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博生並無李道玄這般輕鬆,對於波斯摩尼教他更帶着幾分猜忌之心,當下勸解道:“主公,那摩尼教卻是魏晉時波斯一位大智慧者摩尼所創,至今已四百年間,那摩尼教中人自稱神的使者,崇尚光明之火,畏懼黑暗魔神,記得還是在高祖時就傳入我大唐,當時是很熱火的一個教會呢。”
李道玄頓時來了興趣,便招手讓溫博生坐在身前,細細的將摩尼教的教義與來歷再問了一遍。
原來那溫博生在長安京兆尹時,與典客署的左大人極爲熟絡,順帶着便對這摩尼教的來源也極有興趣。
他見李道玄是真的對摩尼教產生了興趣,便將在長安研究心得細細說了一遍。
原來這摩尼教教義的核心,是說在這萬世的一開始,便有光明和黑暗兩個世界並存,光明佔據北、東、西三方,黑暗佔據南方。光明王國的統治者,波斯稱爲察宛(意爲永恆),大唐中土卻稱之爲明父、大明尊。
在摩尼教教義裡,那黑暗王國到處充滿着邪惡,卻由黑暗魔王統治,住着五類魔,整天沉溺在情慾、爭吵之中。而光明與黑暗數次大戰,黑暗魔王讓惡魔生下了凡人的祖先。因爲凡人是黑暗之魔的子孫,大明尊便派遣光明使者,用光明聖火來拯救凡人的靈魂。
李道玄聽到這裡卻是一愣,品味着這摩尼教的教義,不由自主的說道:“這說的豈不是那中土仙魔之爭的意思?溫侯說摩尼教傳承到現在纔不過四百年,看來波斯那位手創摩尼教的前輩,似乎和修士也有點關係。”
溫博生微微一笑:“這一點,我曾和智法王聊過,法王便說了,其實摩尼教最爲厲害的是信仰之力,要說修行方式,卻單調多了,就是摩尼教宗的功法,也很是無聊呢。”
溫博生便撿着自己知道的,跟李道玄解釋起來,原來這摩尼教的修行方法,卻與中土修士一般無二,唯一的一個大區別,便是摩尼教衆只會修煉火行元力,但也因爲摩尼教專注於煉火,纔有了那神奇的聖火功法。
而說起摩尼教的功法,卻是完全依靠聖火之力變化而來,大致分爲四種聖火,分別爲清靜聖火,光明聖火,大力聖火,以及那智慧聖火。這其實就是從摩尼教義中的“清靜、光明、大力、智慧”八字總結變化而來。
李道玄微微一笑,怪不得每次看黃鬍子出手,都像是隻會放火,原來摩尼教只有這聖火之力。
溫博生說到這裡,又說起了那摩尼教傳到中土的變化,在中土它又被稱爲明教,與李道玄所創的明宗倒是差不多。
中土的明教已發生了顯著的變化,不但宣稱摩尼是釋迦牟尼的化身,甚至引用了道門的一本《老子化胡經》又說摩尼乃是道門老子所化。如此變化之中,這摩尼教在中土卻被佛道兩宗聯手壓制,不得不退回了波斯。
溫博生說到這裡便搖頭道:“摩尼教其實也挺可憐的,在中土變來變去,又是不能吃肉,又是不能喝酒,還要持齋苦行。他們的教義經典也就那麼一本《二元宗》,說起來有些好笑啊。”
溫博生說到這裡忍不住就想笑,搖頭繼續道:“那《二元宗》在高祖時候,被摩尼教的一位善母佛帶入了中土,因爲被佛道兩宗壓制,那位善母佛也被殺了,其《二元宗》卻是被大火燒燬。主公,最爲好笑的是那波斯總教也發生了變故,他們的《二元宗》也是找不到了,所以如今的摩尼教,卻是連一本完整的經典都沒有的。”
李道玄聽到這裡也是有些好笑起來,但想到摩尼教在失去了經典教義的情況下,還能發展到現在,看來其自有獨到之處。
他不再耽擱,命烏古斯等十八騎士趕到那樓蘭城門前的大佛中,警戒四方,但有敵情,立刻在石佛之上報警。因爲那流落在西域的摩尼教人,就在樓蘭西方不遠處,所以李道玄能夠及時趕回來。
李道玄正要離去的時候,卻看到天閣之上阿離正在對着自己招手,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拋開了好吃的,也關心起自己了。
李道玄飛身趕往天閣,就看到笑嘻嘻的阿離手裡捧着一團黃光,卻交給了自己。
這黃光落到李道玄掌心,閃動的火光有些微弱,李道玄呵呵一笑,想了起來,這不是在洛陽那鰩魚觀水居中,阿離從洛陽正劍宗家傳之寶上弄來的“天離之火”麼。
那天離之火唰的一聲鑽進了他的袖子,阿離卻擺擺手,走回了天閣之內。
李道玄倒也沒在意,只想到這可是個好兆頭,那摩尼教不是拜聖火麼,自己現在就有了一團天離聖火呢!
李道玄穿過了古老的孔雀河道,便來到了在魏晉時就已消失的“尉梨古國”境內。
這古國就在孔雀河下游的河道里,李道玄身形緩緩消失在河道之中,立刻就看到了遠方燃燒的摩尼聖火。
他此時對摩尼教義大概瞭解了些,頓時明白了這些摩尼教衆爲何選在這裡落腳。
畢竟在摩尼教義裡,北方,東方,與西方纔是光明所在之地。而此時的西域大地上,北邊太靠近北落荒原了,向東卻被李道玄的樓蘭城卡住,西邊離那大食國控制的碎葉城又太近。
說白了,這孔雀河道的尉梨古國境內,正是整個西域的中心,看來這些摩尼教衆並不傻麼。
李道玄悄悄潛入到了聖火所在的方位,就看到一張張柔軟的毯子鋪在了古老河道上,圍繞着聖火,組成了一個大圈子。
這些毯子四周,擺滿了各色瓜果與波斯食物,果然是沒有肉也沒有酒,但李道玄看到了排列在毯子外圍的數百輛大馬車。
這些馬車都帶着曼羅館的標誌,仔細一看,車子中竟然堆滿了無數瓜果,甚至還有女奴,綢緞,異香。
只見如今的毯子上坐滿了人,卻依稀分作了兩片,似乎就像兩個陣營正在對峙着。而那些美麗的女奴不停的捧着異香,投到了那聖火之內。這香味便沿着整個大地傳開來。
李道玄所在的位置,看不到右邊那一派人的模樣,只看到左邊圍繞聖火而坐的,卻都是波斯人,這些明教宗衆衣着卻是極爲華麗,而他們面前擺放的瓜果似乎更鮮美一些。李道玄沒有放出神識觀察,他想再看一下。
此時就看到一個和黃鬍子長得差不多的波斯老頭站了起來,他大步走向聖火,然後跪拜在地上,再起身時便指着右邊那些人大聲喝斥起來。
只是這老頭說的全是波斯話,李道玄一句也聽不懂。
他正在猶豫間,右邊卻緩緩站起一個人,高聲用大唐官話說道:“阿博爾,光明使者這個稱謂確實在教典中從未出現,但現在五明子,善母佛全部戰死在波斯。咱們剩下的人爲了明尊之位已爭鬥了這些日子,爲何不能重造明教呢!”
那對面的波斯老頭眼珠子都綠了,氣急敗壞的跳了起來,口中的波斯話不停的喊叫出來。
李道玄聽到右邊這位自稱明教,又聽他官話說得如此好,心中一動:“這右邊的摩尼教衆似乎都是中土人物。”
此時那波斯老者還在怒罵着,李道玄卻藉着這個機會衝到了聖火之下,他隱藏了身形,向右看去,這一看卻是啞然失笑,右邊這些摩尼教人並不是中土之人,只是看起來黑髮身細,容顏俊美,卻是中土與波斯的混血兒,而且這右邊站滿的都是年輕人,反觀左邊的教宗之人,都是垂垂老者了。
李道玄再看了一眼,卻驚奇的發現了那曾被自己捉住又放走的龜茲老頭。
這老頭就站在右邊,是這羣年輕摩尼教衆中唯一的老者。
龜茲老頭走了出來,也是用大唐官話說道:“阿搏爾,你也不要再用波斯話了,咱們既然決定要東入大唐,在中土重新紮根,自然要先將大唐話說好。如今剩下的教衆只剩下你我兩個持世明使。我覺得小安說的不錯,到了這個時候,那什麼五明子,善母佛,寶樹王,持明使……都不要再用了,就如小安所說,以中土明教之義爲宗,選出一位教主,分下左右光明使,各自統領清靜、光明、大力、智慧四大法王。”
龜茲老者說到這裡微微嘆息一聲:“至於法王之下,尚可再分,爭這些都沒意思,波斯都完了,摩尼教的聖火也即將熄滅。還有什麼好說的。”
李道玄聽到這裡才明白,原來這摩尼教的高手已是都死光了,如今剩下的都只是黃鬍子這智慧法王之下的嘍囉。
此時他就在龜茲老者所說的聖火之下,聽他說聖火即將熄滅,便忍不住悄悄放出一絲神識投入到上方的聖火之中,神識剛動,那上方熊熊燃燒的聖火之中,一絲昏黃的火焰忽然鑽入了他的袖子。
李道玄震驚之下,袖子中的天離聖火竟然立刻吞噬了那絲聖火。
而就在這個時候,上方一直燃燒的聖火就如風中的蠟燭般,悄然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