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薄布對左右兩路唐軍在主力部隊情況危急時仍停滯不前的狀況,同樣存在着質疑,但見乙先生凝神沉思,便沒有立即打擾。
突然,他似乎意識到什麼,輕聲開口道:“乙先生,你說,他們會不會是想利用這兩萬步兵將咱們兩翼的伏兵吸引過來,而後,唐軍兩翼的援兵或去救援青龍峽,或來這裡偷襲,那時,依其戰力,都會勢如破竹。”
乙先生聞言,眉宇間瞬時鬆動,但內心深處卻頗爲震撼,不禁轉頭深深地看了薄布一眼。
他根據鐵鞋傳來的消息,知道李承訓的確是有這麼個戰術意圖,那就是用兩萬步兵方陣,頂住中路突厥騎兵的壓力,同時對其兩翼伏兵以爲牽制,最大限度的消耗其有生力量,爲其兩翼最後的衝殺減少阻力,創造條件。
因此,乙先生特別叮囑兩翼伏兵雷打不動地護住兩路,不求殲敵,但求阻止他們前進。但是,這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消息,想不到這阿史那薄布居然能夠根據時下如此迷亂的狀況,而猜測出唐軍的意圖,當真是厲害,難怪其非是突厥皇族嫡系,卻能被封爲小可汗。
“小可汗猜測的不無道理,這也是老夫不動兩側伏兵的緣由,但請放心,唐軍區區兩萬步兵,絕對堅持不了多久,李無名也太低估老夫的手段。”
阿史那薄布聽乙先生這麼說,自是又恭維了一番,顯然,他城府很深,是一個頗有心計的人。
事到如今,兩人都閉口不語,一同將目光伸向戰場之上,那裡已經成爲修羅地獄,爲了生存,爲了勝利,突厥騎兵與唐軍步兵方陣,正在廝殺肉搏,不死不休。
只見一個突厥射手,馬裡藏身,射出一箭,透過盾牌縫隙,先是射殺了裡面的長矛手,與此同時他也拍馬趕到方陣之前,只見他左手長弓收緊,右手馬刀出鞘,直向那缺口處戳去。
突然,兩杆長矛從那缺口處瞬間伸出,直取他胸口。因爲馬速極快,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這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只感到胸口一痛,便見自己的身體被那兩杆長矛高高挑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揮舞着馬刀,無力的向四周劈砍着。他一擡頭,看到了天邊的烏雲,怎麼天會這麼暗?
他終於沒了掙扎的意識,身體被那兩杆長矛夾着重重的甩了出去,而他那匹健壯的馬匹,由於慣性的衝擊也“轟隆隆”地撞到了方陣前的盾牌之上,便見那方陣外的盾牌牆“忽悠”一下,竟是被向內撞凹了一塊,但很快又被裡面的軍士站穩了身形,恢復了原狀。
“噗!”數杆長矛從盾牌的空隙中躥出,一起捅入這馬匹身上,是的,不能讓這馬活着,因爲它距離步軍方陣太近了,現在是生死存亡之際,一切有可能打亂陣型的危險因素都要剔除,不能馬虎大意,不能心慈手軟。
還有一處,一個高大魁梧的大唐盾牌手,先是被突厥的鳴鏑射中肩膀,後又被突厥人的長矛挑出了肚囊,眼看着鮮血直流,腸子外泄,但他並沒有退卻,反而是大吼一聲衝出了步兵方陣。
他左右兩腋各夾住一隻三米長的長矛,迎向奔馳而來的突厥騎兵,由於長矛長度太長,因此可以很輕易的挑下疾馳的駿馬上的騎士。
那些衝擊過來的突厥鐵騎由於被前方戰士擋住了視線,所以並不知道有這麼個人獨立於步兵方陣之外,自然是沒有什麼心理準備,待前方軍士倒地,這才發現,但已經無濟於事,無法應對。
這大漢一連戳翻了十餘個人,才被後來而上的突厥騎弓兵發現,自然被如蝗的箭羽射成了刺蝟,但他就算是死,也並沒有倒下,而是像雕塑一般,一動不動的屹立在那裡,支撐他的是那兩個拄地的長矛。
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無需陰謀詭計,沒有同情憐憫,割下對方的頭顱,自己便能活着,因此到處都是這種生死拼搏。
李承訓在步兵方陣中,格外顯眼,只見他騎着高頭大馬,手中拿着雙劍,一邊指揮着軍士隨時填補方陣缺口,壓住陣腳;一邊揮舞撥打着射來的箭只,保證安全,他非是逞一時之勇,不知道這樣很危險,相反,他卻是故意爲之。
人就是有如此通病,就如沙灘裡拾珍珠一般,成百上千的沙子他看見了也不會動心,反而是與衆不同的珍珠絕對不會有人走眼,就好比此刻唐軍步兵方陣中的李承訓,對方騎士一望便知其是主帥,這箭也好,矛也罷,豈有不往那裡招呼的?
他的目的就是引誘大量的箭矢過來,這樣可以使得他身前防守的盾牌兵和長矛兵集中力量來撥打來襲的兵器,從而減輕其他軍士的防守壓力,而他自己憑藉百獸拳法,躲開這如蝗箭羽還不是問題。
李承訓左擋右支,蛇式扭轉,在烏騅馬上可謂是花樣百出,根本沒有箭羽能夠傷到他,這不光是他百獸拳厲害,還得益於他座下的神駿。那踢雲烏騅馬已然通人性,十分配合主人的意識,其四個雪白的蹄子好似灌了鉛的柱子,一動不動地戳在地上,任由主人折騰。
“嗡!”就在他剛剛扭身撥打走一個長矛後,一種大力震顫的聲音,響自他的腦後。
“犀牛望月!”“猴子獻桃!”
李承訓突然身子抹斜,在看到是隻箭時,猛的擡起手中長劍,輕輕一挑這箭的箭頭,用四兩撥千斤之力,改變了其運行的軌跡,這又是一招雙形的百獸拳。
他本以爲可以輕鬆應對,但出乎意料的是當他的劍尖觸及到這羽箭的時候,猛然間感到手臂一震。“啊呀,”一聲,他險些大呼出來,雖然他有千鈞神力在身,但還是被對方箭支的力量所反震。
李承訓順着箭矢襲來的軌跡望去,見射箭之人正是乙先生,他不知何時已經縱馬跑到距己一箭之地的位置。對方射箭的距離如此之遠,到達眼前可謂是強弩之末,但仍有這麼大的力量,可想而知這人的力道如何。
通過方纔的較量,可以說,其他的箭羽對李承訓根本構不成威脅,他用餘光便可敏銳的伸手化解,唯獨這乙先生射來的箭只,力大勢沉,角度刁鑽,防不勝防,的確對自己構成了不小的威脅。
因此,當李承訓再次見他彎弓搭箭時,自是不敢大意,目光咬住對方的弓箭不放,而他雙手雙腳卻是一刻也沒閒着,仍在不停的撥打着旁處射來的箭只。
“嗚!”乙先生的箭非是鳴鏑,因此沒有那尖銳的聲響,有的只是由於箭身震動而引起空氣震動產生的共鳴。
“好!”李承訓大喝一聲,展開一招“螳臂擋車!”,竟然撥打起一隻襲向自己長矛,向那箭羽砸去。
螳臂擋車這個成語說的是一隻螳螂居然試圖去阻擋滾滾行進的車輪,其後果當然是被碾壓成一團泥,但在這裡,卻是李承訓突發奇想隨機應變想出的一招,就是想通過撥打襲向自己的武器,使之改變角度,從而去迎擊那激射而來的箭羽。
還別說,這還真有點螳臂擋車的味道。
砰!”那箭羽力大,那長矛別看要比那箭羽粗壯,卻真如小螳螂一般,根本阻擋不得,只是稍稍改變了那箭羽的行進方向,便無力的墜落下來,好在長矛的這種平行的墜落是不會傷到附近兵士的。
“啪!啪!”
說時遲,那時快,李承訓揮舞長劍,又接連將抵近身體的幾隻箭羽改變方向挑了出去,分別將其撞倒了四處射向自己的箭羽或者長矛之上,那聲響自是箭只互相碰撞發出的聲響。
“咦?”李承訓這幾下撥弄箭只,用的全是四兩撥千斤的巧勁,竟是特別的順手,還特別的有效果,他不由得想起了一種現代風靡世界的武功——太極拳。
記得當初在大學的時候,學校還真組織過太極拳的學習,只是他當時根本沒當回事兒,沒有用心去學,但好在那老師絮絮叨叨說了不少太極拳拳意,也就是他記憶力驚人,雖不解其意,倒是全都記了下來。
現在,隨着撥打箭只,老師當時所講的拳意竟然歷歷在目,躍然於腦海之中:太極拳以慢爲形式,以圓爲特徵,以勻爲要點,以靜爲條件,以輕爲手段,以鬆爲原則,以柔爲靈魂,以剛爲目的,虛實呼應,難解難分,唯有用拳之人隨心而發,拳到,意到……
“慢、勻、靜、輕、鬆、柔、剛!”
李承訓口中呼喝着太極拳八字要訣,手上不停的撥打箭只,又連續破掉了乙先生射來的數箭,竟然是越戰越有心得。
武功在於領悟,有的時候師父掰碎了去講,徒弟也撥楞着腦袋不懂,而對於資質好的人,即便你只講個大概,他也能領略到其中的奧妙,李承訓顯然是後者。
他雖然易筋經被破掉,但其造詣還在,加之百獸拳浸淫數年,可以說是爐火純青,所謂一通百通,這太極拳的拳意原本他是知道的,只是從未去參悟,如今機緣巧合令他頓悟,雖然還無法發揮出這套拳法的極限奧義,可也足夠他於千軍萬馬中從容以對了。
“哈哈哈!”
李承訓縱聲狂笑,用上獅吼功,立時傳送數裡,同時他一躍至馬背之上,棄掉手中雙劍,改用雙手畫圓來接引奔向自己流矢飛羽,而後雙掌交錯,便將那武器輕鬆移向一旁。
“嗚~”
乙先生背後箭袋已空,所以對這最後一箭格外用心,他彎弓,搭箭,瞄準,卻不急於放手,而是選擇了突厥騎兵又一輪的攻擊之中。
那箭好似流星一般激射而出,穿過方陣之外那些奔走如飛的突厥騎兵,鑽過大唐軍士盾牌手的空檔,貼着大唐長矛手的身側,以極其詭異刁鑽的角度,直奔李承訓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