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大魔王程咬金的家宴。
程咬金自隋末時候,就跟着還是秦王的李世民征戰天下,關中一統之後,程咬金也正式被唐高祖賜予宿國公的公爵名號。
曾經當夜,整個長安城通宵達旦,酒香飄出了一百零八坊,醉了不少閒漢。
十多年後的今日,太極宮中的李世民心情大好,莫名其妙的搞出一波封賞,擬旨長孫無忌由齊國公改爲趙國公,房玄齡改封樑國公,程咬金由宿國公改封盧國公云云。
除了少數幾位國公食邑有所增減之外,其他的只能算是平調,所以多數人領旨謝恩之後,跟尋常一樣該幹嘛幹嘛,畢竟李家皇帝向來大氣,賞賜每年都有幾次,不值什麼大事。
但程咬金不一樣,他就是長安新貴中的一股清流,封賞的內侍官員還沒有宣讀完聖旨,這老傢伙當場五體投地,朝着太極宮方向大磕了好幾個響頭,緊接着大發請帖,宴席賓客,操辦的好不熱鬧。
畢竟平時增重三五斤都要大肆宣揚的程知節,改封盧國公這麼大的事,哪有不好好操辦的理 ?
不過,程知節瘋是瘋了點,但人緣還算不錯,尤其是在大唐的衆多武將中,算是鶴立雞羣的存在,所以請帖發下去之後,李靖,李績,秦瓊侯君集等人,很給面子的前來祝賀。
長孫無忌房喬等文人本無心來湊熱鬧,畢竟咱都是文化人,賦詩行令還算在行,跟一羣渾身臭汗味的糙漢子擠在一起,實在有失體統。可誰知程老匹夫不講武德,得知衆人不想參加宴席之後,竟然親自帶着府中部曲去各家綁人,一種重臣,就這樣拉拉扯扯連唬帶嚇拖進了程府大門,臨了還不忘在各家索要禮品,揚言大唐國風純正,上門隨禮乃君子所爲。
向來心性穩重的房喬心態爆炸,直接張口啐在了老匹夫臉上,誰知道這老貨一點不在意,只是索要的禮品無端翻了一倍。
入夜,一衆武將敞着衣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醉洶洶滿身酒氣,動不動跳起來提着石鎖滿大堂溜達,砂玻大小的拳頭,逢人便往胸口砸。
長孫無忌等人耷拉着腦袋縮在角落,就像是被綁架了一樣,頹然嗟嘆。
書生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啊。
喝到盡興處,程咬金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柄萱花大斧,一步跳到桌席上,哈哈大笑起來,“陛下仁德,感念某沙場酣戰數十載,功勳卓著,今日賜俺老程盧國公爵,俺無以爲謝,便耍上俺自創的三板斧法,順帶給諸位助助興!”
“好!”
衆武將扯着脖子大笑,一個個興致昂揚,文臣一個個只感覺頭皮發麻,縮着脖子往後面溜去。這老貨酒醉了八分,誰知道下手有沒有輕重,要是那六七十斤的萱花大斧脫手而出,落到誰的頭上,恐怕今日這場宴席,將是最後一頓了。
反正衆人也不敢勸說,程家的滾刀肉,就連李二陛下都時不時感到頭疼,自己這等人昧着良心應場子就好,其他的不需去做。
場中的氣氛很好,喧囂聲不斷,李靖等人叫累了,端着杯酒走到文臣的席位上,一屁股坐在長孫無忌旁邊。
已經喝蒙了大半的褚遂良眼睛一瞪,看到李靖和他身後幾位糙黑糙黑的漢子架勢,竟然瞬間酒醒了。
“不喝了不喝了,明日還有早朝,再喝要誤事!”褚遂良縮着脖子,躲到長孫無忌身後,長孫無忌齜了齜牙,不肯退讓的瞪着李靖。
“哈哈,某不是來應酒的,長孫大人放心。”李靖瞥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某就覺得,陛下此次的賞賜來的太突兀了些,長安小半的勳貴都在賞賜名單之上,甚至連程老匹夫都有所惠及,某就想問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李靖號稱大唐/軍神,善於用兵,長於謀略,著有數種兵書,惟多亡佚,有史記載“可與論孫吳之術者,惟斯人矣”。是諸多將領中唯一可以和李世民媲美軍功的人,而且其人善於明哲保身,故而終生無大患。
簡單來說,此人有真本事,又雙商極高,懂進退,可善其身。
程老匹夫或許只忙活着高興,但唯獨李靖,嗅到了其中的不同尋常。甚至於他還發現,此次受賞的朝臣,都是長安寒門新貴,跟名望世族扯不上邊的那類人居多。所以他才藉着酒意問上一句,長孫無忌身爲李二陛下的好基友,消息終歸靈通一些。
長孫無忌捋了捋鬍鬚,笑着搖頭,“也不是什麼大事,過幾日自然會在京城傳來開。不過是陛下得了兩本聖文經典,可許之天下學子而已,故而來了興致。”
李靖微微眯了眯眼睛,一瞬間就想了很多。
包括某些隱藏在朝堂之下的角力,和李二陛下深藏於心的大抱負。
“某知曉了。”李靖揚了揚手中的酒水,“此事,長孫大人恐功不可沒,這杯酒,便敬了長孫大人。”
長孫無忌掃了一眼滿了七八分的大碗,忍不住臉色一黑。
另一邊,企圖矇混過關的褚遂良被幾個武將拉扯到中央,灌了兩大碗酒之後,終於心態爆炸,指着場中耍酒瘋的程咬金大罵,“老匹夫,簡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我等飽學之士,本該賦吟風月,哪能跟你們這些不知羞的匹夫拼酒!姓程的,有本事咱比一比作詩,看老夫能不能甩你十條街!”
程咬金瞪着虎眸,手中宣花板斧砰的一聲飛出,嵌在前堂的房樑上。
“哼,作詩有甚好,耍嘴皮子而已,都是些廢物乾的事情,難不成塞外突厥的鐵騎兵,能被你等的唾沫淹死?”
“還是練武的好,瞧瞧俺們這肌肉,這身板,纔是男兒該有的體格,你們這一個個娘們唧唧的……”
程老匹夫這不說還好,一句話得罪了場中全數的文臣,以褚遂良爲首的幾位文臣臉紅脖子粗,撩起衣袍爬上桌子,朝着程咬金臉上又啐了幾口。
“好不知羞的匹夫,安敢辱我文人。”不僅褚遂良,長孫無忌和房喬也坐不住了,冷着臉看着程咬金,“胸無錦繡的草包而已,滿腦子肌肉的糙漢,吾等治國平天下,不輸爾等功名,還可著詩賦詞,青史留名。”
“莫要給自己臉上貼金,就是些憨貨而已……”
程咬金聽着聽着,麪皮子黑裡透紅,覺得自己的形象受損,眼看就要發怒了。而就在這時,一個黑醜黑醜的大漢從人羣中擠進來,抻着脖子大吼。
“誰說武將不會做詩!俺就會,俺就會作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