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入敦煌,李道玄是從東門而入。這一次跟着白天子卻是到了南門。
因爲敦煌古城北面便是塞山,整個古城也是依塞山而建,所以只開了東西南三門。此時跟着白天子走到了敦煌南門,便看到一隊綿延三四里的駝隊。駝鈴聲響不停,這長長的駝隊每一隻駱駝赫然都是罕見的白駱駝,這些駱駝比普通駱駝大了一倍有餘,卻都是單駝峰。
雪白的駱駝一塵不染,上鋪着阿爾塞血紅的天堂繁花毯,白色駱駝隊伍中每隔數丈還拉着雪白的大氈。
白天子帶着李道玄默默走了過去,還未走近,那護衛駱駝的白衣修士們齊齊轉身,單臂行禮:“拜見大小姐!”
李道玄心中一凜,便明白這駝隊卻是白衣張家的了。白天子站住身形,冷淡的看了一眼這羣修士,眉頭卻是皺了起來。
李道玄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就看到成新月形的敦煌南門浮起了一團煙霧。
黑色的僧袍在白色淡煙中極爲顯眼,安太息腳踩吉祥天蓮,自白煙之中緩緩出現。這個妖僧此時卻多了幾分得道高僧的模樣。
安太息不再如往日般做作,黑色的僧袍上那些白色的曼陀羅花也不見了。他腳下踩的吉祥天蓮便在一聲吟唱聲中綻開,無數蓮花靈瓣疊合起來,就如水中的蓮花開了又開,這些帶着絲絲佛靈氣息的蓮花最終綻放,飛舞出了數不清的蓮花花瓣。
這些花瓣在半空飛舞,帶着佛靈之力飛向了整支駝隊。但見敦煌城南直到月牙泉方向的漫長駝隊都被蓮花花瓣所包裹。
白天子冷笑一聲,拉着李道玄道:“咱們走,這些都是參加張天賜祭月大會的西域諸酋,沒什麼好看的。”
李道玄嗯了一聲,腳下卻一動不動。駝隊所來之人,竟然是西域諸國的貴賓,李道玄有心看一看。那白天子見他不動,卻也沒有催促,只看着天空的蓮花花瓣冷冷說道:“安太息這一次又要披着人皮說法了。”
何謂披着人皮說法!李道玄微微一愣,卻聽到南城門前的安太息腳踏天蓮,手拈蓮瓣,高吟一聲佛言真語,當真說起法來。
但見安太息手指天上蒼雲彎月,口說一偈道:“無上微妙法,百千萬劫遇。吾今聞受持,願解如來義!”
他說完四句偈語,天上彎月之旁的蒼雲之中忽然現出萬丈金光。
駝隊大氈中傳來陣陣驚呼,數十個身着華貴胡服的西域貴酋都是出了氈房,無不動容的望着天空蒼雲。
李道玄微微閉上了眼睛,以他的修爲,在隱藏靈力的情況下,也能感受到天空的靈力變幻,蒼雲之上那萬道金光中依稀現出曼妙人影。李道玄眼眸一亮,便看到數百飛天仙女自雲層中飛了出來。
這些飛天仙子手執琵琶,在雲空中翩翩起舞,一個個都是體態輕盈,婀娜多姿。風捲天衣若雲霞之光四射大地,曼妙之姿秀天花之芬銷魂而來。
在李道玄的眼中,這些飛天仙女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那是她們體內散出的靈力。
但地上的西域貴酋們卻都是目瞪口呆,有些人甚至雙手舉起,失神的想要抓着什麼。
因爲這些飛天仙女太美了,不但美而且聖潔,高貴,帶着吉祥氣息。但這種吉祥富貴的氣息只維持了出現的那一剎那時光,等到飛天仙女天衣飛舞,緩緩懸在半空時,那場景就有些曖昧了。她們穿的太少了。
李道玄看得很清楚,飛天仙子們髮髻上還圍着銀色的飾品。她們只在胸前圍了一卷紗衣,盈盈一握的腰肢上也纏着銀帶,自腰下收攏的修長雙腿也只裹着薄紗。
一隻飛天仙子出現在了李道玄身前不遠處,她黑沉沉的眸子彷彿是無盡的黑夜,卻將雙手舉起盤在頭頂,細長纖美的手指做出蓮花之舞,卻將雙腿分開彎曲,薄紗散落,雪白的大腿勾勒處一團陰影。那不停晃動的小腹之上,肚臍眼上一粒銀珠閃耀着淫靡的光。
李道玄皺起了眉,他在這飛天仙子身上釋放的靈力中察覺到了那熟悉的氣味,但此時卻不敢肯定心中所想。
白天子卻有些發呆的望着飛天仙子,忽然做出了一個讓李道玄吃驚的動作,她緩緩伸出了手,似在招呼一般,那飛天仙子便飛了過來。
白天子有些癡迷的眼神讓李道玄心中打鼓,莫非,莫非這女孩和師父蓮生一般,卻都是喜歡女子不成?
他轉頭看向了南門天蓮智之上的安太息,這妖僧閉目無視四方,似乎對周邊那如妖精一般盤旋在西域貴賓之中的飛天仙子視若無睹,口中卻曼聲道:“爐香乍爇,法界蒙薰,諸佛海會悉遙聞,隨處結祥雲,誠意方殷,諸佛現全身。”
隨着這幾句香贊之語,安太息口稱“南無香雲蓋菩薩摩訶薩”三聲,再呼“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三聲,最後連呼三聲“南無法華會上佛菩薩”。
李道玄聽到此處卻是愣住了,他對佛家經典瞭解並不深,但安太息說法之前所頌讚之語,卻是聽過的。這妖僧竟然要說《妙法蓮花經》!
這《妙法蓮花經》傳自天竺,卻是晉時沙州敦煌有名的高僧“曇摩羅剎”自西方求來,並譯成中土之語。
曇摩羅剎本是西域安息國人,世居敦煌,八歲即出家,禮印度高僧爲師,隨師姓“竺”,因其名字有法護之意,又被稱爲竺法護。
曇摩羅剎翻譯的《妙法蓮花經》十分出名,西域至雲州凡禮佛者無人不知。李道玄正是在雲州聽聞,此時他由安太息所誦的妙法蓮花經想到了曇摩羅剎,立刻又想到了曇摩羅剎收西域安息國太子爲徒的典故。忽然間明白過來,這安太息妖僧,難道是西域安息國之人?更有可能是安息國王室中人。
此時安太息頭頂十方法界常住三寶,合掌唱道:“願此香華雲,遍滿十方界。供養一切佛,妙法蓮華經!”
他唱完後,目視整個駝隊,但此時的駝隊已亂作一團,各方西域貴客都已陷入瘋狂,便是張家的護法修士們也都癡癡迷迷的,那些飛旋盤舞的飛天各個現出妖態,在人羣中飛來飛去,除了數個女子,大多數的男人都如採花之蝶,追逐着飛天仙子的蹤跡,醜態畢現。
安太息卻沒有露出任何鄙夷之色,面帶莊嚴之色,再次口吐蓮花:“我今誓歸依願超生死海!”
李道玄看着他聚精會神,極爲虔誠的頂禮膜拜,一拜本師釋迦牟尼佛,二禮過去多寶佛無限衆生,三拜十方分身釋迦牟尼佛……
李道玄眼觀眼前混亂場景,不禁嘆了一口氣,轉身對着白天子說道:“咱們……”他還未說完就呆住了,只見白天子抱着一隻飛天仙子,正癡迷的親吻着懸浮在半空的飛天仙子的細腰。白嫩的肌膚上留下一個個沉重的吻痕。
李道玄呆了一會兒,正要上前喚醒她,就看到了驚心動魄的一幕場景,那懸浮蜷縮的飛天仙女在白天子的親吻之中露出快樂的神態,那粉嫩的小嘴中卻唰的一聲吐出一條細長分叉的紅舌,就連那蜷縮的雙腿陰影下,也伸縮着一條粘滑的小尾!
李道玄嚥了一口唾沫,終於肯定了心中所想,這些突然出現的飛天仙女,卻是那日跟隨冥神而去的蛇人所化。
看來張天賜當真是和冥神勾結到了一起,這些蛇人不用說都自北落荒原而來,她們幻化成飛天仙女的模樣,正是爲了配合那妖僧安太息,迷惑西域諸國的來客。
李道玄微微一跺腳,一道土行之力激盪開去,正抱着飛天仙女的白天子雙腳瞬間陷落下去,唰的一聲沉落到了柔軟的沙地之中。
李道玄伸手虛抓,自己面前的沙地微微鼓動,白天子被她隔着大地抓了起來。沙塵亂飛中,白天子的身影被李道玄的土行之力拉扯了出來。
李道玄捉住白天子,沉聲道:“不要上當了,這些仙子都是妖怪!”
白天子粉嘟嘟的嘴脣還在微微翹起,此時卻如大夢初醒一般,她掙扎着從李道玄手中離開,望着那隻追逐而來的飛天仙子,露出一種奇怪的神情,卻自言自語道:“妖怪?怪物?我自己就是個怪物,卻怕她們作甚?”
李道玄此時的注意力已集中到飛來的蛇人身上,沒有細想白天子話中之意。
那追逐而來的飛天仙子遠遠的吐出蛇信,美麗的身體上片片鱗甲若隱若現。
李道玄手握彎刀,便感受到了敦煌城南門兩道氣機鎖住了自己,那是兩道正在觀察探測自己的氣機。他心中一動,這必然是張天賜在觀察自己了。
想到這裡,李道玄手中金色彎刀立刻出手,整個人化作了一團黃沙,擋在了白天子身前。
土行靈力模擬出的黃沙刀法帶着一股乾燥的氣息,裹住了那追逐而來的蛇人飛天……
敦煌古城南門煙霧中,揹着雙手的張天賜咦了一聲,忽然轉身問道:“誰人知道這西域刀客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