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是李道玄的親姑姑,不管在長安的時候他怎麼拒絕這個身份,這一條卻是無法避過。李道玄再想到長安芙蓉苑經常舉辦的公主宴會,還有玉真公主與承玄皇帝的關係,對於尉遲蘭心的說法已相信了七分。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問道:“玉真殿下如今在何處?她,她身邊是不是還有幾位女子一起跟着。”
尉遲蘭心搖搖頭:“吾並未見到殿下,如今新帝登基不過月餘。玉真殿下似乎不想回長安去,至於她現在何方,我還真不知道。”
尉遲蘭心說到此處,嘆了一口氣低聲繼續道:“我與玉真殿下是通過龜茲國與邏些國的商道秘密聯繫,公子若還是信不過我,大可再等幾日,不需多久,殿下就會將隨身信物一併送來。”
李道玄一擺手:“不必了,我信你。如今張天賜既要叛唐,那李某絕不能坐視不管,蘭心姑娘你覺得下一步該如何?”
聽到李道玄如此表態,尉遲蘭心精神一振,但還是問道:“玉真殿下的意思是送公子遠走玉門關,出波斯向西而去。公子難道真的願意留在這裡和我,和我一起應付這個亂攤子?”
李道玄微微一笑,除了對付張天賜,尋找北落冥神纔是他真正要去做的事情,但這件事卻不便跟尉遲蘭心說,他只是點點頭。
尉遲蘭心紅紗下的眸子再看了他幾眼,才沉聲說道:“如今形勢混亂,張天賜的西漢金山國叛唐而立已不可避免,但絕不能讓他打開南北通道,勾結邏些與北落荒原。現在西州正被沙蟲圍困,得不到師望大人的幫助。咱們只能見機行事。”
李道玄點點頭:“姑娘的意思是破壞張天賜與北落冥神的聯盟?”尉遲蘭心走了幾步,點頭道:“不錯,正是這個意思,如今正有一個大好的機會在眼前,吾的意思是刺殺那北落冥神的使者。”
李道玄聽到這裡不僅衝口而出:“就是那在什麼烏爾禾魔城裡的北落使者?”尉遲蘭心有些驚詫的看着他:“公子怎麼知道那北落冥神派來的使者就在烏爾禾魔城?這可是絕大的秘密,若不是我,若不是我……”
尉遲蘭心說到這裡頓住了,她得到這個消息卻是那張天賜和安太息苟且時聽到的,自然不便說出來。李道玄卻緩緩說道:“這是白天子告訴我的。”
尉遲蘭心沉默下來,良久才嘆氣道:“沒想到白天子連這個都告訴你了,如此說來,她要對付自己的父親,似乎不是假話。”
李道玄忍不住插口問道:“白姑娘和張天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有她的孃親,那又是怎麼回事。”尉遲蘭心搖搖頭:“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只知道自從白夫人很早就離家出走了,白天子自小與張天賜的關係就不好,這裡面好像跟安太息有點關係。”
至於和安太息有什麼關係,尉遲蘭心卻不好說出來。
李道玄沉默了一下,望着尉遲蘭心再問道:“姑娘在這張家的地盤與我見面,不會驚動那張天賜吧?”尉遲蘭心低聲一笑:“張天賜此時正在,正在忙着,況且他親自吩咐我要我,要我,誘惑與你。這道府又能隔絕靈力,所以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咱們這就出發,卻烏爾禾魔城。”
燕子道府的出口閃動出一條熒光,李道玄身子緩緩浮起,跟着尉遲蘭心遊向出口,他還是忍不住問道:“蘭心姑娘,你擁有這可以隔絕靈力的道府,那張天賜就真的放心嗎?”
尉遲蘭心緩緩走出了道府,回頭淡淡道:“我自有讓他不得不信我的法子。”剛說完這句話,出了道府的李道玄卻是呆呆的望着前方。
尉遲蘭心轉過頭來,就看到張家的大廳門前,月光之下靜靜站着一個長髮女子。白天子的長髮散開,還有些溼漉漉的,好像剛剛沐浴完畢,但她還是穿着長長的白色袍子,正冷冰冰的看着李道玄和尉遲蘭心。
李道玄上前一步,卻不知說什麼好,在他背後的尉遲蘭心卻躬身道:“見過大小姐!”白天子的表情有些疑惑,但更帶着憤怒,她也不理睬尉遲蘭心,只盯着李道玄問道:“你,你和這女子做了什麼?”
這種帶着質問的語氣讓李道玄有些詫異,但他目前的身份畢竟還是白天子的手下,只得說道:“大小姐,剛纔追蹤那如是我聞法到了此處,偶遇了蘭心姑娘而已。”他方說完這句話,那背後的尉遲蘭心就暗叫不好。
果然白天子臉色漲紅起來,長髮在月光下甩動出了一串晶瑩的水珠,卻大聲道:“好啊,如今連人家的名字都知曉了,蘭心姑娘,哼,蘭心姑娘,你知不知道這個賤人,她,她是張天賜的侍妾?”
李道玄確實不知道這個,但他並未動容,只是淡淡說道:“蘭心姑娘不是壞人,那如是我聞法也不是她放在你房間的。我想是一個誤會。”
白天子驚怒的表情忽然變化起來,她倒退了幾步,神色平淡的說道:“好,你既然喜歡跟好人在一塊兒,我這個大壞人就無須再留你了。你滾吧,以後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白天子就像拋棄了一件玩物般轉身離去。
李道玄站在原地嘆了一口氣,尉遲蘭心走上一步道:“咱們得快走,張天賜待會起來後便會與西域諸國的貴客會商,咱們只有半日時間。”
尉遲蘭心說到此處又低聲道:“公子向出西門,向西南而去,我去府中取些東西來。這一次不管刺殺北落使者成不成功,我的身份必然暴露了,這些東西是我隨身之物,不能留在府中。”
李道玄點點頭,放下對白天子那隱約的一點愧疚,自白衣張家大門而出,這一路上果然沒有守衛,看來還都在南門邊忙碌着招待西域貴客。
他帶着心事出了白家高地,身形流轉間,不多時就來到了敦煌古城的西門,向西南便是西域第一湖,羅布泊了。
李道玄站在西門前看着遠方的羅布泊,這是西域最大的湖泊,幾百年前曾養育了一個繁榮美麗的國度,樓蘭國。但自漢以後,不但樓蘭國化爲廢墟,便是這羅布泊也縮小了一圈,雖然還是號稱西域第一湖。但比之雲州的西海之湖,可遜色多了。
李道玄再看到塔里木河,孔雀河,甚至那來自祁連山的疏勒河就如一張圓盤邊黑色細紋流經羅布泊,不禁想象幾百年前,那裡興旺發達的樣子,便有些走神了。
待回過神來,李道玄不禁皺眉想到,那尉遲蘭心怎麼還沒來。一想到這裡,心中便是一跳,有些不安起來。他來回走了幾步,回憶起剛纔尉遲蘭心的動作和神態,猛然想到了什麼,不禁一跺腳:“壞了!”
李道玄身影如風流轉,飄飄蕩蕩一個起落,化作了一道光影,飛速衝向了敦煌城中的北部高地。月光下他的速度已有些看不清,就如劃過夜幕的一道閃電,瞬間就來到了白衣張家。
白天子所居住的屋子正在張家東北方,李道玄身影不停,轉了一個彎,便落到了白天子屋門前,此時屋內外都是靜悄悄的,李道玄在門前遲疑起來,莫非自己猜錯了。
正在此時,屋中忽然閃出一道黑氣,摻雜着一聲悶哼。李道玄不再遲疑,破門而入。
空蕩的屋子中,那佛經屏風已然破碎,無聲無息中,一道紅影糾纏在一團黑影中。李道玄破門而入的剎那,正是尉遲蘭心和白天子鬥到生死難分之時。他眼見情況危急,心念一動,水元玉符立時閃現而出,靜心印也在此時發動起來。
水元靈力瞬間瀰漫了整間屋子,玉符一分爲二,化作了兩隻仙鶴模樣。白色的仙鶴伸出長長的嘴緣,啄在了一紅一黑兩道影子上。
黑紅兩道影子都是混亂的一顫,立刻分了開來。尉遲蘭心紅紗上已顯出滴滴血跡,手中的一柄小彎刀上帶着紅豔的一抹兒血色。而長髮披散的白天子氣喘吁吁,掌心的黑色魔種依舊旋轉不休,只是胸前的衣襟被割開了一個口子,大片雪白的肌膚上數道觸目驚心的深深傷痕。
李道玄手指玄妙的伸展開,靜心印連續變幻出來,兩人身前的白色仙鶴一化二,二化四,最後一羣小仙鶴飛舞而出,隔在了兩人之間。
李道玄這才鬆了一口氣,沉聲道:“尉遲蘭心,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說着就忍不住走向了白天子,想爲她治下傷口。
但白天子帶着魔種的手掌已按到了傷口之上,在肉眼可見的情況下,那深深的傷口緩緩閉合,就像銀針快速縫合一般,不多時那傷痕就消失了,連一塊傷疤都沒留下,只看到那大片如雪般的肌膚。
尉遲蘭心銀色彎刀倏忽一聲縮到了袖子中,無言的看着李道玄,最後嘆息的搖搖頭,化作了一團紅光之影,消失在夜色中。白天子背轉身子,冷聲道:“剛纔不是告訴過你,有多遠滾多遠,誰要你來救我!”
李道玄默然一會兒,很真誠的說道:“這一去,可能下次見面就要生死相搏了,不如白姑娘你去千佛洞中避一避可好?”
白天子的背影被月光拉的長長的,顯得如此孤單,她卻伸手向後揮了一下:“你既然知道我騙了你,也找到真正的大唐密使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快滾!”李道玄搖搖頭,身影再次流轉,跟着尉遲蘭心所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背轉身子的白天子此時已是淚流滿面,自己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正在傷心之中,一條雪白的手巾自後遞了過來。
白天子淚光未去,心中卻是一陣酸甜,伸手扯過手巾轉身嗔怒道:“李道玄,叫你滾了你還……”她含淚帶喜的表情瞬間凝固了。面前站着的,一臉溫柔的妖媚男子淡淡說道:“小白,是我,安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