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派這招海市蜃樓法,本就是呂東月的看家本領,此時以玄空境修爲施展出來,更多了幾分雲霧深深,海水悠悠的仙法氣象。
但一隻紅色彎刀之影劈了下來,瞬間就將呂東月的海市蜃樓劈成了碎片,紅月彎刀繼續下劈,呂東月全身靈力都被彎刀之影鎖住,眼看就要被劈成了碎片。
在這關鍵時候,已被嚇呆的呂東月身後飛來了一朵小小的雲朵,雲朵精妙的纏住了那紅月彎刀的中心三分處,雲朵猛然變淡,霧氣繚繞間卻化作了水珠,粒粒水珠之中都閃動着一層山影,勉強擋住了那紅月彎刀。
聖地接引神使收起了功法,望着呂東月身後的張果冷冷道:“怎麼,張果先生要與聖地爲敵麼?”
這出手救助了呂東月的張果一言不發,雙手一招,一張紙片忽然出現,他吹了一口氣,那紙片膨脹起來,竟然化作了一條小毛驢。
張果跳上毛驢倒坐其上,口中吟唱着蓬萊方丈歌,卻是逍遙而去。
聖地神使也沒有爲難他,轉身自去了。
剛撿回一條命的呂東月臉色灰白,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語道:“原來本門的海市蜃樓和三氣神行法卻有這等微妙之法,我果然不如張果,空有一身境界修爲,道心卻是一塌糊塗。”
呂東月本就是有些天資的修士,剛纔已從張果的出手中,窺視到了道心的妙處。
蓬萊派這一幕也同樣出現在其他宗門中,可以說,自從聖女施展出東蒼門那平淡無奇的一招井空劍法後,整個大唐修士的修行之法都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
修行境界爲存靈之術,道心修行爲控靈之法!西王聖地聖女指明的這修行真髓,已在短短時間印刻到了仙流修士心中。
萬象神宮之北,洛陽北大門龍光門與宮城之間的荒地上,數千玄甲精騎已佈下暗樁和巡邏小隊。騎兵護衛的帳篷裡卻停着一頂轎子。
承玄皇帝與四名親信老將正低頭看着洛陽城防地圖。
這裡是洛陽北城,又被稱爲天闕壁城。原來是隋煬帝遷都以後修建的一座空城,就通着洛陽北門與宮城,西靠龍門山尾,東接洛陽天雲坊。
此地四方都是高高的洛陽城牆,進不好攻,退不好守。承玄皇帝自北方小鎮一進這裡,就下令封死了洛陽北門龍光門,大有破釜沉舟之勢。
但這位大皇帝早年南征北戰,身爲大唐第一會打仗的皇帝,選擇在這裡紮營,確實讓不少有心人大跌眼球。
鋪在轎子中的城防地圖上,東雲坊的眉間寺被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圈。承玄皇帝枯瘦的手指不住的點在這眉間寺上。
四名親信老將,那秦國公跟陛下時間最長,早年不知經過多少陣仗。但這位在戰場上勇猛無雙,最擅攻堅戰的紅毛獅子此時卻是雙眉緊皺。紅圈中的眉間寺此時在他眼中就如一塊萬斤巨石。甚至在他感覺裡,攻下這眉間寺比之當年劉黑闥兵強馬壯的大營還要艱難。
承玄皇帝比之在長安時又瘦了幾分,枯瘦的手指有時還在顫抖。
一個陰沉的聲音忽然響起:“陛下,李淳風自引天劫,以推背圖爲您續命,也不過一年時光。您時間不多了。你若死了,我可就自由了。”
承玄皇帝臉上現出諷刺之意:“滅絕王,你若能單挑聖女,朕現在就放你自由。”
那隱藏在暗中的聲音消失了,良久才陰沉道:“滅絕王在聖女面前就如一隻螞蟻,老子可不是傻子。但老子不屬仙流,也不屬魔道。那聖女和冥王都不會找老子的事,等到老子自由了,就遠遠躲着又如何。”
承玄皇帝沒有理會他,只轉身問秦國公:“老獅子,眉間寺一戰,可能是朕最後一戰了,也是朕一生最艱難的一戰,你可知爲何?”
秦國公此時彷彿又回到了隨陛下南征北戰的時候,熱血漸漸沸騰起來,但還是以將軍職業的心態分析了一遍,這才緩緩道:“陛下,往日征戰,修士與咱們是一起的,我軍出戰之前,修士先行與敵方修士大戰。一般修士之戰咱們都是穩贏的。那時候再以玄甲精騎直衝敵陣,基本就贏定了。”
承玄皇帝自嘲的一笑:“那也不錯,其實朕的用兵之道也就這麼幾招,沒什麼高深的。就像老程的三板斧一樣。”
大唐盧國公程知節是四名老將中年齡最大的,此時兩眼一瞪,白髮抖動起來:“修士怕什麼,老程不怕他們。”
秦國公卻截住了他的話頭:“陛下,眉間寺這一仗,還是難在修士身上。咱們帶來的玄甲精騎只有一半兄弟穿着破靈裝備,可以和修士一拼,其他上去就是送死。”
承玄皇帝伸手打住他,搖頭道:“最可怕的不是修士,而是聖女。”這位皇帝起身走動了幾步,身上的疲態盡去,彷彿往日的榮光又恢復了,伸手道:“將那聖地的什麼人榜拿來給朕看看。”
不多時兩張臨時抄來的人榜遞了上來。承玄皇帝掃了一眼,立刻發現其中的不對之處:“爲何不見佛宗修士在榜單上?”
轎子中擠在一起的四名老將都是面面相覷,他們都是一臉茫然。
承玄皇帝低嘆一聲:“你們不明白啊,朕卻看明白了,這佛宗已完全被聖女控制住了。按照朕所得之情報,恐怕那佛宗天荒寺和地老廟,都已變成聖女的手下了。”
四名老將更是糊塗起來,天下修士現在不都是聖女控制下的了,這佛宗歸順聖地又有什麼不對的。
承玄皇帝慢慢自懷中摸出一卷文書,輕輕展開在他們面前。卷軸上密密麻麻的竟然全是修士的名字。承玄皇帝淡淡說道:“這裡,便是如今洛陽四千九百二十七名修士。包括了所有修士,一個不缺。”
承玄皇帝說罷一抖卷軸,這四千多個名字頓時分作了兩列,左列以硃筆寫成,紅色的名字。右側卻是墨筆所寫。
承玄皇帝一指左邊那明顯比右邊少一大半的修士名字:“這些都是朕可驅動的修士,也正是咱們此次進攻眉間寺的中堅力量。”
承玄皇帝說着卻有些苦笑起來,手指輕輕劃過左邊硃筆的修士名字,頓時又有一半多名字被劃去了,只剩下稀少的幾行:“這些名字中的佛宗弟子都不可靠了,人算不如天算呵。”
但四名將軍已是看呆了,承玄皇帝是如何得到這份如此詳細的名單,又是如何區分敵人和盟友的。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秦國公看着兩列名單,忽然振奮起來:“陛下,臣已有幾分勝算。那眉間寺的地勢看來,聖女不可能聚集所有修士……只要……”
秦國公說着有些猶豫起來:“只要能擋住聖女……”
這句話如今說起來有些可笑了,聖女擊殺袁天罡的情景還在眼前閃現,袁天罡這人驕傲自賞,平日不討人喜歡,但對大唐皇室的忠心,卻一直沒變。
承玄皇帝伸出拳頭重重擊在轎中木案上:“聖女,朕可以擋住她一個時辰時間!”
四名老將都是站了起來,齊聲勸阻道:“陛下不可!”
承玄皇帝雙眸閃動冷冽之光:“你們不要說了,朕只問一句,你們誰能擋住聖女一擊?”
四名老將跟隨皇帝多年,對他的脾氣最爲了解,都是無話可說。
承玄皇帝揮手道:“朕這一戰不是爲了李道玄,而是爲了大唐,只要李道玄能逃出去,就算他自立爲王,分裂天下,也是一次機會。”
四名老將,就連那秦國公也對這句話大大的不同意。畢竟如今的太子晉王,也是陛下的骨血,聖女控制的是修士,又沒有控制大唐!
但這一路上,四人已用過各種方法和理由進諫過,承玄皇帝在這一點上毫無商量之處。自從吳王和李泰的死訊傳來後,承玄皇帝不但更加衰老,在脾氣上也有些獨斷專行起來,四名老將還記得,在出長安前,這位承玄皇帝還下令掘了已死去多年的魏徵的墓。
那可是承玄皇帝曾經最看重的大臣魏徵呵。
四名老將不再多言,那秦國公忽然湊近低聲道:“陛下,就算您能擋住聖女一個時辰,但這一戰也不會這麼快結束,老臣以爲咱們或者可以讓影子太監暗中挖掘地道,咱們自地道暗中救人。”
承玄皇帝轉頭看着他,忽然冷聲道:“朕這一生,大小千百戰,每站都是正大光明直衝戰陣,何曾有過挖地道的陰計。朕爲大唐國君,爾等都是大唐名將,這等手段不需再說了!”
秦國公再要進諫,承玄皇帝忽然大怒起來,啪的一身摔碎了腰中的玉佩,手指秦國公道:“拉他下去,關起來!”
皇帝這火氣發得莫名其妙,而且非常突然,但兩名影子太監毫無聲息的出現,秦國公一臉平靜,解下腰中長劍,默默跟着兩名影子太監出去了。
轎子中一片安靜,承玄皇帝坐下來,似乎又老了十年,卻揮手道:“爾等就按朕的意思去準備吧,攻打眉間寺的時間,就選在三日後子時,到時候朕可以運用的修士自會在天雲坊集合的。”
……
被關在玄甲精騎帳中的秦國公一言不發,卻專門叫來一名隨來服侍的小太監,要了兩疊大餅,十斤牛肉,就坐在關自己的帳中大吃起來。讓小太監好奇的是這位老將軍竟然沒有要酒。
秦國公吃完後就呼呼大睡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帳子被掀開,一個人影舉着燭火走了進來。
秦國公立刻翻身而起,看也不看就跪在地上,低聲道:“陛下,您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