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南皇甫北端木
最近宮裡頭的飯食,那是清心寡慾的厲害,大人孩子都是改成了素食主義者,大將軍府裡要啥吃的,就有啥吃的,不知比宮裡強了多少,還要挑三揀四,聽得李麗質驚奇無比;
“大兄,你們天天有雞有肉的,比宮裡的飯食,好了多少去,還要挑剔哪個廚子做的才吃?”
“那是,大兄教你啊,這人活在世上不容易,當然是以享受爲主了,怎麼享受呢,無非就是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這幾個花樣了。
第一要緊的事兒就是吃飯了,肯定得講究許多,可不能隨便湊合的,你多住一段時間,大兄手把手的教你享受這些。
今日你來的正好,最近大兄又指點着那些櫥子們,弄了幾個新花樣出來,今晚叫廚子們整整齊齊給你弄上一桌美味佳餚,你品嚐過後再說其他,保管叫你這小丫頭吃的美哉美哉!
最近一段日子,還有其他許多廚子來大兄這裡學手藝,那些人都是學徒,可不是樣樣熟練的老廚子,做出來的那些也太難吃了。
所以說,大兄和懷道都不喜歡他們做的,好啦,費話也不多說,讓你嚐嚐大兄家裡的這些大廚子,手藝到底如何?”
“來人,叫廚房裡安排一桌上來。”
“是。”
李鈺陪着兩個小傢伙有說有笑,沒多大的功夫,下人侍女就陸續進來,擺上一桌子美味佳餚。”
如今李鈺這院子裡的廚房一天到晚都有人的,許多文武重臣都派了廚子們來重新學習,所以廚房裡不缺人手,一天到晚負責着整個大將軍府的吃喝用度。”
李鈺看着兩個小傢伙吃的津津有味,坐在旁邊笑着問道;
“怎樣?大兄沒有瞎說吧,我這裡的廚子可都是有經驗的老手,你看這些吃食做的合不合你的胃口?”
這裡是秦大將軍府裡最大的一個側院,說是側院其實算是另一座府邸了,無非就是沒有進出的大門,只有大將軍府前門那一個進出的通道而已。
像這種別院大將軍府裡一共有三座,大小都差不多上下,李鈺佔據的就是最大的一個院子。
這座別苑裡,又有十幾個小院子組合而成,其中正堂坐落的這個大院子,就是李鈺居住的,
旁邊緊挨着的三個小院兒,住着司徒雲砂,王可馨,林容娘三人,和伺候他們的那些下人侍女。
李鈺方纔吩咐廚房裡,製作了滿滿一桌葷素搭配的精美吃食,還加了一個五香燒雞。
秦懷道在李鈺這裡,可是沒有任何下人伺候他吃飯的,想吃什麼就得自己去夾,除了一日三餐,李鈺規定不能給秦懷道吃任何零食!
結果秦懷道沒人逼他吃飯,反而是自己吃的開心快活,因爲沒有零食啊,肚子餓了也沒辦法,只能等着一日三餐了。
李麗質今天沒有一堆宮女內侍圍着,吃的也是相當痛快,八歲的李麗質和三歲多的秦懷道,吃的不亦樂乎。
兩人都是吃的一嘴油光,筷子上下不停,夠不着的菜就得站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了,這頓飯吃的瀟灑又隨意。
聽着大兄問話,李麗質只是點頭卻不說話,中午的晝食,一碗稠呼呼的粟米粥,加一個胡餅,裡面沒有肉餡,就有一些素材,
李麗質也沒吃多少,早就餓的不行了,這會對着滿滿一桌子好看到不行的吃食,李麗質可沒有閒工夫去說話,耽誤正經事兒!
李鈺看着忙碌不停的兩個小傢伙吃成了一樣的花臉貓,嘴巴兩邊全是飯菜渣渣。
特別是平時莊重無比的公主李麗質,此時此刻看不出來一點公主的樣子。
李鈺笑的合不攏嘴,還不懂事的秦懷道,看着李鈺大笑也在旁邊跟着樂呵,李麗質對兩個人的笑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顧戰鬥……
李鈺笑過之後也開始大吃大喝起來,惦記吃燒雞的李麗質,只吃了一個雞腿就沒再動了,李鈺擰下另一隻雞腿,吃的津津有味,管事李義挑開門簾子進來,手裡拿着兩本帖子;
“啓稟郎君,虞學究府裡的下人送來兩封拜帖,小人沒敢耽誤,趕緊送進來,請教郎君如何處置?”
李鈺不慌不忙的嚥下去一大口肌肉,這纔開口說話;
“拿過來叫迎香娘子看看,都有什麼事情,千萬可別又是聚會的請帖,我可不想再吃酒了,得好好歇幾天,隔三差五這樣下去,早晚要吃壞身體的。”
“是。”
把兩本拜貼交給迎香之後,李義退了出去,迎香打開其中一本仔細查看着。
這迎香與容娘是李氏府邸裡,唯一兩個不屬於家生子範圍的侍女了,都是從小就進了府裡,陪着李鈺長大的,跟着李鈺啓蒙陪讀,可不是一般的認識字!
迎香看完兩本貼子,輕聲細語的稟報詳情;
“啓稟郎君,虞府裡送來的是虞府嫡親次孫虞興兆,虞小郎君的拜帖,這位貴客是郎君您的好友,奴婢是知道的,
然!另外一本寫着是山東儒林之端木良庸~端木郎君,奴婢從未聽過這個名字,難道是郎君您新近結交的友人?”
李鈺聽得一愣神,扭過頭奇怪的迴應;
別說娘子不熟悉,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山東儒林,還複姓端木,不用說肯定是聖人的弟子,七十二賢之一的家族後人了。
哎呀,我想起來了,前日裡虞家兄長曾經說有友人到來,還叮囑我要殷勤照顧呢。
此人的拜帖與虞家兄長的帖子一塊送進來,沒得說,肯定就是虞家兄長說的那個友人了。”
迎香看着不再說話的李鈺,小心翼翼的請示着;
“啓稟郎君,奴婢嘴快忍不住想要多說幾句,請郎君贖罪在先!”
“說吧又沒外人在場。”
“遵命,奴婢覺得這種級別的清貴之人,您可不敢再請一羣大將軍的後人來作陪的,若是弄一羣炸炸呼呼的武將後人來鬧騰,恐又要成爲長安城裡的大笑話了。”
“嗯?什麼叫又,難道我經常成爲長安城的笑料不成,你都出去聽到了什麼奇聞,說來聽聽,也叫我心裡有個準數。”
“沒……沒有,奴婢就是一時口誤罷啦,奴婢整日都是伺候郎君您的身邊,哪有空出去閒逛,沒有聽說什麼奇聞的。
郎君您還是想想,請什麼人物來做陪罷,對了郎君,咱們府裡的司徒娘子,正好也是那聖人七十二賢之後的…………
哎呀奴婢該死,忘記了司徒娘子是個女兒身的,郎君恕罪恕罪。”
李鈺放下筷子,拿溼布巾擦拭了嘴臉,笑着說道;
“這有何難,不就是來了兩個聖人弟子的後人嗎,別忘記了昔日天策府十八學士,裡頭可是有好幾家都是清貴無比的。
虞府來人拜訪當然不能再請虞家人來陪了,那樣顯得咱們太沒人緣,居然不認識其他的儒家門第。
不過除了虞家,咱們還有其他幾家可以惦記呢,那些儒家門裡的兄長,我都見過多次了,
也吃過兩次酒說過幾次話,談笑甚歡,只是不像和虞家兄長這樣熟悉罷啦。
哎對了,顏家那四位兄長我可不就是熟悉的,還是……算了算了,我還是去請叔父參謀一下吧,
他老人家和那十八學士可都是十幾年老交情的,這個時辰叔父也該從大營裡回來了,走,娘子與我一塊兒去後院裡拜見叔父嬸孃,請他老人家給我指點一下詳細。”
“是。”
李鈺臨走還扭頭過來叮囑;
“你們兩個小傢伙安心吃喝,等我回來啊。”
李麗質放下手裡的動作,忙裡偷閒迴應一句;
“嗯嗯,大兄自去就是,小妹還沒有吃好呢!”
秦懷道聽見李鈺說要去後院裡頭,生怕兄長要抓自己回去,趕緊端着自己的小陶瓷碗,呲溜一傢伙就鑽進桌子下頭不敢出來。
李鈺看見秦懷道害怕躲避的樣子,哈哈大笑,和迎香出門而去,不多時李鈺在二門處得到准許進入的指令,帶着迎香來到後院的書房裡,他知道只要叔父一回來就在書房看兵書的。
果然沒錯了,書房院子裡的燈亮着,李鈺快步而入,秦家叔父坐在正中,拿着兵書看的津津有味,嬸孃坐在旁邊陪着,和自己貼身的女管事小聲說着話。
“孩兒拜見叔父,拜見嬸孃。”
“奴婢拜見大將軍,拜見夫人。”
秦夫人溫柔的說道;
“我兒快快免禮起身,迎香你也趕緊起來。”
秦瓊看着兵書頭也沒擡;
“免禮,都起來吧。”
“謝叔父,嬸孃。”
“謝大將軍,謝夫人。”
李鈺直起身子走上前去,秦夫人笑道;
“讓我猜猜,那淘氣的狗兒,要是知道你來後院,肯定是嚇得四處躲藏,不敢見人我說的對是不對?”
李鈺陪着笑臉伸出大拇指;
“嬸孃果然厲害,一猜就中,我來的那會兒,阿弟聽說我要來後院,嚇得端着吃飯的小碗,鑽進桌子下頭都不敢出來的。”
秦夫人笑着罵道;
“沒出息的東西,現在他還小着呢,也就罷啦,等再大幾年可不能總賴在你那裡不走,得啓蒙讀書的,不讀書就是睜眼的瞎子,
更別提繼承你叔父的一身本事了,說起這讀書了,我看你最近總是往外頭跑的不亦樂乎,
也該安生幾日,靜下心來這書房裡看看兵書戰策了,你家叔父方纔還問我來着。
問你最近幾天可來書房就讀,弄得我啞口無言不知道如何迴應,可別出去亂跑了,安安生生的來書房裡看看書,好好學習兵書戰陣,有不懂的就求教你叔父。
這日子一天天可是快的很,你再浪蕩幾年就要耽誤了,等你出仕那會兒,還不及手下的兒郎,豈不是天大的笑話,我說的這些你聽見沒有,魂都跑哪去了你……”
秦夫人從來不胡亂發火的,但是看着李鈺靠在桌子前,依偎在自己的身邊,吊兒郎當的模樣,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好沒來由的就無名火上升,順手就把經常使在秦懷道身上,那熟練無比的神功給施展了出來,一把就擰住了李鈺的一隻耳朵……
“哎呀,哎呀,孩兒聽見了的,嬸孃手下留情……”
李鈺被擰着一隻耳朵,不得不擡着肩膀,靠在秦夫人的懷裡,來減輕耳朵被拉扯的疼痛感。
屋裡伺候的一羣侍女,看着平時高貴無比的開國縣伯,這會兒被夫人給吊着耳朵,嘶啞咧嘴的表情,還踮着腳尖,都拿絲巾捂住嘴,拼命忍住纔不笑出來。
“我方纔都說的什麼,你給我重複一遍聽聽,我看你人在我身邊,就是在應付我的,你那魂魄早就飛到九霄雲外了,當我是個瞎子看不見嗎,我就不信,我還治不住你們這倆崽子了!”
正在看兵書的秦瓊,不緊不慢的掀過去一頁,扭頭看了一眼被擰着耳朵正在求饒的李鈺,嘴角帶着一絲慈父般的笑容,又回過頭去看起了手裡的兵書。
“哎呀呀……回嬸孃的話,嬸孃方纔說不讀書就是個睜眼的瞎子,阿弟不好好讀書,就沒辦法繼承叔父的本事,孩兒不好好讀書,將來入仕途以後,就要被別人笑話。”
秦夫人聽得很是滿意,就鬆開了手,笑着罵道;
“你這小兔崽子,日後回我話的當口再敢心不在焉,我還要擰你的耳朵,看看你會不會長點記性!”
“嗚呼呼……”
李鈺不停的揉搓着左邊耳朵,一邊乾脆利索的回答;
“啓稟嬸孃,孩兒以後不敢魂遊天外了,再也不敢了的。”
“算你識相,我來問你,你屋裡頭還有兩個小傢伙在,按理說這天都黑了,你是不會亂跑的,這會兒過來書房,可是有什麼要事不成?”
李鈺一隻手捂住耳朵,換上一臉嚴肅的表情回答;
“啓稟嬸孃,那虞學究虞少監府裡的二小郎君,與孩兒的交情頗爲深厚,前幾日,在杜尚書府裡赴宴的時候,
那虞家二兄長說過,近日有好友來到,要來咱們府裡拜訪,方纔下人送進來兩本帖子,
一本是虞家兄長的,另一本寫着山東儒林之端木良庸,孩兒也不認識的,不過和虞老學究交往深厚的,估計也是清貴的儒家門戶,孩兒想着,總不能再找寶林他們那羣兄弟來坐陪吧,那也……”
李鈺事情還沒有說明白,旁邊看書的秦瓊直接放下兵書,扭過頭來一聲輕喝,就打斷了李鈺的話;
“不準!”
“你那一羣狐朋狗友的兄弟,除了程大郎可以,其他的一個都不準請過來,
請他們來陪端木家的貴客,我秦瓊的臉面往哪裡擱,不出三日就能傳的整個長安城裡沸沸揚揚,老夫還怎麼出去見人?”
秦夫人一聽是這話,也收起了笑容,嚴肅的說道;
“這確實是個大事兒,那端木家乃是聖人七十二賢弟子之後,南皇甫北端木,這兩家可不比其他儒家門戶,輕易能見。
這端木家族數千年來,不參與政事,只顧一心一意的耕讀傳家,其清貴之處,無與倫比,那端木老族長的身份和名頭,還超過了聖人之後三十六代宗主,孔穎達孔祭酒許多。
不論是南皇甫還是北端木,都很少和聖人弟子以外的人家攀扯交情的,除了曾經有緣法的那幾家之外,其他的便是王公大臣,一品司徒,司空,都不會和你多來往。
那種家族的貴氣,不是你能想象到的,這端木家族的子弟入世,便是去拜見陛下,陛下都要慎重接待的!”
“啊?嬸孃說的這麼厲害,孩兒怎麼沒聽說過這些呢?”
秦瓊一臉嚴肅的表情,不冷不熱的來了一句;
“事實比你嬸孃說的更加厲害,上次端木家族的人,入世磨鍊,還是在三十年前,前朝的皇帝罷朝三日,就是專門爲了接待端木家族的繼承人的。”
李鈺驚奇的大張着嘴巴;
“啊!儒家門裡,難道不是以孔家爲尊的?這什麼皇甫端木的,比聖人的子孫還牛氣?”
秦夫人手指點着李鈺的額頭;
“什麼牛氣不牛氣,你從哪裡學來的古怪話語?”
“哦,回嬸孃的話,就是難道比聖人的子孫還厲害嗎?”
秦夫人鄭重的點點頭,不厭其煩的給李鈺普及着知識;
“我的兒你還小,哪裡知道這些,聖人的學問傳了這麼多年,儒家門裡也是能人輩出,
向來是達者爲先的,學無止境達者爲師,你讀書也有多年了,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李鈺梗着脖子狡辯道;
“額,這個道理孩兒當然是明白的,不過這端木家族,孩兒還是第一回聽說,不知其中詳細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秦瓊看着李鈺有些激動的說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這端木家族每一代,都會有一個子弟出來入世磨鍊意志,
這個弟子就是下一任的族長繼承人,你說身份能不高貴嗎,更何況這端木家族與世無爭,只做學問,除了做學問就是種地,釀酒,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會參與的。
聖人有七十二個大能弟子,如今最有聲望的儒家門戶,就剩下那十幾家了,這裡頭就有你知道的,孔祭酒孔家,
顏相時顏兄家族的顏家,虞學究家的虞家,還有你那妾室司徒家族,唉!可惜司徒家族也沒落了。
這端木家的老祖宗,就是那孔門十哲裡的子貢……”
“什麼?端木就是那能言善辯之十哲大能裡的子貢?”
秦瓊看着再次大驚小怪的李鈺,臉色十分不好看;
“你平時讀的什麼經典,大兄請那蜀中最有名的大儒,來教你那些年,你到底都做的什麼學問?修身養性把你養成這個樣子了?
靜如山嶽都不知道嗎,如你這般大驚小怪,將來還如何帶兵,你這樣子和那些小門小戶出身的,有何區別?
那端木家族下一代繼承人到來之時,你還是這般的模樣,豈不是要成爲天下人的笑柄,若是如此還不如你去回個帖子,不接待人家也能省去一些笑話出來!”
秦夫人狠狠的拿手指頭點了點李鈺的額前中間,把李鈺的大好頭顱給點的前後搖動,李鈺也知道一驚一乍的不對,低下頭承認錯誤;
“啓稟叔父,孩兒少不更事,惹您老人家不痛快,請叔父莫要與我一般見識,
可我若是去回帖不接待人家,反而躲避起來,那不是成了一生的污點,豈不是要被天下人嘲笑一輩子,我可不想這樣,請叔父教我應對之法……”
秦夫人拉過李鈺在懷裡,扭頭對着秦瓊陪着笑臉;
“夫君息怒,夫君息怒,大郎還小,夫君何必與他個孩子治氣,還是安排一下如何接待纔是正經,人家端木繼承人來我秦府拜訪,也是榮幸之至,夫君可得上點心了。”
秦瓊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李鈺,說話的口氣也平穩了下來;
“他還小嗎,你莫要總是護着他,他今年已經束髮了,也該懂事的時候了,成天東遊西逛的,跟那一幫子吊兒郎當的狐朋狗友聚會,吃的一身酒氣,成何體統?
辦完了陛下交代得大事,就該回來書房裡,安心就坐,多學點本事纔對,不趁着年少多學些本事傍身,等到啥時候去了,難道等着鬍子白了再去醒悟,再去用功乎?
端木家來拜訪,那是大事,多少人家都想請進屋裡坐那麼半天,張個臉面,他來求教老夫應對之法,卻還在一驚一乍的,這種樣子,如何接待端木家的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