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時,張建成如期赴約了,還有他身邊的那個侍衛,也就是楊雲楓認爲很有可能是皮邏閣之女的女子,張建成顯然是收到了王昱的傳話,不時地打量李琦,而張建成身後的那女子,眼睛從進門後就沒離開過李琦。
楊雲楓、李穎、章仇兼瓊與王昱都算是陪客,李琦這時看了一眼那女子,隨即對張建成道:“今日沒有外人,張使者,你就讓這位姑娘也坐下一起同桌如何?”
張建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他聽到李琦宴請自己之餘,還邀請了身邊的這個女子時,就已經很是奇怪了,此刻聽李琦已經知道了她是個女子,心中頓時一凜,看了一眼那女子,見那女子點頭後,這才道:“也好!”
那女子坐下之後,眼睛卻還是一直盯着李琦,李琦也注意到了這點,這時卻聽那女子突然問道:“王爺想要娶皮邏閣之女?”
李琦沒想到這個女子會這麼直接問出這個問題,先是一愕,隨即微微一笑,道:“這位姑娘,你認爲此事有什麼不妥之處麼?”
那女子問道:“你連皮邏閣的女兒是胖是瘦,是美是醜都不知道,爲何要娶她?”
李琦臉上依然是掛着一絲笑意,道:“這天下又有多少男女成親之前,是知道對方長相的?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女子悶哼一聲道:“那是你們大唐,在我們六昭並非如此,你一廂情願地要娶皮邏閣的女兒,但是你可知道皮邏閣的女兒是否願意嫁給你?”
李琦這時還真是被那女子問住了,半晌也說不出話來,這時尷尬地笑了笑,道:“與姑娘交談這麼久,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那女子淡淡地道:“我不過是張大人的一個隨從,賤名不足掛齒!”
李琦此時更加肯定了楊雲楓之前的說法,這個女子敢在自己面前如此說話,而張建成在一旁卻一聲不吭,顯然這個女子的身份並不尋常,很有可能就是皮邏閣的女兒。
楊雲楓這時起身給張建成與那女子斟酒,隨即對那女子道:“各地風俗不同,婚姻禮法也就不盡相同,我大唐蜀王殿下與皮邏閣殿下的女兒也算是門當戶對,更何況,姑娘應該知道,如今天下局勢不定,六昭的統一是大勢所趨,而六昭的統一是皮邏閣殿下自己一己之力無法完成的,這就要藉助我大唐的兵力,但是這六昭統一之後,六昭可以說就是一個完整而又獨立的國家了,到時候與我大唐的關係也就潛移默化的產生了變化了,到時候若是與我大唐發生什麼口角的話,免不了磕磕碰碰,這對兩國的臣民都不是什麼好事!”
卻聽那女子這時道:“六昭統一之後,皮邏閣殿下自然一心打理六昭事務,與大唐永結睦鄰之好,爲兩國的百姓謀取福利,又豈會與大唐發生口角?”
楊雲楓這時已經坐下了身子,看着那女子道:“殊不知他年我大唐剛剛立國之時,與吐蕃也是友好睦鄰,爾下又如何,還不是兵戎相見?我大唐乃是禮儀之邦,向來不會隨意對外用兵,但禮儀之邦並不是無道理的一味禮讓,凡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而西南諸民族都是善鬥之族,六昭也不例外……當然了,皮邏閣殿下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但是日後呢?難免六昭會出現野心之人,到時候不甘屈居西南皇帝,窺視我大唐寶地之時,又當如何?這時候我以爲,聯姻的關係是最好友鄰關係,畢竟那時候,兩邦當權者都是骨血兄弟,有事自然不易動刀動槍了……相信皮邏閣殿下的女兒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
卻聽那女子冷冷一笑道:“這位大人說的好沒道理,莫說我六昭之地並無此野心之人,即便日後有此類人物出現,那時候只怕聯姻也避免不了戰爭,如今的大唐與吐蕃曾經也是聯姻關係麼?此刻呢,不還是兵戎相見了?”
楊雲楓聞言微微一笑道:“姑娘此言差矣,姑娘此言豈不是將六昭子民比作吐蕃蠻夷了麼?所謂蠻夷本就是野蠻不化之人,我大唐從來沒有將六昭當做蠻夷。更何況於吐蕃之間的事是自古有之,而六昭則全然不同,六昭之地自古便是我中華之地,這六昭也不過是近百年內才崛起,我大唐皇帝仁德治理天下,不想爲了這點小事勞民傷財,若是在秦皇漢武時期,只怕早就派兵徵繳了吧?我蜀王殿下如此顧全大局,只是不想六昭與蜀中的百姓飽受戰亂之苦,相信皮邏閣殿下之女也應該有此胸襟,姑娘不是皮邏閣殿下之女,又豈會知道其不是與我蜀王殿下一般心思呢?”
那女子聞言臉色一變,悶哼一聲,端起桌上的酒杯,飲了一口後,不再說話,而她本來打量李琦的眼神,此時卻落在了楊雲楓的身上。
張建成見狀,連忙端起酒杯,笑道:“此事小使已經送信回六昭請求皮邏閣殿下的指示了,蜀王殿下一表人才,我六昭女子無不傾心,相信公主殿下也會如此,來……小使敬殿下一杯!”
李琦端起酒杯,輕飲了半口後,這才微微笑道:“此事本王也上奏了父皇,即便我等在此爭論出黑白是非也無用,一切還是要看父皇與皮邏閣殿下的意思不是!”
張建成聞言連連點頭道:“殿下所言極是,不管結果如何,這說明大唐與我六昭有和睦之心,這就是我六昭的榮幸,是大唐臣民與六昭子民之幸事!”
楊雲楓見那女子還是一直瞪着自己,這時笑道:“姑娘,其實我蜀王也並非一定要娶皮邏閣的女兒不可,只要能表示我蜀王與六昭有結盟之心,其實即便是娶姑娘你,我蜀王也是不會介意的!”楊雲楓此言也是完全爲了試探那女子。
果不其然,只見那女子與張建成臉色都是一變,卻聽楊雲楓這時立刻又道:“方纔姑娘說,皮邏閣殿下的女兒與我蜀王殿下素未謀面,不應談婚論嫁,那麼姑娘與我蜀王應該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如果我蜀王殿下向皮邏閣殿下提親娶姑娘,娶姑娘你,你應該不會反對的哦?”
那女子聞言臉色一變,立刻將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對楊雲楓道:“這位大人說話越來越荒誕了,小女子不過是張大人一個隨從,如何能承擔兩國友好之重擔,況且我方纔說的不過是擔心蜀王殿下日後若是真的娶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妻子,而心生懊悔……”
楊雲楓聞言立刻點頭不止道:“姑娘所言極是,不止是姑娘你如此擔心,我、蜀王以及公主,都曾經這麼擔心,畢竟對於我大唐來說,蜀王殿下的婚姻幸福也很重要,不過如今看來,也無需如此擔心了……”說着立刻對張建成拱手道:“張大人,我蜀王殿下如今只想娶這位姑娘,你應該不會反對吧?”
張建成聞言一愕,看了看那女子,連忙道:“如此一個低下的隨從,如何能配得上蜀王殿下?”
楊雲楓聞言嘿嘿一笑道:“張大人此言差矣,如此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又如何是低下之人?即便是低下之人,我蜀王殿下都已經屈尊降貴,並不嫌棄了,這又有何不妥?我蜀王殿下如此做,也免了皮邏閣殿下與他女兒分別之女,如此一心爲你六昭皮邏閣殿下着想之心,張大人莫非感覺不到麼?”
張建成聞言又是一愕,遲遲說不出話來,卻聽那女子這時冷笑道:“小女子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這位大人!”
楊雲楓微微一笑,伸手道:“只要姑娘點頭答應,姑娘就是我大唐蜀王殿下的王妃了,有什麼話只管發問,下官知無不言!”
那女子聞言冷冷一笑道:“小女子不明白的是,究竟此次是蜀王殿下提親,還是大人您提親?還是大唐的規矩如此?一個堂堂的千歲,一言不發,反而要一個下官來說話,這是你們大唐的規矩不成?況且蜀王殿下還沒有點頭同意,楊大人就敢扇子爲蜀王殿下做主,是在是讓小女子詫異!”
楊雲楓聞言心中一動,轉頭看向李琦,卻見李琦這時微微一笑道:“姑娘此言差矣,我大唐向來是尊卑有秩,楊大人既然敢如此說,那自然就是本王的意思了!”
楊雲楓聞言立刻衝着李琦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他知道李琦這時是故意向自己賣好,同時也是告訴自己,他已經完全與楊雲楓站在一起了。
那女子聽李琦如此說,只好道:“既然如此,小女子無話可說,不過既然蜀王殿下已經向皮邏閣殿下之女提親了,又豈能朝三暮四,擅自更改提親對象?這豈不是對我六昭公主殿下的侮辱麼?”
楊雲楓聞言微微一笑,道:“方纔我已經說了,我蜀王殿下心懷仁德之心,只是不想令邦公主與皮邏閣殿下骨肉分離,所以才向姑娘你提親,姑娘你作爲六昭一份子,難道不是應該比我蜀王殿下更體諒公主纔是麼?”
那女子聞言心中一動,冷眼看了楊雲楓一眼後,隨即瞥了一眼李穎,這才道:“小女子也許是才疏學淺,但是卻也知道,中土與其他友邦和親,向來都是中土爲女子,他邦是男子,皮邏閣殿下也有一王子,尚無婚配,既然你大唐有友好之心,爲何不下嫁以爲公主去我六昭!”
楊雲楓聞言立刻道:“我想這位姑娘你會錯意了,並不是我大唐有友好之意,姑娘莫非忘記了,這纔是你六昭先來我大唐傳達友誼的,我蜀王殿下不過是爲了進一步加深雙方的關係,纔會有此念頭!”
那女子這時站起身來,冷聲道:“閣下的意思是,其他鄰邦都是大邦,所以你大唐纔會出嫁公主,我六昭之事小邦,所以只能嫁出公主?”
楊雲楓這時長嘆一聲道:“姑娘如此想,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並沒有這麼說!”
那女子立刻道:“但你就是這個意思!”
李穎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這時站起身來,道:“好了,今日本來是件好事,爲何要令雙方都不開心呢?”說着看着那女子道:“姑娘,按照你自己所言,你不過是一個隨從,那麼我皇弟娶你,可有委屈於你?你的意思是我大唐堂堂一個王妃,還不如你六昭的一個隨從?”
那女子聞言緩緩坐下,道:“我也並不是這個意思!”
李琦這時端起酒杯,道:“大家無需爭論了,一切等我父皇與皮邏閣殿下的旨意到了再說,今日爭論本王以爲只是爲了促進兩邦的友好,也並無傷大雅!”說着看向張建成道:“張大人以爲呢?”
張建成聞言連忙道:“不錯,不錯,蜀王殿下所言極是!”雖然他心中也比較擔心身邊的這個女子,但是心中更加擔心的是此次來蜀中的目的,而李琦與楊雲楓也正是看準了這點,纔敢如此說話,畢竟相對而言,此刻的皮邏閣需要大唐的幫助,比大唐需要皮羅的幫助更大。
那女子還欲說話,張建成立刻一把握住那女子的手,隨即使了一個眼色,那女子悶哼一聲,坐在一邊不再說話,只是一直瞪着楊雲楓。楊雲楓只是裝作視而不見,自顧飲酒。
酒席一直到半夜這才散去,期間李琦與張建成,還就對安戎城一事交換了意見,說是交換意見,其實也就是李琦想從張建成口中得知皮邏閣用兵的意向罷了,但是這張建成也算是老奸巨猾,口風把的格外的緊,最後沒有辦法,只好裝作喝高了,起身拱手告辭。
李琦並不攔住,只是讓王昱送客,那女子臨行前看了楊雲楓一眼,悶哼一聲後,才與張建成一同離去。
張建成與那女子離開後,李琦這才笑道:“楊大人說的不錯,這女子定然就是那皮羅之女了!”
李穎聞言詫異道:“原來你們也是如此懷疑?”
楊雲楓奇道:“莫非公主也是這般認爲?”心中隨即一想,這李穎向來觀察入微,自己能察覺到,她自然也會有所察覺。
卻聽李穎這時道:“不錯,這個女子說話如此放肆,不拘小節,而張建成一再的容忍……嗯,不是容忍,而是放縱,這隻能說明這個女子的身份不同尋常,能讓張建如此的人只有六昭的皇室!”
李琦點頭道:“皇姐原來與楊大人英雄所見略同啊!”
李穎看了楊雲楓一眼,隨即道:“難怪楊大人會當面向這女子提親了!”
李琦這時嘆道:“不過看這女子的反應,似乎並不滿意啊,只怕伺候還要多事!”
楊雲楓道:“下官在席上所說的話,看似向她挑釁,其實是想告訴她一個道理,她既然是六昭的人,做事就應該爲六昭着想,如果他能聽出下官的意思,相信很快應該有抉擇!”
李琦這時道:“本王更關心的是皮邏閣的想法,若果他同意了,本王也不管公主究竟是不是這個女子,只要能暫時穩住皮邏閣,即便他女兒不是眼前這女子,是奇醜無比之女,本王也只好娶了!”
李穎沒有說話,看了李琦一眼後,這才問道:“皇弟,你當真如此想?”
李琦點頭道:“只要是對大唐有利的,本王都會去做!”
楊雲楓聽在耳內,心中冷笑,這幾句話說的未免有些太過做作的,之前老子和你說的時候,你不好使極力反對的麼?但是隨即一想,立刻明白了李琦的想法,他這表面是故意說給李穎聽的,實則是說給李隆基聽的,李琦自然不會不知道,李穎是李隆基最信任、最寵幸的人之一了,他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得到李穎的支持。如此看來,自己的確沒有選錯人。
李穎沉吟了片刻,盯着李琦看了良久後,這才道:“皇弟能如此想,如此爲父皇分擔,皇姐深感欣慰!”說着卻看了楊雲楓一眼,眼神甚是奇特。
楊雲楓要回去之時,李穎卻要親自送楊雲楓,楊雲楓自然知道李穎這是有話要對自己說,果不其然,剛出節度使府,李穎就問楊雲楓道:“你當真覺得李琦比李澄強?可居大位?”
楊雲楓聞言道:“至少目前是這樣,所有皇子之中,至少蜀王殿下有容人之量!而豐王殿下則是……”
李穎點了點頭,沉吟了良久後,這才道:“也許吧!那麼本宮就不送楊大人了!”說着轉身回了節度使府。
楊雲楓訝異地站在節度使府前良久,這才搖了搖頭,轉身離開,楊雲楓剛走,身後就出現了幾個黑影,其中爲首之人,道:“絕對不能讓楊雲楓活過今晚!”
身後一人道:“那人的主意也太善變了,千萬還讓我們千萬不能動楊雲楓,今天又說要結果了楊雲楓……”
爲首那人冷笑道:“這不正是你們想要的麼?”身後之人立刻傳來一陣嘿嘿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