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告皇上,李靖將軍率領三千輕騎夜破定襄之後,又率領一萬鐵騎馬踏陰山大營,殺傷俘獲一千餘帳人馬。其後趁大霧向鐵山急進,攻破吉厲牙帳。吉厲可汗逃竄數日,終於被我軍擒獲,此戰可謂大獲全勝。”兵部侍郎侯君集在李世民的御案前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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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州戰事如何?”李世民振奮地問道。
“恆州殘餘兩千五百人馬棄城突襲敵軍主營,雖全軍覆沒,但卻擊傷聯軍主帥,令塞上聯軍分崩離析。現在,室韋,契丹,回鶻,靺鞨俱已請和,願與我朝永結兄弟之邦。圍困長安和恆州的東突厥大軍已經在突利的勸導下歸降。”侯君集沉聲道。
“好,恆州守軍勇氣可嘉,不但抗衡數十萬聯軍數個晝夜,而且擊破聯軍牙帳,令塞上大軍士氣大挫,實爲此次戰役的最大功臣。可惜這些勇士俱都戰死,令朕思之神傷。”李世民感慨萬分地說。
“陛下,恆州守軍尚有存者。”侯君集小心地看了看四周,低聲道,“臣有下情稟告。”
李世民頗爲不耐地皺了皺眉頭,揚手一揮,將周圍的侍從屏退,道:“你說吧。”
侯君集低聲道:“恆州守軍殘留下來的乃是以彭無望爲首一衆飛虎鏢局鏢衆。誠如微臣之前稟告,彭無望此人乃是叛將姜忘的堂弟,對於叛唐的河北故衆極爲同情。而在征戰之時,亦披掛姜忘的盔甲,其心可誅。最可慮者,當他衝入敵軍主帳之時,勢窮力窘,本該戰死,但是他卻拔出身佩的戰神天兵,此神兵輾轉變化,殺傷數千人,令他可以襲殺敵軍主帥,令塞外聯軍土崩瓦解。試想若帶此神兵之人想要對陛下不利,便是盡起宮中宿衛,亦難匹敵。此人不除,聖上永無寧日矣。”
李世民眉頭一展,道:“此人乃是當世俠客,爲俠者自有一番懷抱,不可以凡俗之人相提並論。況且,此人和其麾下飛虎鏢衆捨命抗敵,實乃大唐功臣。若將他諸殺,豈非讓天下人恥笑我不辨是非。莫非你以爲朕乃是鳥盡弓藏之主?”
侯君集大驚,連忙跪倒道:“微臣不敢。”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尖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臣認爲聖上的觀點大大不妥。”
李世民和侯君集擡頭一看,卻看到來者乃是長孫無忌。因爲長孫皇后的緣故,長孫無忌和李世民的關係不同尋常,只有他可以在御書房來去自如。
“無忌有何話說?”李世民對於長孫無忌的直言不以爲意,微微一笑,沉聲問道。
“自古爲俠者憑藉過人武功,不服法紀,以武犯禁,乃是治亂之由。今叛臣之弟彭無望憑藉天兵之利,橫行無忌,天下無人能擋,聖上性命只在他一念之間。無論他是否有意弒君,都已經是不赦之罪,罪當斬首。請陛下莫要遲疑,立下決斷。”長孫無忌躬身道。
“但是,若朕真將他斬首,恐怕寒了恆州城浴血奮戰的飛虎鏢衆之心。”李世民長嘆一聲,洪聲道。
長孫無忌冷笑一聲,道:“陛下,擊破突厥全憑聖上神機妙算,衛國公李靖將軍率領全軍將士浴血奮戰,擊擒突厥大汗,令東突厥一夜而降。至於恆州戰役,長安之圍俱爲盜匪所爲,市井以訛傳訛,以致誇大至此,疏不足信,飛虎鏢衆何功之有。飛虎鏢局鏢衆從渤海護鏢而回,路遇盜匪,全軍覆沒,望聖上加意安撫。”
“你不但想要殺死彭無望,還想我將飛虎鏢衆滅口?”李世民微微眯起雙眼,沉聲問道。
“戰神天兵威力無窮,身佩此物者,已近於妖,不可不除,如此神兵天物,實該收歸國有。”長孫無忌沉聲道。
李世民只感到一陣不適,厭惡地皺了皺眉頭,道:“若是李靖發現我們將所有功勞歸於他所有,以其剛直不阿的性情,恐怕會拒不接受。”
長孫無忌不慌不忙地說:“李靖將軍擊破突厥之後,縱軍擄掠,至令軍中異寶,散失民間,雖然過不掩功,但是亦當處罰,請聖上酌情辦理。”
李世民長嘆一聲,道:“無忌,想不到你已經將一切設想周到。你如此鋒芒畢露,不怕我生忌麼?”
長孫無忌胸有成竹地說:“聖上乃天下明主,知人善任,當知無忌一片赤膽忠心,絕不敢有半絲異心。”
李世民無奈地點點頭,道:“飛虎鏢衆勇猛善戰,你若想將他們一網打盡,疏屬難事。”
侯君集立刻道:“稟告皇上,臣已經將飛虎鏢局衆人迎入宮城,請出最好的太醫爲他們療傷,博取他們信任。到時候,只要聖上以擺酒慶功爲名,將他們誘入御花園。臣自會在酒中落毒,只要他們飲入御酒,絕無倖免之理。”
“好,很好,就照你們的意思辦吧。”李世民再也難以抑制心中的厭惡之情,奮力一揮袍袖,轉身而去。
一股凜冽的寒意幽幽然滲入彭無望的五臟六腑,他渾身一顫,從昏睡中醒來。映入眼簾的,是紅思雪,方夢菁,賈扁鵲和司徒婉兒四張焦急的秀臉。他嚇了一跳,猛地從牀上直起身,道:“我怎麼了,這是哪裡?”
“大哥,你從突厥營寨逃回來,半路中昏迷在地,正好被我們救起。”紅思雪如釋重負地說,“賈姑娘說你心力交疲,體力不濟,可能要昏睡很久,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醒來了。”
“哼,真是個怪物,這麼快就醒過來了,倒剩了我的功夫。”賈扁鵲挑了挑眉毛,冷漠地說,但是她的嘴角卻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其他人呢?”彭無望焦急地四處張望。
“我替你叫他們進來。”司徒婉兒恬靜地一笑,緩緩站起身,轉身走出門去。
“師父!”洛鳴弦和趙一祥頭一批衝了進來,兩個人彷彿兩隻馬猴一般撲倒彭無望的懷中,三個人悲喜交集地抱成一團。
“三哥,你回來我就放心了,下次你去冒險再不叫上我,我非和你拼命不可。”彭無懼扶着行走不便的侯在春有說有笑地走進房前。
彭無望頗爲內疚地偷眼看了紅思雪一眼,低下頭沒有說話。紅思雪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緊接着,李讀,連鋒和蕭烈痕互相攙扶着走進房來。三個人在恆州都傷得不輕,至今仍然沒有緩過勁來。
“鄭兄壯烈戰死,彭某沒有護得他周全,反而蒙他相救,實在慚愧。”彭無望嘆息一聲,低聲道。
“彭兄已經盡力,只憑你力破聯軍牙帳,鄭兄泉下有知,亦當無憾。”連鋒苦澀地笑着說。蕭烈痕和李讀連連搖頭,想起死在恆州的摯友親朋,不僅悲從心來。
突然之間,一股陰寒的殺氣突如其來的襲遍彭無望全身,他渾身一激靈,打了一個冷戰。
“彭兄,你怎麼了?”一向觀察敏銳的方夢菁立刻察覺不妥,急問道。
“我們立刻離開這裡,這是哪兒?”彭無望低聲道。
“這裡是大唐宮城,兵部侍郎大人將我們安置在這裡,並請了最好的醫師治療我們的傷勢。說是皇上不日便有封賞。”方夢菁沉聲道。
“沒道理啊,這裡的殺氣怎麼如此之重?”彭無望奇怪地問道。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猛地一驚。彭無望的預感一向靈驗如神。可是,如果宮城裡有殺氣,想殺他們的只有當今皇上,怎不叫人震驚。
“鳥盡弓藏,我早該料到皇上容不下我們飛虎鏢局。”方夢菁如夢初醒,恨聲道。
就在這時,兵部侍郎侯君集率領數名禁宮宿衛大踏步來到飛虎鏢局歇息的客房,洪聲道:“聽聞飛虎鏢局總鏢頭彭無望已經醒轉,此乃大喜之事,聖上已經在御花園擺上酒席,爲諸位慶功,席間自有封賞,請各位隨我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起齊刷刷地望向彭無望和方夢菁。
“我們乃是大唐子民,皇上有請,不得不去。”方夢菁沉聲道。
彭無望挺了挺胸膛,對侯君集道:“麻煩侯大人頭前帶路。”
御花園羣華簇錦的庭院之內,錯落有致地擺下了十數席精緻淡雅的宴席。數百名金甲宿衛威風凜凜地在庭院四周侍立。在庭院正中的亭臺之內,擺了三桌酒席,李世民,長孫無忌身着便服,神態自若地踞席而坐。看到侯君集引領飛虎鏢衆魚貫而來,李世民長笑一聲,長身而起,朗聲道:“你們終於來了,恆州一戰,我在長安,卿等在恆州,各自爲戰,卻神交甚久,如今能夠看到諸卿的英姿,朕好生歡喜。”這一番話,令整個歡宴的氣氛熱烈起來。飛虎鏢衆們緊繃的臉色不禁柔和起來。
“承蒙聖上錯愛,臣等愧不敢當。”在彭無望的領頭下,衆人齊聲道。
“諸卿請坐。”李世民豪邁地一揮手,沉聲道。
“上酒!”長孫無忌輕輕一拍手,高聲道。一羣內侍魚貫而入,將御酒端端正正擺在衆人的桌前。
李世民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彭無望一眼,忽然笑道:“你就是彭無望?”
彭無望低頭朝李世民一抱拳,道:“草民是。”
李世民頗爲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彭無望好一陣,笑道:“朕平日亦聽人談起卿的諸多事蹟。當年卿力殺天下第一魔,被人哄傳一時,實乃百年一見的盛事。”
“殺天魔非我之功,實乃戰神天兵的功勞。若無它困擾天魔,令他疲憊不堪,臣未必可以殺他。”彭無望老老實實地說。
聽到戰神天兵的名號,李世民眉梢微微一跳,沒有說話。陪坐在他左右的長孫無忌和侯君集的眼中卻同時露出一絲厲芒。
“卿太謙虛了,來,飲酒。”李世民舉起酒杯。
聖上賜酒,非同小可,衆人不得不同時站起身,舉起酒杯。只有彭無望木然居中穩坐,對李世民的敬酒毫不理睬。
長孫無忌和侯君集對望一眼,侯君集拍案而起,怒喝道:“好大的膽子,聖上賜酒,居然不飲,莫不是反了?”
彭無望沉聲道:“草民無罪,不願飲此毒酒。”此話一出,滿場震驚。
“大膽,聖上御酒,豈會下毒,你犯上不敬,已是死罪,來人,將他拿下。”長孫無忌厲聲道。他的話音剛落,從御花園中衝出千餘名金甲武士,將飛虎鏢衆圍得水泄不通。
彭無望猛地站起身,對李世民一拱手,道:“聖上明鑑,以你我之間如此距離,草民有把握在擡手之間將任何人置諸死地。請聖上三思。”
“你在要挾朕?”李世民眉頭微皺,悠閒地問道。
“草民不敢,只請問臣等所犯何罪,需飲此至毒之酒。”彭無望沉聲問道。
“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苦苦追問緣由。”李世民微微苦笑道。
彭無望也苦笑一聲,道:“不錯,如今臣等已經罪犯欺君,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此事不問也罷。”
李世民瞭解點點頭,道:“如今既然被你識破杯中毒酒,你待怎樣?是否要挾持朕闖出皇宮?”
彭無望嘆息一聲,道:“聖上之安危,關係天下萬民禍福。如今盛世來之不易,若是陛下在草民手中有個閃失,草民便是死上萬次,亦難補過。”
李世民笑道:“那麼你是否自願就死,免去這一番麻煩。”
彭無望微微一笑,道:“草民要和聖上打個賭,如果草民贏了,請陛下將我等放行。否則草民保證在臨死之前會將此次下毒的主謀一刀了結。”說完他神目精光一閃,朝侯君集和長孫無忌各望一眼。
“請聖上無須關心臣等性命,立刻諸殺此逆賊。”長孫無忌毫無畏懼地大聲說道。侯君集目中精光亂閃,閉口不言。
李世民不慌不忙地說:“好,朕很有興趣聽一聽你要賭什麼?”
彭無望昂然道:“臣請盡飲園中御酒,如果草民不幸毒發身亡,聖上可以隨意處置園中諸人,草民保證他們不會有任何反抗。如果草民苟活人世,請聖上饒恕我等所有的罪,讓我們安然離去。”
“總鏢頭,萬萬不可!”“彭大哥,不可以!”飛虎鏢衆和方夢菁等人聽到此話,不禁焦急起來。
李世民看了看身邊的長孫無忌和侯君集,看到二人眼中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心中暗自好笑,朗聲道:“若是此酒毒不死你,天下間又有誰能殺得死你,我殺他們也是無趣。到時你們要走,朕決不阻攔,就此立誓。”
彭無望也不答話,長身而起,舉起面前御酒一飲而盡。接着,他來到飛虎鏢衆的桌前,依次將每個人面前的御酒,高高舉起,仰頭灌入肚中,紅思雪,方夢菁,洛鳴弦等人想要阻攔,卻被他一把推開,搶過酒杯大口喝乾。
衆人紛紛驚呼,關切地看着盡飲毒酒的彭無望。只見他渾身顫抖,臉色一剎那間變得蒼白如雪,一股股鮮血緩緩從他的耳邊,嘴角和眼中汩汩流下。看到他的淒厲樣子,飛虎鏢衆所有人心中都悲憤交集,暗暗滴血。
侯君集看在眼中,得意地想:“好,此毒果然名不虛傳。連名聞天下的彭無望也受不住如此天下奇毒。只要他的鼻血流出,便是大羅金仙也無從解救。”
誰知道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彭無望臉上的鮮血已經乾涸,而他的鼻中仍無鮮血流出。
“不可能!”目瞪口呆的侯君集不禁地低聲道。
“好。既然卿仍挺立如初,朕當守承諾讓你們離開。”李世民心中一陣釋然,灑脫地說。
“陛下!”侯君集和長孫無忌不禁齊聲道。
李世民一擺手,止住了他們的言語,又道:“朕只是有些好奇,你可知酒中是何毒?又是如何解毒的?”
彭無望躬身道:“此毒名爲毒蠱,天下本無解藥。臣有一友,尋出解毒之法,乃是找一人爲藥鼎,每月飲微量毒蠱,靠自身抗力克毒,長此以往,年餘之後,藥鼎之血,可爲解藥。”
李世民長嘆一聲,道:“如此方法確實別出心裁,不過身成藥鼎之人,每月飽受毒蠱煎熬,所受苦痛定然難捱。”
彭無望朗聲道:“多謝聖上關心,草民自願爲藥鼎,時至今日,已有年餘,體中鮮血已成解藥。本以爲可以多救些無辜性命,誰知道今日卻救了自己一命。”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種善因得善果,這是你應得的。你需謹記,天下間你是頭一個朕想殺卻又不能殺之人,只此一點,足以自豪。”
彭無望擡起頭,看了李世民一眼,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陛下,你也是頭一個草民該殺卻又不能殺之人,草民此話請陛下放在心上。”
李世民眉頭微皺,沉聲道:“你認爲我該殺,爲什麼?”
彭無望沉聲道:“陛下反躬自省,自己所作所爲,放在江湖之上,可能躲過我彭無望的當頭一刀?”
李世民恍然一笑,點點頭道:“不錯,你的這句話我會放在心頭,常常念及,你大可放心。”
彭無望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朝李世民深深鞠了一躬,帶領着飛虎鏢衆,昂首走出了重兵環衛的御花園。
後記
時光飛逝,日月如梭,恆州之戰後,轉眼已經過去了三年時間。這三年間,大唐天子內修政務,外拓國土,大唐國土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歌舞昇平,番邦四夷盡皆拜服。
貞觀七年,諸夷來朝獻禮,唐帝李世民繪製《破陣樂圖》,下令太常丞呂才加工編制樂曲,並令李百藥,虞世南,褚亮,魏徵等制歌詞,重新演繹《秦王破陣樂》,以示普天同慶,更兼弘揚國威,震懾四夷。首次排練便十分順利,不過數日樂舞已經成形,參舞的士卒樂官十分興奮,參與創作的諸大臣和唐皇李世民也頗爲得意。
獻樂之時,四夷盡皆來朝參拜,太宗依照四海如一的國策和諸族領袖兄弟相稱,共坐於朝,欣喜地等待着秦王破陣樂的開場。誰知道,過了半盞茶的時間,竟然毫無動靜。李世民心中微怒,礙於四夷首腦在座,不便發怒,只好強自忍耐。
片刻之後,樂官匆匆來到侯君集身側,低聲稟告。侯君集神色一變,連忙來到太宗身旁,低聲道:“陛下,鼓手段純才突然中風,不能上場。”
李世民微微一驚,沉聲道:“破陣樂靠鼓聲統領全局,鼓手既倒,不奏也罷。你去叫衆人休息,不必獻樂了。”
侯君集又道:“樂官說他找到一人,願以人頭擔保他可以頂替段純才,不過此人來歷不明,微臣不敢做主,還請聖上做主。”
李世民微微一笑:“樂官如此說,自有十分把握,便讓他試一試。”
侯君集低頭稱是,躬身而下,同樂官低聲交待。
半晌之後,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戰鼓聲宛如橫飛萬里的九州風雷,瞬間席捲全場。隨着動盪山河的鼓聲,富有龜茲風格的管絃樂曲悠然而起,數百披甲戟士排着整齊的魚麗陣,緩緩步入場中,歌頌秦王的雄壯歌聲四面響起,應和着滔滔的鼓聲,令人不禁氣爲之奪。
鼓聲突然幾個舒緩變化,比次而行的魚麗陣突然一變,交錯屈伸,首尾迴護,彷彿突生羽翼,伸展舒張,變化成了鵝鸛陣,陣中甲士首尾相隨,互相應和,明麗盔甲映射着大殿上的燦爛燭火,熠熠生輝。
鼓聲越來越壯懷激烈,身爲舞者的甲士變陣也越來越急,彷彿身處殺場,與敵交鋒,極盡變化,奮勇求勝,令人目不暇給,神思飛揚,完全忘形於這莊嚴肅穆的舞樂之中。三段舞樂,十二路陣勢變化彷彿一瞬間就演奏完成,只餘戰鼓聲高亢壯烈,如怒如訴,彷彿霹靂崩原,瀑布擊石,直令山河動容,風雲變色。在座的突厥,回鶻,室韋,契丹,靺鞨首領無不動容,每個人都不覺想起了恆州城那場令人無法忘記的鐵血鏖兵。
數名夷族首領紛紛聳身而起,要求參加舞隊同舞。
李世民從深思緩緩回過神來,微笑着同意了他們的請求。當這些首領走到陣中之時,戰鼓聲重新響起,一如當初的明麗,毫無一絲疲態。
李世民俯身對侯君集道:“命樂官重賞這位鼓手。”
侯君集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陛下,此人乃是化外之民,不受官賜。”
鼓聲漸漸趨於平靜,大殿上忘情歌舞的衆人無不盡興,紛紛跪倒在太宗寶座面前,舉殿羣臣同時站起,面向太宗,山呼萬歲,氣氛熱烈到頂點。李世民含笑而起,朝諸夷百官和參舞衆人微笑還禮,他的目光掃到鼓手空空如也的位置,眼中露出一絲了悟的笑意。
長安舞鳳坊人頭攢動,無數男女老幼擁擠在舞鳳坊的門前,爭相觀看着長安第一舞者的劍舞表演。舞鳳坊的舞場之內,遍設雅座,很多京城中身分尊貴的王公貴族,名臣良將無不在座,其中赫然有威名遠揚的大唐名將程知節,秦叔寶。這令本來就氣氛熱烈的舞場內衆人更加興奮異常。奇怪的是,每一位貴賓的桌上都空空如也,只有一個座位上奉有一杯冒着香氣的雨前龍井,而這個貴賓席的主人卻仍然遲遲未來。
準備表演劍舞的姑娘一頭清麗動人的長髮,在頭上挽了個優雅的高髻,渾身橘黃色秀麗明媚的窄袖胡服,衣外披掛着赤紅色的盔甲,映襯着她風華絕代的容顏,就算仍未起舞,那傾國傾城的風姿已經銷人魂魄。
“公孫姑娘!”程知節搓着雙手,焦急地說,“別等啦,那傢伙整日東奔西跑,這次說不定來不了了。”
“是啊,是啊!”秦叔寶也急不可耐,“這渾小子,下次我見到他替姑娘好好教訓他,姑娘可憐可憐我們兩個孤老頭子好不容易偷得些許空暇竄出來享受,便快些開始吧。”
公孫姑娘毫不理會二人哀求,自顧自地在場中一立,秀目焦急地四下張望,希望找到她日思夜盼的身影。
就在這時,一位頭戴斗笠的黑衣人在空中一個輕盈的轉折,一瞬間越過衆人身影,落在那特意空出來的座位上。直到他坐下,衆人才發現他的腰間掛着一枚沾滿鮮血的包裹。只見他緩緩摘下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滿是傷痕的憔悴面孔,正是人稱青州飛虎的彭無望。在他的鬢角幾縷髮絲已經花白,透出一絲滄桑之意。
“臭小子,你捨得來啦?”程知節和秦叔寶齊聲罵道。
“叮”地一聲輕響從場中傳來,衆人矚目的公孫姑娘突然一合手中紫青雙劍,背到背後,將身子一挺,本來秀美柔和的身形突然透出一股迫人而來的颯爽英氣。
“好!”早已經等不及了的衆看客迫不及待地鼓起掌來。
場中公孫姑娘的身影忽然化爲百十千個,宛如熊熊燃燒的烈火在滿場猛烈地翻滾,雪亮的劍影彷彿夏日裡破空的長虹,緞帶般在空中轉折如意地自由翱翔。一股令人清爽的涼意隨着公孫姑娘劍器的破空之聲傳遍了全場。明麗而閃爍的劍影漸漸如蛛網般交織在一起,暗潮涌動,寒氣橫溢,暗藏無邊鋒芒。
看到那滿空糾纏交錯,令人目眩神迷的劍光,彭無望疲倦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她要使出那一招了麼?”他舉起手,將一旁的茶杯端到嘴邊,默默地品了一口清茶。
就在這時,錦緞般的劍光突然破繭而出,化爲呼嘯涌動的一片雪白波濤,天星海雨般朝着彭無望席捲而來。所有的觀者出乎意外,無不大聲驚叫,只有彭無望黯然神傷地微微一笑,上身巍然不動,只是將手中的茶杯穩穩地放回桌上,舉起雙手,輕輕鼓起掌來。
涌動激烈的劍光彷彿潮水般慢慢從他周圍消退,而他鬢角幾縷白髮也隨着劍光化爲無形。觀衆這才覺察到這一切,紛紛瘋狂地鼓起掌來。
只見公孫姑娘清嘯一聲,一雙劍器脫手而出,化爲迴旋起舞的一對銀燕,在空中划着驚豔絕倫的美麗光痕,在場中遍走十數圈,接着一個轉折,重新回到她的手上,結束了整個劍舞。
當劍華韻光仍然在衆人眼中癡迷地閃爍的時候,彭無望已經聳身而起,掉轉頭準備離開。
“彭無望!”公孫姑娘大聲喝道,“你站住。”
彭無望猛然立住身形。“彭無望,這已經是第三年了,我不在乎再問你一次,你到底願不願意娶我?”公孫姑娘大聲問道。
彭無望艱難地回過頭,望向她的眼睛,半晌才道:“今年不行。”
“我會等着,明年,我還會問你,你走吧。”公孫姑娘強忍住眼中滿溢的淚水,顫聲道。
彭無望心痛地轉頭望了她一眼,一咬牙,轉身飛快地分開人羣走了。
“你這個混蛋,混蛋!既然不願娶我,爲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爲這個眼神,我纔會喜歡你。”公孫姑娘激憤地大聲道。
彭無望的身形凝滯了片刻,終於快步向遠方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師父,你終於殺了那個什麼土谷渾第一刺客,叫什麼……什麼……?”洛鳴弦拼命地思索着。
“鳴弦,省點腦子,莫要費力去想死人的名字。”彭無望將腰中的頭顱解下,交給他和趙一祥。
“對了,好消息,師父,在你離開的時候,賈姐姐似乎已經找出醫治彭老爺癡呆症的法子,這幾個月就要着手治療了,彭母高興得合不攏嘴。”洛鳴弦興奮地說。
“太好了!”彭無望激動地說,“賈姑娘在哪裡,我要當面向她道謝。”
“賈妹妹去華山採藥了,大概月餘才能回來。”方夢菁輕柔的聲音悠然傳來。
“方姑娘!”趙一祥和洛鳴弦拱手道。
“方姑娘,最近鏢局的進賬如何?”彭無望沉聲問道。
“還好,不過沒有當初兩年那麼豐厚,大概世道太過太平了。”方夢菁微笑着說。
此話一出,衆人都笑了起來。
方夢菁環顧了衆人一眼,對彭無望說:“彭大哥,你又去長安鳳舞坊了?”
彭無望點點頭,將衆人遣散,低聲道:“不錯,她仍然要我娶她,我終於不能答應。”
方夢菁苦笑一聲,道:“既然你深愛錦繡公主,雖然她現在變成了另一個性情,但是仍然是同一個人。你又何苦如此執着?”
彭無望嘆息一聲,道:“錦繡她,只不過剩下一個軀殼而已。當初我那一擊,早已將我心愛的姑娘親手殺死。現在的錦繡,已經是另一個人。”
“彭大哥……”方夢菁滿心不忍地輕聲道。
就在這時,一道紅火的身影從門口一閃而入,令人的精神不禁爲之一振。
“思雪,你回來啦!”方夢菁驚喜地說,“可有好消息?”
一身紅衣,滿面春風的紅思雪敏捷地縱身躍下胭脂馬的馬背,興奮地說:“菁姐,彭大哥,好消息,關中大賈包建誠有趟鏢要走河西。我已和他談妥,明日就出發。”
“太好了!”彭無望和方夢菁同聲道。
“還有喜訊,天山掌門連鋒連公子邀請我們到天山出席天山劍會,在那裡可以見到不少老朋友。”紅思雪滿懷欣喜地說。
“既然是劍會,大哥二哥耐不住寂寞,定然前往,我們三兄弟也好久沒見了。”彭無望欣喜地說。
“爹爹和段師伯也許會去看看熱鬧。”紅思雪憧憬地說。
“說到老朋友,我又想起一事,蕭烈痕蕭公子夫婦今晚似乎要大擺宴席,慶祝喜得貴子,喜帖已經發到我們飛虎鏢局長安分局之中,要我們務必出席。”方夢菁笑道。
“等一下!”一個蒼老洪亮的聲音從賬房傳來,滿臉紅光的李讀挺着奇大如斗的肚子衝出門來,高聲道,“是誰說要去天山的?”
彭無望連忙恭聲道:“李先生,我們都要去參加天山劍會。”
“江湖傳聞劍會上的第一武者可以得到從墜落在天山的飛星上提煉的九天玄鐵,是不是真的?”李讀急切地問道。
“李先生,你不會是又要說,你煉製三昧真火急需這種材料吧?”聞聲竄進院子的洛鳴弦笑着說。
“你怎麼知道?”李讀老臉一紅,小聲道。
“李先生,這些年我師父東奔西跑,每出一趟遠門你就要一樣稀有之物,我們都習慣了。”和洛鳴弦一起走進門的趙一祥也笑道。
彭無望面帶難色,道:“以彭某的武功,取得第一武者稱號實屬難事,不過,我可以和奪冠者商量一番,說不定他會賣我一個面子。”
“太好了,我收拾收拾,和你一塊兒去。這九天玄鐵我志在必得,有了它,戰神天兵不出十五年就可以煉化了。”李讀得意地說。
“這麼快?”彭無望眉頭一挑,問道。
“三哥,有事找你!”彭無懼呼嘯着一陣風般捲進門。
彭無望連忙來到他面前,問道:“有什麼事?”
“你跟我來!”彭無懼一把拉起他的胳膊衝出了房門。
“早點回來,晚上要去蕭公子家,莫忘了!”紅思雪和方夢菁同聲道。
彭無望被彭無懼拖出幾條街,終於忍不住將他的手甩開,道:“四弟,你看看你,都已經有妻室的人了,還這麼一驚一乍的,成什麼樣子。”
彭無懼得意地說:“三哥,說到妻室,你可無權說我。起碼,我對誰喜歡我誰不喜歡我,清清楚楚。可不像三哥你這般糊塗。”
“四弟,你胡說什麼?”彭無望不快地說。
“算了,這些話遲些再理,你猜我在東市看到誰了?”彭無懼神秘地說。
“誰?”彭無望問道。
彭無懼一拉他的衣袖,道:“看,就在前頭!”
彭無望微微一愣,卻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吆喝聲:“看相摸骨,鐵嘴神算,直言無忌,靈驗如神。”
“還記得那個算命的麼?”彭無懼興奮地問道。
看着那圓頭圓腦,脣薄嘴闊,雙眼水靈靈的算命漢子,彭無望不禁一陣神思恍惚,雖只數年未見,卻似乎已經隔了千生萬世,如今再見此人,恍如身在夢中。
彭無懼一拉他的胳膊,纔將他從恍惚中驚醒,他身不由己地朝那算命先生走去。
“先生!你還認得我們嗎?”彭無懼笑嘻嘻地對他說。
那算命先生轉頭一看,雖然沒有認出彭無望,卻一眼認出了彭無懼,嚇得腳底一滑,摔倒在地,驚慌地說:“英雄,小的這幾年算命靈驗如神,沒有騙了人半分錢財。你饒了小的吧。”
彭無懼轉頭對彭無望道:“這個人怎麼處置,三哥你看着辦吧。”
彭無望嘆息一聲,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元寶,放到算命先生的卦攤之上。那算命先生大驚失色,道:“大俠,求你不要趕我走啦,我好不容易拿到長安的戶籍,再也不想背井離鄉了。”
彭無望連忙道:“先生萬勿誤會,這錠黃金乃是上一次問卦的卦金。請先生笑納!上一次彭某年幼無知,多多冒犯,還請先生海涵。”
“大俠!”“三哥!”算命先生和彭無懼同時驚叫起來。
“三哥,原來,你一早就知道,什麼都知道!”彭無懼驚道,“原來你早就知道紅姐姐喜歡你,方姐姐也喜歡你,還有賈姐姐。這麼多年,你都是裝傻扮癡,只做不覺。”
“冤孽,冤孽!”算命先生不斷搖頭嘆息,“大俠,你果然受骨格所累,辜負了這許多姑娘,實在造孽啊。”
彭無望苦笑一聲,道:“先生如果不怕我羅嗦,我有些事要向你一一道來。”
算命先生摸了一下稀疏的鬍鬚,道:“願聞其祥。”
彭無望長嘆一聲,道:“我與一位姑娘因蜀山寨,青鳳堂的恩怨屢次相逢,互相引爲莫逆。她要解散年幫,救出她被困總堂的父親,我義不容辭,和她一同前往。我爲了不負所托,一路死戰不懈,多番出生入死。最後終於解散了年幫,救出了她父親,困擾她一生的大事俱都了結,本以爲她可以從此快樂無憂,享受些逍遙日子,誰知道陰差陽錯,她錯愛於我,而我心有所屬,不敢迴應,終於令她深情一片無從寄託,一生鬱郁。”
“時也,命也,謂之奈何?”算命先生長嘆一聲道。
彭無望苦嘆道:“我與另一位姑娘於道左相逢,從青鳳堂長老手下救過她性命,從此相識。洛陽復仇一戰,她令我二哥沉冤得雪。後來她父親慘死於青鳳堂手中,我彭無望感激她的恩德,和青鳳堂結下樑子,幾次浴血廝殺,華山之巔,終於重創青鳳堂主,爲她報成父仇。本以爲從此恩怨兩清,這位姑娘可以放開懷抱,幸福度日,誰知道曲曲折折,她竟然亦對我錯愛有加,款款深情,我亦難以消受。她雖智深似海,亦難解此心結,終不免寥落今生。”
“紅顏薄命,一致於斯。”算命先生又道。
“第三位姑娘最是冤枉,她本爲行善醫者,曾經救我性命,我恩將仇報竟然認爲她乃是吸血女妖。後來我得知她發下宏大志願,願意以身試毒,爲天下第一奇毒煉製解藥。彭某不才,志願成爲藥鼎,爲她完成此畢生願望。每月一杯毒酒雖然不好消受,但是習慣了也是尋常。可這區區小事竟被這位姑娘銘記於心,對我暗生情愫,本以爲煉成解藥之後,她完成願望,可以快樂過活,誰知道我卻讓她喝下了另一杯毒酒,今生都不會得到解藥。”
“世間悲情,莫過於此。”算命先生嘆息不已。
“我彭無望鍾情於一位相貌絕美的姑娘,誰知道她竟然是敵國的公主。蓮花山上我二人同落懸崖,自以爲從此與世隔絕,遂定下三生之盟。哪知天意弄人,我二人脫困而出,在疆場上重新相遇,我們不得不各自爲戰,鬥得你死我活。最後,這位姑娘被我親手殺死,魂魄飛揚,只剩下一具軀殼以另一個面目活在世間。而這個變成另一人的姑娘,竟然又無端對我鍾情。”彭無望啞聲道。
“可悲可嘆,天意難測!”算命先生搖頭道。
“先生,彭某出於好意,希望她們脫離苦海,可是千迴百轉,還是回到了原來的起點,付出的辛苦終是白費。我自問爲人磊落,但是面對這幾位姑娘,卻只能裝傻充愣,不敢直言,生怕最後只有傷她們更深。別人稱我是當代名俠,卻不知我一生所爲,到最後卻是一場虛空……我……我到底該如何是好?”彭無望無助地說。
“三哥……你真的好慘。”一旁的彭無懼聽到此處,無端端悲從中來,淚水滾滾而落。
“大俠,我……我只管算命,這些事我也不知如何排解。”那算命先生苦着臉說。
就在這時,一聲鶴鳴從半空中傳來。一名黃衣白袍的越女宮弟子從天而降,來到彭無望面前,拱手道:“彭大俠,越女宮方飛虹有禮。”
彭無望仍有滿腹話想說,但是此刻只好硬生生吞回肚中,沉聲道:“有話請說。”
方飛虹恭聲道:“宮主着我提醒彭大俠,月餘之後,宮主將要北遊天山,參加天山劍會。她希望將比劍之地改在天山之巔,彭大俠若想得報家仇,請到天山一會。”說完,方飛虹縱身而起,躍上從天上滑翔而下的白鶴。那白鶴悠然一個轉折,長嘯一聲,振翅而去。
望着方飛虹遠去的背影,彭無望喃喃地說:“還有一位姑娘,她似乎仍然以爲我不知道金百霸夫婦早就不在人間。”
那算命先生搖頭苦嘆,道:“大俠,你的心事我無法排解,不如我給你的前程卜上一卦,以作補償。”說着,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彭無望的手掌,仔細觀看。
“大俠,你不日就有一場遠行,前途似乎頗有災劫,但是……”算命先生一五一十地說着。
“但是隻要心懷坦蕩,未嘗不能安度。”彭無望忽然展眉道。
“不錯,大俠,原來你也懂算命!”那算命先生驚訝地問道。
“我不懂,但是,這點信心還是有的。”彭無望拱手道,“先生,我等告辭了。”
“大俠,你……你保重。”算命先生感慨萬千地說。
“四弟,我們走。”彭無望轉過頭,沉聲道。
彭無懼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忽然追到彭無望身後,大聲道:“我想起來了,李讀先生總是自稱縱橫情場,乃是情聖,當初我能娶妻,也是他從中相助,三哥,不如你問問他。”
遠遠地傳來彭無望嚴厲的聲音:“胡鬧。不准你去瞎說。”
夕陽在人煙漸去的東市灑下豔麗的橘紅色光華,彭氏兄弟的身影被黃昏的餘光在地上越拉越長。算命先生看到彭無望不堪重荷的身影忽然間挺得筆直,彷彿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他還年輕,有的是時間。畢竟,他是天下第一的大俠彭無望,只要他還活着,又有什麼是他解決不了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