我。”
李道玄皺眉想了想,明白了什麼:“您是在青鹽湖附近被捉的吧?”
酈水驚異的望着他:“你是如何知道的,就在那不遠,我剛探測到那湖水下的十四道暗流,正在得意時被捉來了。”
李道玄一拍大腿:“那你是錯怪藥師將軍了,他是專門帶軍來救你的。”於是把那日在青鹽湖邊遇到李藥師的事情跟他講了一遍。
酈水聽完,啪給了自己一巴掌,哽咽道:“藥師賢弟是偷偷帶着自己的親隨衛兵來救我的啊,還損去了那麼多大唐男兒,小生有罪,小生有罪啊!”
李道玄皺眉道:“你何必如此自責,藥師將軍帶兵救你本就是爲朋友的義氣之舉,也怪你不得。”
那酈水打得自己卻更狠了:“小生有罪啊,被捉來這裡,迫於那怪物的淫威,已經做了很多對不起大唐的事,卻又誤了那許多人的性命。”
李道玄看着他,手無縛雞之力,實在不相信這人能做出什麼對不起大唐的事情。
酈水打得那長滿鬍子的臉上一片通紅,忽然哽咽起來:“小生天性喜歡水利,少時曾經誤入地下源洞之中,所以特別愛鑽研地下水流的學問。這一次來到雲州,耗費一年多時間,查探清楚了整個邊境的地下水源流動,原想着跟藥師賢弟說一說,在地下引水,注入河西大漠,也算一件造福萬民的好事。”
李道玄聽得卻是肅然起敬,河西大漠就在西海湖北部,那裡是河西走廊綠洲附近的一塊沙漠,這位書生竟然能想到從雲州引導地下水灌入大漠之中,姑且不說行不行,單是這份想法,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但他還是有些疑惑,不禁問道:“先生你說這些似乎也沒有傷害到咱們大唐的地方啊。”
酈水搖搖頭:“我被捉來後,那黑衣女人逼着我把地下河流畫成圖給她,還要我爲她做出主流,暗流的標示,我看這女人身邊有些邏些蠻子,想來也是咱們大唐的敵人,雖然小生不明白她要這些東西幹什麼,但即是千年大敵,自然是要危害我大唐哇。”
李道玄腦海內一道閃電般掠過,很多事情迅速清晰起來,卻又似乎不對,他沉思半晌,問那酈水:“先生,我有個問題,你幫我解答一下。”
他說着,拿起地上散落的筆墨,捏來一張草紙,將那尼泊爾大峽谷與樂都城的位置簡單標註在紙上,然後給酈水講了下圖中所標示的地名。最後用筆在峽谷北部與樂都城之間畫了一條黑線,問道:“先生看這條線,若是邏些蠻子派了大量人手,能不能自峽谷挖出一條地道直通樂都城呢?”
酈水見他問了一個自己所學的問題,登時忘了一切,熱情的看着地圖,立刻搖頭道:“絕不可能,小兄弟可能不瞭解這大地之下的奧秘,咱們這大地之下,分佈有巨石暗流,根據地形不同,土下的構造也是不同。”他雙手在那條黑線上指指點點:“這尼泊爾大峽谷到樂都城下,看起來不算長,但要是真挖起地洞來,出不了這峽谷就塌陷了,因爲地下暗流太多,再說他們也無法在地下控制方向,更不用說那些暗布的巨石,我曾聽先祖說過,那地下極深之處甚至布有紅冥之火,可以焚燒萬物。總之要挖地洞,那是不可能的。”
李道玄皺眉不語,那酈水意猶未盡又說道:“小兄弟可知這大陸之上有那修行之人,可以吞風喚雨,開山造河。他們或許可以辦到,但我曾專門求過浮游觀的老神仙,求他老人家開條大河貫穿中州南北,以解決北部雷州的大旱,你猜他怎麼說?”
李道玄沉浸在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中,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酈水嘆息道:“老神仙跟我說,修士不能違天命,破乾坤,如果要是真開了條大河,那就是違抗天命,改變了乾坤的固有模樣,是要遭天譴的,他還說什麼就算強行去開,也只會引發天劫地難,反而會禍害蒼生,哼!小生最看不起這些修士們了,明明有着造福百姓的神力,卻執泥在爭鬥中。”
李道玄跟着他嘆了一口氣,雖然他進入修行不久,但也隱隱明白了一個道理:“先生錯怪他們了,只因修士的世界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他不執泥於爭鬥,恐怕連修行都修不下去,何來造福萬民呢。”
酈水似乎不願跟他爭執這個問題,只問道:“小兄弟爲何要問我這造地道的事情,莫非是邏些蠻子們想挖條地道鑽進咱們的土地上?”
李道玄撓頭道:“我原來以爲是這樣的,但聽你一說好像又不是,不過真的沒有辦法從大峽谷地下鑽到樂都城那裡麼?”
酈水來了精神:“這個倒不是一點可能沒有,我鑽研這塊地下水流一年多,如果非得要從地下進入到樂都那邊,卻有一個法子。”他拿起筆,在草紙上畫了起來。
李道玄心中一震,仔細看去,酈水在草紙上那大峽谷和樂都城之間畫了一條細線:“這條暗流是雲州邊境最細也是最長的暗流,我推測這條河流可以直通樂都城外的洗劍池裡。不過這暗流恐怕也就指頭粗細,除非能變作一條條小魚,人嘛是絕不可能通過的。”
洗劍池,李道玄再熟悉不過了,自己就是在那個水池裡捕捉到了兩條雙面魚。
他腦海中想通了一點,阿幼黛雲必然是打着這條暗流的主意。
想到這一點,李道玄一把抓住酈水的胳膊:“先生,我告訴你一些事情,你幫我想想清楚。”
他想了一下,以自己驚人的記憶力,將那日在豬魔帳篷裡聽到的話細細說了一遍。
酈水開始聽的稀裡糊塗,但聽到阿顏部落的地下洞穴,又聽說什麼水陣樞紐時,忍不住啊的叫了一聲。不待李道玄講完,便提起毛筆,在一張新草紙上飛快的畫了起來。
李道玄也緊張起來,看着他勾勾畫畫很長時間,在草紙上畫出百十條粗細不一的黑線。酈水畫完後用手指點道:“你說的那個地下洞穴,應該是這雲州邊境所有暗流的匯聚點,自這裡改變地下河流道路,可以衝擊全部暗流,引起整片暗流的改道,然後在這裡再改一下河流道路……”
他手指不停,連續指點着改了幾十條河流之道,最後匯聚到一條細長的暗流上——正是直通樂都城外洗劍池的那條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