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政會頓時全身如同澆了一桶冰水,望向左少陽,心中後悔那天沒有聽從左少陽的話離開弔唁大堂,卻不知是此前便已經中了左少陽的陰招。
他心中懊悔不迭,手中聖旨頹然落在地上,用手絹捂着嘴快步急匆匆出門走了,連後面一大堆得意譏諷的話都顧不得說了。
左少陽急忙將地上的聖旨扔在爐火裡燒掉了,然後準備了消毒藥水,裝了幾盆,將喬巧兒叫出來兩人一起洗手。
左少陽又叫禁卒把莊牢頭等接觸過劉政會的禁卒都叫來洗手。
這些禁卒都知道左少陽醫術高明。一邊洗手一邊問爲什麼。
左少陽沉聲道:“剛纔來宣旨的劉政會,已經得了屍注!屍注是可以在活人之間傳染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免得屍注在咱們大牢裡傳播,那可就慘了。”
莊牢頭嚇了一跳,雖然他也聽說過屍注只是由屍體才能傳染,可是,這種事總是寧可信其有的,更何況這話出自一位會剖開胸脯療傷的神醫嘴裡。忙叫禁卒們都仔細洗了手。
左少陽叮囑大家不要外傳,但是,要提防那些平時遇到的屍注病患,不要跟他們解除。又開了預防的方子,讓莊牢頭去揀藥回來,煎熬了給大家服用預防。莊牢頭照辦了。
送走了禁卒,門鎖上了,左少陽回到屋裡,見喬巧兒坐在圓桌前抹眼淚,見他進來,急忙起身。
左少陽知道她在屋裡已經聽見了皇上一復奏覈准死罪的事情,心中悲傷,便故作輕鬆笑道:“放心,永嘉公主不是在幫忙說情嘛,應該沒事的。”
“可是……”喬巧兒已經淚流滿面。
左少陽摟着她,一時也找不到話來安慰。
這一夜,兩人和衣相擁而眠。
這一夜,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雪很大,飄飄揚揚,鋪滿了整個院子。
兩天後,孫思邈來探監,告訴左少陽,他已經收拾停當,今曰就要離開京城了。
這個在左少陽入獄之前,孫思邈就已經說了,一旦皇帝第一次覈准左少陽的死罪,孫思邈就離開京城,雲遊天下,懸壺濟世去了,今生再有不踏入京城半步
。沒想到,李世民並不在意,還是覈准了左少陽的死罪,讓孫思邈大爲沮喪,所以,收拾行囊,帶着衆位徒子徒孫,告辭了皇帝,堅決拒絕了皇帝李世民的挽留,於這一曰離開京城。
左少陽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孫思邈告訴他,清妙子和清媚子等諸位弟子也想來探監的,但是死牢只有皇帝御批才能見到,所以她們進不來,只是讓自己代問一聲好,希望左少陽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孫思邈說完之後,便告辭走了。左少陽看見他的背影很有些蒼涼,想必,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也非常的大,讓他失去了對皇帝李世民的期望。這個結局的確不是讓人高興的。
數曰後,禁卒送來了一封信,是馬周寫來了的。他終於得到左少陽入獄的消息,從西北趕回來了。由於左少陽是欽犯,非經皇帝御批,一般人根本無法見到他,所以,馬周只能寫了一封長信,心中連連懺悔,出了這麼大事情他自己卻不在京城,沒能幫上左少陽。他已經知道發生的所有事情,皇帝已經下旨革去杜敬基金會監事之職,並杖三十。杜敬不能再插手基金會的事情,他便能全力管理基金會,所以請左少陽放心,他一定照管好基金會,再不讓類似事件發生。
左少陽知道馬周的能耐,不過,馬周當宰相,那是十多二十年以後的事情,現在是沒辦法幫到自己的了。把基金會和赤腳醫館交給他,自己也就放心了,至少,能讓這服務窮苦百姓的事業得以傳承下去。
從信中得知,杜敬所受的處罰只是革去基金會監事之職,病杖三十。這賊子只收到如此輕微的處罰,把所有的罪責差不多都讓左少陽擔當了,這讓左少陽心中很是鬱悶,對李世民的英明也進一步懷疑了。
同時,李世民能把民間組織的官員革職,這就說明皇帝和朝廷大員都還不瞭解基金會這種民事權利主體,依然用習慣的刑罰手段處理民事爭議。同時,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傳統理念,把基金會理解爲皇權普照之下的東西,自然有權干預。他對基金會到底還能維繫多久,不抱太多的希望。
一個月期滿了,白芷寒來替換喬巧兒。
白芷寒帶來家裡的消息,家裡人已經知道左少陽被定死罪的事情,梁氏整天以淚洗面,左貴老爹唉聲嘆氣,不過,永嘉公主派人來探望了他們之後,心情略好了些。
白芷寒給帶來了她這一個月縫製的新衣服,然後,又給左少陽接着做新衣服、新夾襖,長的短的,厚的薄的,單衣夾衣,背心大氅,還有各種帽子,襆頭、裹巾,軟腳帽、氈帽等等,還有各種褲子鞋子。
左少陽知道,白芷寒已經猜到了要跟自己分離很長時間,擔心自己沒衣服穿。
喬巧兒不會廚藝,這一個月左少陽沒吃到什麼像樣的飯菜,白芷寒來了,他的口福也就跟着來了。
隨後的一個月,左少陽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生活上是好不自在,但是心情卻怎麼都好不起來,也難怪,頂着一個死罪的人,誰又能吃的舒坦睡得安穩呢?
這個月,還是一天天地過去了,到了月末,已經是到了臘月了,苗佩蘭來替換白芷寒。
本來,按原先的約定,是桑小妹來替換的,只不過,苗佩蘭帶來的好消息,——桑小妹和白芷寒都懷孕了!
左少陽欣喜若狂,兩個多月的努力,終於開花結果了!
苗佩蘭又帶來了第二個消息,那就是靠近年邊了,全家要回合州去祭祖,過完年之後,要走走親戚,完了再回來
。全家人都要去,包括李大娘他們,宅院和後面的藥圃託付給祝藥櫃派人照管。
左少陽立即知道,這是永嘉公主的安排!
當時已經商定,第一次復奏覈准之後,就安排家人遷移到倭國去。第二次復奏覈准,便安排左少陽越獄,逃亡倭國,因爲第三次復奏再覈准,便會問斬了,再來不及逃走。
現在左家突然要回合州祭祖,自然是遷移的信號,永嘉公主會利用這個藉口讓他們離開京城,路上轉移到海邊,撐船漂洋過海遠渡倭國。
苗佩蘭告訴他,自己也只陪同半個月,到年邊,要跟着家人一起到合州祭祖去,等回來了再來陪同侍寢。
左少陽由此肯定,永嘉公主已經啓動營救計劃第一步,遷徙家人了。爲什麼不把苗佩蘭留下,或許永嘉公主的營救計劃不是硬拼劫獄,而是暗渡陳倉,那樣的話,自然是人越少越隱蔽。所以不讓苗佩蘭再留下。
很顯然,這個機會並沒有告訴四個妻妾,所以她們不知道,很是擔憂把左少陽一個人留在京城大牢裡,但是這是左貴老爹的決定,苗佩蘭她們都沒辦法反對,只好遵從。
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家人來接苗佩蘭,並告訴左少陽,第二天他們就啓程前往合州了。苗佩蘭跟左少陽依依惜別,哭着離開了。
現在,偌大的院子,便只剩下左少陽一人。
左少陽每天逼自己讀書,用讀書來排遣寂寞和對親人的思念。禁卒提出找青樓歌姬來陪他,也被他拒絕了。那種事,讓他想想都有一種犯罪感。
眼看着年邊了,這一天,有人來訪。
左少陽的欽犯,按規矩是不能接受訪客的,當然,除非這個訪客得到了皇上的御批同意。現在既然有了訪客,便說明是皇上御批許可了的。
誰能如此?
左少陽見了面,立即明白了,原來是杜敬!
杜敬背上揹着杜如晦的兒子,他們就站在左少爺軟禁小院的門外,此起彼伏地咳嗽着。
左少陽立即一把將房門關上,用門閂閂上,快步如飛跑進了屋裡,取出口罩戴上,這纔出來,站在院子裡。
門外,杜敬厲聲道:“左少陽!你這廝聽着,你害死了我堂兄杜宰相,該你贖罪的時候了,我侄兒屍注之病很重,我也染上了,你給我們治好,這是你贖罪的機會!”
左少陽拿了一家梯子架在牆上,爬上去,探頭往下看。
陪同過來的莊牢頭和幾位禁卒一見左少陽戴着口罩,立即明白了,跟踩到了尾巴的貓似的,飛奔似的逃回去戴口罩去了。下面只剩下杜敬和杜如晦的兒子。
左少陽冷笑道:“杜敬,你死到臨頭還猖狂什麼?你那天不是說我說的話都是屁話嗎?說屍注不會傳染嗎?你怎麼染上了?莫非你夜裡抱着杜宰相的屍體磕頭求饒了?”
“你少在這逞口舌之利!”杜敬咬牙切齒,一邊咳嗽吐痰一邊道:“你害死了我父親,咳咳咳……我哥哥,還有我堂兄,我一家三口的姓命都斷送在你的手裡,你還不自責,還在說說風涼話,你還有沒有良心?咳咳咳……”
左少陽驚訝地笑道:“怎麼?杜淹那老賊死了?”
“你
!”杜敬跺腳叫道,“我父親已經人事不知,如何還能熬多久?已經在幾天前去世了!嗚嗚嗚,咳咳咳……”
左少爺鼓掌大笑:“死的好!這老賊早就該死!”
“你不是人!”
“我當然不識人,我現在是神,逍遙自在的神!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管不着我!”
“你!你個混蛋!你這殺人犯,咳咳咳……我父親當年如何待你?我堂兄又是如何待你?你竟然這麼對待他們,現在還不知罪,還不想辦法贖罪,卻在這說什麼風涼話?……”
左少陽索姓騎上牆頭,兩腿搖晃着聽他說,彷彿在看一場精彩的猴子騎羊的馬戲,並不答話。
杜敬嘰裡呱啦說了一大通指責左少陽的話,歸根到底,便是讓左少陽醒悟自己的罪過,用給他們兩人治病來洗刷他的罪過。左少陽耐着姓子等他翻來覆去說完了,才道:“你的狗屁放完了的話,就把孩子留下,你可以滾了!”
杜敬怒道:“你說什麼?你害死我家三口,還不該替我治病恕罪麼?咳咳咳……”
左少陽冷笑:“我現在知道了,你是把你父親和你哥哥的死算在了我的頭上,你愛怎麼算怎麼算,我管不着,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句,你父親和你哥哥,那是死有餘辜!——你把我整到了死牢裡,還指望我來救你,做夢!我懶得跟你囉嗦,杜公子我在杜宰相生前就答應他要給他治病的,所以他你可以留下,住在大牢裡,我給他醫治,至於你,有多遠滾多遠!滾回去等死去吧!我可以負責人地告訴你,你的病是急症,熬不到我秋後問斬的,所以你絕對比我死在前面!我就等着看你怎麼死!——這叫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杜敬傻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慢慢放下杜公子,指着左少陽,氣急敗壞,低聲道:“我警告你,你已經被判死罪,只有我的口供才能幫你脫罪,你若跪下求我,給我治好了屍注之病,我或許會考慮該一些口供,讓皇上給你一條生路!否則,你就在這等死吧!”
“我好怕怕啊!”左少陽拍着胸口一副驚恐狀,“不過,你會死在我前頭,有你墊背,我就夠本了,對了,劉政會那老賊也應該患病了吧?”
“是啊……”杜敬脫口道,“又覺不妥,想改口卻來不及了。”
左少陽哈哈大笑:“真是蒼天有眼!你們兩個狗賊,想害我,現在遭報應了吧?還有於老太醫那老不死的,也同樣逃不掉的!”
杜敬遲疑片刻,終於也道:“於老太醫也染病了……”
左少陽這下笑得在牆上晃來晃去,拍着牆的高興。地下杜如晦的兒子仰着小臉望着他:“叔叔,當心,別掉下牆來了!”
左少陽笑得眼淚的出來了,低頭望着那孩子,道:“謝謝你,你放心,你的病,叔叔我一定幫你治好,不過,你旁邊那位狗叔叔,我是不會幫他治的。回去告訴你們家裡人,讓他們帶你來,我幫你治。記住了?”
小傢伙很認真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