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璇眉頭一挑,李道玄如今還有什麼是需要她幫忙的,除了自己在渝州多年的名望。
她淡淡一笑:“那還要請問你要去見什麼人,做什麼事呢。”
李道玄收起了笑意,良久才說道:“我要見的人你也該猜得到,黛雲是要見見的,多年前在長安,還與黃泉宗宗主約定過,那也是要見見的。至於第三個人,更是你熟悉的,便是洛碧璣了。”
洛青璇身子一抖,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道玄沉聲道:“我知道洛碧璣如今已是西苗王手下大將,你在渝州能和西苗王議和,也多虧了這個好哥哥。但我與洛碧璣有些事情總要了結。”
李道玄說着,更是深沉的看着錦官城。
不可能,這男子就算修爲如神,也不可能全知全能,他如何知道哥哥如今就在錦官城中。
洛青璇這個想法只存在了一瞬,李道玄微笑道:“只要你來到這渝州,洛碧璣必然會到錦官城中相侯,至於你們兄妹之間的這個小秘密,倒不是我發現的,而是聖女武則天早就掌握在手的情報。”
洛青璇沒有說話,但她想到的卻是一個驚人的事實,李道玄在天后身邊竟然也安插了密探。
白小蠻自後走來,不聲不響的擋在了洛青璇身前,兩女修爲如今大致相當,但白小蠻對於李道玄卻是更爲忠誠。
李道玄一擺手:“小蠻,不需如此,我去見洛碧璣,並不是要殺他,只是了結一番昔日恩怨,去了心中一番遺憾。”
洛青璇默然無語,轉身緩緩走了。
李道玄看着她離去後,這才慢慢走向了錦官城。
錦城多織繡,滿城除了芙蓉,最爲出名的便是蜀繡了。
李道玄走在錦城之中,但見左右除了店鋪外最多的便是繡坊了,蜀中女紅之盛,除了遍地的繡坊,如那大家的閨中,也是以織繡爲榮。
蜀中春女多情,傳說那繡衣如金縷般,遠看霧薄雲輕。
李道玄不多時就走到了錦城最大的繡坊,天香山莊中。
天香山莊曾以繡娘之美,繡品之佳聞名蜀地,但這十年來,天香山莊最爲有名的繡工並不是女子,而是一個又肥又胖的男子。
今日正有成都府大家閨秀們聚集而來,觀看天香山莊那位傳奇的繡官人織繡。
李道玄無聲無息的穿過了天香山莊的護衛們,來到了這羣充滿仰慕之神的女子之後。
那繡官身子肥胖,似乎一動也不願意動,但指尖一根銀針卻織出了一天銀河。
每一根針點閃爍時都像一顆星辰,在一塊粗布上,一點點星辰閃爍,銀河平鋪之後,抖落間,便是一副極品蜀繡出來。
這肥胖的繡官能成爲繡坊的傳奇,不但是那針法的妙處,更是那針法的速度。
他極爲認真的撫摸着剛剛繡出來的作品,眼角似乎撇到了那站在外邊的長髮男子,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
這是一副龍遊滄海圖,卻是蜀繡中極少見到的作品,蜀繡多以風情聞名,少有這種龍鳳之作,周旁的少女們都是露出詫異之色,嘰嘰喳喳的說了起來。
這龍遊滄海圖已完成,只卻一隻眼睛。
胖胖的繡官再次拿起了銀針,一根頭髮粗細的繡花線被針尖詞中,分成二分之一,繼而是四分之一,以至於四十八分之一。
銀針繼續閃動,線頭分作千萬,那些女子都看呆了,只見千萬線頭飛舞,那線結卻藏得無影無蹤。本是素白一線,卻瞬間變成了一百二十八種色彩。如此反覆,那一隻龍眼才漸漸成型。
世人從未見過龍目是什麼模樣,肥胖的繡官卻在最後一針停了下來,輕聲自言自語道:“這繡龍之睛,是點還是不點呢。”
周圍女子屏住呼吸,卻聽到一個男子淡淡的聲音:“點又何妨,不是真龍,便是點了,也飛不出去。想要遨遊滄海,那是不可能的。”
周圍女子都是轉過頭,憤怒的看着這個說話的放蕩男子。
李道玄隨手扯過身旁一塊粗布,指尖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銀針,沒有絲線的銀針便在那粗布上笨拙的遊走起來。
只看了幾眼,周圍的少女們都是哈哈大笑起來,這針法粗陋,竟還不如蜀地的小兒靈活。
但這放蕩不羈的男子似乎毫不在意,銀針在粗布上繼續笨拙的移動着,不多時,一排排粗大的針眼在布上游走出了一條似龍似蛇的作品。
那粗大的針眼組成的這長長的一條痕跡,若不是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那是一條龍。
李道玄卻是極爲滿意的打量着自己的作品,他捏着粗布,望着那聚精會神的洛碧璣,在周邊少女嘲諷的笑意中輕輕一抖。
粗布飛舞起來,一道青光閃爍在布上,猛然間一條青龍自粗布之上飛騰而起,直衝雲霄而去,卻還在天空回首龍頭,發出一聲龍吟。
那粗布之上針眼不見,恢復了光滑,四周的少女呆立片刻,再看到天空盤旋的青龍,都是嚇得雙腿發軟,繼而哭喊着踉蹌逃走了。
洛碧璣有些失神的看着天上青龍,無聲的放下了手上的銀針,他再次自嘲的一笑:“方纔還想試試,看來吾如今想逃走也逃不掉了。”
李道玄看着他手中的龍遊滄海圖搖頭道:“你也算難得,不輸於洛青璇的悟性,竟能自己領悟到信仰之力。而且能別出心裁,以蜀繡之名吸收那些少女的信仰。”
洛碧璣嘿然一笑:“這不過是一次嘗試,吾在蜀中織繡之名已傳了十年,但也只吸收到了一點點信仰神識。不過在這吸收的過程中,又領悟到了一些玄妙之處罷了。”
他說着有些悵然:“若不是你找上門來,吾在信仰之力修行上,當可再進一步。”
李道玄冷淡的看着他:“機關算盡太聰明,但你當初爲何要選擇吳王殿下?你明知道他機會最小的。”
洛碧璣起身淡淡道:“正因爲他機會最小,吾才能掌握的住,那也是一次嘗試。”
洛家男子的聲音漸漸蕭瑟起來:“昔年吾隨父親行商東海,誤入聖地之中,機緣巧合,得到了一點修煉神識的殘章。那以後被天荒寺的和尚追殺,若不是陛下親自開口,恐怕早就死在長安了。”
洛碧璣臉色冷峻:“我扶持吳王確是想要搏一搏,上天賜我天機,我豈能浪費。”
李道玄搖頭一嘆:“是你勸吳王去洛陽的,也是你誘惑他去開啓聖地遺蹟,是你害死了他。”
洛碧璣冷哼道:“吾要吳王在渝州自立,他卻不聽,神識修煉沒有信仰之力那是不成的,我沒有你這般運氣,什麼都要自己來做。李泰執念太深,與我已沒有用處。”
兩人說到此處,都是有些沉默下來。如今不論是吳王還是魏王,都已逝去了。如今說起來這番恩怨,竟如嚼蠟一般。
洛碧璣咳嗽一聲,看着李道玄首先開口道:“你現在已明白了,又有如此神識修爲,那還呆着做什麼,不是來殺我的麼?”
李道玄淡淡一笑,背轉身子淡淡道:“殺你一人又無濟於事,我此來除了敘舊,還要拿一件東西。”
洛碧璣這次愣住了:“你要什麼?”
李道玄轉過身子,沉聲道:“我要問的是聖地所在何處。昔年我孃親曾解出聖地的方位,如今我卻只知道北之緯三二度,西之經六四度,但那大地經緯之圖,除了聖女,天下只有你才能繪出。”
洛碧璣微微倒退一步,望着李道玄露出古怪的表情,良久他才嘆了一口氣,默默拿起了一塊粗布,銀針在粗布上慢慢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