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蜘蛛亮出了自己的武器,是兩把圓月形的彎刀,她一手舉刀高擡過眉心,一手持刀低壓在腰際,面色淡定從容。
“來吧,無需廢話!”她顯然不想與這倭人多費口舌,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境地,多說無益。
鬼冢怨二已不知從何處扯來一塊黑色布條,系在自己雪白的額頭上,那娃娃臉上一片寧靜肅殺,看起來恐怖怪異。
他雙手緊握住墨黑色的忍者刀,將其穩穩地豎立在身前,使那刀尖與其眉心,以及黑蜘蛛的眉心形成一條直線。
“嗨!”
兩人短暫對峙了不足半分鐘,便隨着鬼冢怨二的一聲吼,鬥在一處,兩般兵器於暗夜中急速分合碰撞,鬧得“叮噹”作響,更蹦出無數火花閃耀而出。
所謂一寸短一寸險,黑蜘蛛的兩把圓月彎刀,純粹是貼身近戰的武器,因此她極力的以其靈巧的身法,粘貼在鬼冢周圍,與之周旋,伺機絕殺。
而鬼冢的忍者刀算是一寸長一寸強,刀刀詭異,氣勢如虹,根本不會令黑蜘蛛有近身的機會,始終將對方壓制在外圍。
一旁的李承訓冷眼旁觀,十數招過後,他便看出那黑蜘蛛不是鬼冢怨二的敵手,但也不至於立時落敗。
他知道,若要戰勝這鬼冢,還得靠自己來幫這黑蜘蛛一把,儘管他還不知道黑蜘蛛救他目的爲何,不過死在牡丹花下,總比死在那倭賊手裡強。
不過,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加入到二人的戰局中,所以他立即盤膝而坐,以真氣運行於胸前要穴,加固穴道封堵的同時,梳理內腔中由於方纔格鬥倒灌進去的血液。
治癒傷口,調理真氣,從來不會覺得時間長,但他所能擁有的時間並不多,甚至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他便聽到身邊那黑蜘蛛發一聲嬌呼。
李承訓心絃一抖,瞬間睜開眼睛,正見那鬼冢高高躍起,一刀向黑蜘蛛頂門劈來,而黑蜘蛛卻在原地一動不動。
來不及細想,他一個縱身急躍出去,用自己身子將黑蜘蛛撞飛的同時,以蛇式扭轉,試圖躲開鬼冢怨二那下落的刀鋒,奈何其胸口受傷未愈,真氣提升不暢,終還是慢了半拍。
“熊臂!”
他被迫在匆忙間甩出這招增強身體韌性的百獸拳式,以期將鬼冢怨二砍落在自己身上的鋒刃嵌在自己的肩膀中,否則的話,以倭刀刀鋒的鋒利,定會將他的整個臂膀切了下去。
高手過招,勝負就在瞬息之間,李承訓雖然捱了一刀,但他同時也看到了一個機會,一個或許可以扭轉局面的機會,所以他忍着肩膀的劇痛,毫不猶豫地打出一掌,按向空門大露的鬼冢怨二胸前。
“太虛荒!”
鬼冢怨二用幻術迷惑住黑娘子,正要一刀將其斬殺,不想橫空出現了李承訓,奈何其刀已出,收不得。收不得?那便殺!因此他反而加快了其下刀的勢頭,使這一刀更加成爲一記絕頂高手都難以躲閃的必殺技。
“怎麼會這樣?”
凡事過猶不及,如此必殺之招,相對於防守的空門便越大,鬼冢怨二深知這一點,但他實未料到,重傷之下的李承訓,再受到自己重擊的時候,還能有如此反擊?
所以,當他發現危險臨近,已經收勢不住,並且無法躲閃,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對方那手掌按在了自己胸前,但即便如此,他還以爲自己可以承受這一擊,因此猛然提聚真氣,瞬間護住心脈,可他卻是大錯特錯了。
鬼冢怨二突然感覺自己胸口似乎打開了一道閘門,一道宣泄自己真氣的閘門,無論他如何凝聚守固自己的真氣,那真氣也會衝破他的諸多限制,向那道閘門外狂涌般的衝出。
李承訓的身體此時已經變成黑白雙色,白色越白,黑色越黑,他的衣袖間由於大量真氣鼓盪而呼呼作響,同時他胸口被封堵的穴道也被衝開,自己的胸前也是鮮血淋漓。
“砰!”的一聲,鬼冢怨二的身體被震飛出去,他口鼻中的鮮血隨着他的下落,而飄灑在周邊的花叢中。
李承訓由於傷重,無力吸收鬼冢怨二的內力爲己用,他恐駕馭不住對方那四處亂躥的磅礴真氣,而是像在死人谷對敵變身後的楚玉那般,將鬼冢怨二的真氣左臂吸進,又從其右臂爆發出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用對方的真氣,震碎了對方的內臟。
“噗!”
李承訓口中也同時噴出一股血柱,而他胸前已然殷紅一片,身體搖搖欲墜,然而就在他即將摔倒的一瞬間,聞到了一股清香,隨即感覺靠到了一個人身上,是個女人。
是黑蜘蛛,她嘴角兀自帶着一抹血跡,可見她從鬼冢怨二的幻術中清醒過來,也頗爲不容易,畢竟其是久走江湖的人物,對於處置眼前的局面很有經驗。
她先將李承訓身體放平,而後出手點住了他胸前穴道,爲其止血,其實很多傷重的人不是死在臟器受傷,而多是死於出血過多。
黑蜘蛛的確有經驗,在爲李承訓止血之後,立即去探查那跌落在花叢中的鬼冢怨二,是否確實是死了,她必須要確保周圍足夠安全,纔可以設法爲李承訓療傷。
李承訓原本傷得就不輕,方纔又妄動內力,使得原來的傷勢更重,而他的麻煩是內臟出血,卻不是外力可以很好乾預的,他試圖用自己的真氣在體內疏通血脈,卻是收效甚微,所謂能醫不自醫,他的傷勢擴大,已經超出自己能掌控的能力範圍。
“咳咳!”他又咳喘了兩聲,鮮紅的血色,從口中溢出,順着脖頸流下,流到黃色的花草上。
“無名,無名!”黑蜘蛛拖來了兩具屍體,見到李承訓這般摸樣,嚇得忙鬆脫了那屍體,跑了過來,卻跪坐在他的旁邊不知如何是好。
“好熟悉的蘭香味道,你,你是墨衣嗎?”李承訓感覺渾身一點兒勁都沒有,但他卻很開心,他原本聞到那香氣,便覺得是她,待聽她喚着自己的名字,雖然他的聽覺已經有些模糊,但他還是認出了她的聲音。
“嗯嗯,是我!”賈墨衣摘下自己的面具,豆大的淚珠從雙眸中滴落下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咳咳!”李承訓邊說着,邊咳嗽着,而每一聲咳喘,都有從內臟中涌出的血液。
“你快別說了,我要怎樣救你?你不是名醫嗎?你快說!”賈墨衣急聲急語,她倒真是不知該如何下手,只是知道不能讓李承訓就這麼死了。
“你現在好嗎?”李承訓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咳咳,讓我死前,做個明白鬼吧!”
“我,我後來孤身入大漠殺了薄布可汗,報了父仇後便浪蕩江湖,聽說你在洛陽出現,便想來看看你,一路追蹤來此,”賈墨衣急聲說完,眼中淚花涌動,“你別死啊,怎麼救你?誰能救你?”
“有一法,或許能救我,咳咳……,卻只有一分希望,你且試之,咳咳……,但我問你,若我活了過來,咳咳……,你肯再不離我左右,與我回隱國嗎?咳咳……”
李承訓費了好大力氣纔算說完這句話,望着她急切的摸樣,心中已然明白一切,他既覺得歡喜,又覺得痛心。歡喜自是因爲他看出賈墨衣喜歡他,而痛心是因爲自己眼看不活了,而自己口中那個愚蠢的救命方法,並不是賈墨衣可以做到的,除非醫佛再生,否則誰也做不到那點。
這令江湖人聞名喪膽的黑蜘蛛竟然哭了!連她自己都未想到。其實在她心裡,是很渴望與李承訓在一起的,奈何卻礙於顏面而始終不肯屈就其第五位妻子,但其情分卻在,心思卻在,特別是這幾年在江湖中游蕩,使她心中日益增長對家的渴望,對一個疼愛自己的男人的渴望。
“好,好,我答應你,你快說,如何醫治?”黑蜘蛛此刻已不顧得矜持了,她不允許自己心愛的男人死在自己面前。
“咳咳……你用那刀,將我胸口處,咳咳……氣舍穴、俞府穴、或中穴、期門穴、日月穴……咳咳……無處穴道割開,放血!咳咳……”李承訓的咳喘越來越嚴重,已經嗆得他快說不出話來。
“什麼?你已經失血這麼多?如何還敢切開穴道?”賈墨衣大吃一驚,這簡直就是自殺嘛。
“必須將內臟,咳咳……,裡的血,咳咳……引導出去……”李承訓感覺頭腦一陣眩暈,說過這話,便昏厥了過去。
“無名,無名!”賈墨衣忙連聲呼喚,可哪裡還喚得醒他?
她也是剛烈果敢的性子,眼見李承訓口腔中不斷涌出的血液,別無他法,壓根緊咬,含着淚揮刀扎向李承訓身上那幾處穴道。
“噗……”
眼見刀頭落處,李承訓身體上便有鮮血汩汩而出,可賈墨衣卻懵了,“這?我現在該怎麼辦?什麼時候止血?如何止血?受傷的內臟該如何處置?”
對於她的問話,李承訓不會再回答她了,因爲他已經被自己咳出的血液堵賽住氣管,閉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