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聽她語音發顫,通過她的手掌,感知她的身子正微微發抖,柔聲安慰道:“姐姐別急,但說無妨。”
她話音剛落,便見夏雪兒竟突然起身,跪坐在自己面前,連忙也翻身起來,伸手去攙扶她,“你這是幹什麼?”
夏雪兒劃開她的手,不爲所動,恭恭敬敬,認認真真地道:“雪兒是真心愛着老爺,寧願一生一世無名無份,陪伴在其左右,望夫人成全。”說完,竟叩下頭去。
“啊!”無憂驚呼一聲,一把抱住她,她哪裡敢受這份大禮,忙道:“姐姐,有話好說,何必如此!”
“妹妹,姐姐若要留在他身邊,非你幫襯莫屬!你不答應,姐姐這臉皮也便不要,偏不起來!”她被無憂架着身體,無法叩拜,仍是掙扎着要跪。
無憂有百獸拳在身,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夏雪兒能比得?她極其小心的用力把她放倒,“姐姐,一向以來,咱們情同姐妹,如姐姐肯與我共同分憂,照顧哥哥,無憂求之不得,快快再別這樣,我定會勸說哥哥納姐姐入門便是。”
“不!”夏雪兒神色堅決,“老爺心智堅強,妹妹又太過仁厚,必是拗不過他,若妹妹真要幫我,便讓我做你的侍婢吧。”
“啊?”無憂又是一驚,“這,這怎麼行?你是大家閨秀,養尊處優,妹妹如何使得?”
夏雪兒此時早也沒有方纔期期艾艾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智謀深遠的神色,這種勁道好似那沙場百萬雄兵的軍師。
“公主下嫁後,雪兒便沒了在府里居住的地位與情理,因此必須有個日日能伴着你和老爺的名目,便只能做這侍婢。”
見無憂有話要說,夏雪兒根本不給她機會,攔住她的話頭繼續道:“你也不用爲我覺得冤屈,其實這算不得什麼,現在你是郡主,我是草民,便是你爲主我爲僕的身份,若說以後,你必爲正房,我也只能是側室,依然是你爲主,我爲僕的地位,這便是姐姐的命運,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名正言順的嫁他爲妾便知足了。”
無憂聽她說完,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她說的沒錯,只是自己懵懵懂懂從未想過這些瑣碎,看來這雪兒姐姐當真是一顆心都在相公身上,我若不成全她,她還真是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見無憂愣怔不語,夏雪兒趁熱打鐵,“雪兒不管她公主如何,心中只認無憂爲姐姐。”
“啊?”憨直的無憂又是一愣,“姐姐,你沒事吧。”說着,還真探出手來去摸她的額頭。
夏雪兒視若無睹,她此刻得到無憂的認可,臉上悲慼之色早已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熱血上涌的興奮,“雪兒沒事兒,只是以後你爲大,自然便是姐姐。”
“等!等!”無憂小臉脹得通紅,“我深愛着哥哥,未必比姐姐輕,也是不在意這些名分的,所以姐姐切莫如此稱呼,咱們共同爲他便是。”
夏雪兒見她有些氣急,不敢再胡亂說話,但她仍堅持道:“那好,以後你便還叫我做姐姐,我叫你爲夫人。”
“姐姐,你若再是這般,無憂便不幫你了。”無憂嗔怒,心道雪兒姐姐太過麻煩。
夏雪兒卻不慌不忙,情真意切地道:“知道妹妹心疼我,但公主在場,咱們如此稱呼那便落人口舌,所以,我必須稱呼你爲夫人,姐姐真不在意這些虛套。”
無憂見她面色誠懇,想了想,這才點頭允肯,但卻一再強調,公主不在的時候,二人定要姐妹相稱。
二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已過三更,這纔不得不收住話題,分頭睡覺。
無憂心底純淨,這一晚上陪着夏雪兒哭,又陪着夏雪兒笑,又聽了許多夏雪兒爲李承訓受盡的相思之苦,可以說被折磨的已然心力憔悴,不久便沉沉睡去。
轉身在另一側的夏雪兒,此刻卻是興奮得睡不着,她處心積慮的謀劃,終於順利完成了,在成爲李承訓女人的道路上,走出了堅實的一步。
夏雪兒聰穎敏銳,從他愛上李承訓的那一刻起,便決定要獨佔這個男人,於是乎想了各種辦法去討好他,送他冰蟬手套,送他綠玉打狗棒,可對方禮物收了,情感卻不收。
她因此鬱鬱寡歡,終於得了相思之病。那時起,她的心境也變了,只盼能被李承訓納入府門爲妾,便知足了。因此,她便趁無憂獨處洛陽的時候,有意與之結交,甚至與無憂結拜了姐妹。
後來,無憂與李承訓一起離開洛陽,孤獨的夏雪兒便病倒了,若是以往,總會有無憂這個好姐妹與她說說話,多少可以緩解點內心的苦悶,但現在,滿腹愁腸向誰去訴說?病勢自然是越發地沉重起來。
夏承深知姐姐的心意,做了一件挽救她性命的事情,便是把姐姐送到了長安,請李承訓代爲照看。
夏雪兒在這裡重新煥發了生機,一心想着待自己恢復了容貌,憑藉他的智商,一定可以抓住李承訓的心,與此同時,她心中那種把李承訓佔爲己有的豪霸之氣也逐漸擡頭。
可這一個月來,她看得很清楚,李承訓對無憂愛的很深,對她根本就視而不見,而自己想要獨霸李承訓,根本沒有機會,也不可能。
另一方面,通過這些日子,她與李承訓近距離接觸,終於體會到這個男人的真正魅力,也徹底瞭解到他的智謀與心機,自付憑藉自己這點兒小聰明,根本就都不過他,若是自己真的做出了傷害他女人的事情,那自己不僅會永遠的失去這個男人,更沒有機會能好好活下去。
夏雪兒被李承訓的真情嚇到了,也被他的智謀嚇到了,但卻更堅定了嫁給他的決心。這世界上的男人有很多,而像這種忠厚老實,才華橫溢,智謀甚遠,又對女人疼愛有加的男人,不會有幾個,甚至可以說他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夏雪兒除了揣摩李承訓,也在揣摩李無憂。無憂長得很好看,雖不如自己美貌,但自有一種野性的美與媚。至於性格,可以說其最主要的特點是憨厚老實,胸襟寬闊,古道熱腸,俠肝義膽,除此之外,像聰明,倔強,溫柔,多情等等這些女孩兒的本性,她都沾邊,卻都不爲過,也就是說這些都可以稱其爲優點,而不能稱其爲優勢。
但這些優點已足夠抓住一個優秀男人的心了,有時候她真恨爲什麼會有無憂的存在,如果自己是李承訓認識的第一個女人,那該多好?
但她也就是這樣想想,聰明的女人總會擺正自己的位置,特別是在得知汝南公主下嫁的事情後,她終於認清了現實,下定了決心。
現在,她要做的便是讓無憂承認自己,她也會真心幫着無憂爭奪府裡的女主地位。一山不容二虎,即便是兩個平起平坐的公主,到最後也一定要分出個一二來。
而她,只是希望能在無憂的幫助下,有朝一日嫁給李承訓,使她有名有份,可以擡起頭來做人。即便退一萬步講,她最終也沒有得到李承訓的認可,那她只要守在無憂的身邊,便也就是守在了李承訓的身邊,即便這樣到死,她也心甘。
有的時候,她真恨自己,爲什麼這麼不爭氣,忘掉李承訓,隨便找個能對她好的男人便是。可她試過,真的做不到,不知道是爲什麼,也許這就是孽緣吧。
其實這只不過是當局者迷而已,夏雪兒不知道她爲何這麼執着,他的父親夏老爺,甚至夏承、李承訓心裡都清楚她執迷不悟的原因。
因爲夏雪兒是個要強的女人,是個不甘心平庸的女人,是個知道找到一個能征服自己內心的男人很不容易的女人。
夏雪兒是含着笑意睡着的,那笑意中多少帶着些狡詐,更有一個女人的深情與無奈。
府中雖有暗流,但也是這種暖人心的曖昧之流,因此對於李承訓來說,雖然感到無奈,卻也感到一種享受,痛並快樂者,便是生活的最高境界吧。
從李承訓剛搬入駙馬府的第二日起,便陸續有朝中大員前來拜訪,第一個來的是魏徵。
看到他,李承訓突然想起二個人來,就是當初救他的紅衣人和出賣他的王石,便詢問起來。
魏徵不無惋惜的講了那之後的事情,由於王石的出賣,魏徵與那紅衣人都被打入天牢,紅衣人被皇帝處死,而魏徵因皇帝愛其才華,終是不忍殺掉。至於那王石,當年在官府領了銀兩便跑了,他沒有家眷,光棍一人,誰也不知躲藏到哪裡去了。
李承訓聽後唏噓不已,恨自己來帝都也這許多日子,怎地此刻纔想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便拿出銀兩說自己現在不便出府,請魏大人幫忙給家屬送去。
第二個來的是李恪兄弟,二人來此沒什麼目的,就是想和這位準“姐夫“親近親近,自然也看到了李無憂和夏雪兒,但並未表現出什麼不滿,反而極爲熱情的攀談起來。李承訓和無憂倒沒覺得如何,倒是夏雪兒一句話驚醒夢中人,“這兩個孩子,回去一定會向他姐姐說這裡的事情,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公主怕是很難纏啊!”
之後,尉遲敬德、柴紹、秦瓊、長孫無忌、李靖等等能粘得上邊的朝臣都來了,李承訓則是彬彬有禮,一一熱情款待。
該來的,不該來的,反正是都來了,但是有一位不知算是該來?還是不該來的人,卻始終沒有來,李承訓心中一面感覺有些遺憾,另一面又感覺到慶幸。
長樂公主,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