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朝陽,淒涼而又悠長的突厥牛角號連綿不斷的吹響着,一隊又一隊黑壓壓的突厥騎兵隨着號聲連綿不絕的從營地中牽了出來,很快在漢故城對面形成了一個黑壓壓厚實的騎陣。
黑雲壓城城欲摧。
不過,對於已經見識了三天的漢故城唐軍來說,那種壓迫性的視覺效果卻已經差了許多,甚至看到這一幕,不少出身自小部落的唐軍士卒還互相用剛學的,不太標準的唐語打趣道。“哈,又來一羣填城的了!”
不過聽到這一句,同樣就等在城牆上的李捷那凍得發木的臉上去卻滿是苦澀。
都說戰爭讓人成長最快,也的確,連續三天的慘烈圍城戰不論這麼多來自小部落的突厥人還是李捷自己,都成長了許多,雖然這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五千多遊騎兵變成了如今三千出頭,但他們的確成長爲了一隻成熟的大唐府兵,城下,不知道幾千上完凍得結結實實的屍體鋪了滿滿一面,就是他們的戰績。
不過這也成了李捷如今煩惱的來源,漢故城本來就不高,加上澆上去的兵甲,土方也不過十米出頭,下面屍體就堆出來了三米多,這三天冰冷的淨水湖水一直是李捷的武器,澆在城下凍得結結實實的連突厥叛軍都清理不走,後來薛努爾特勒乾脆也不清了,任由這些小部落與突厥部落的屍體充當了踏腳石。
而且,就着這個踏腳石,薛努爾特勒還把冰城的弱點發掘的淋漓盡致。站在城下,一雙陰戾的眼睛眺望着遠處淡紅色屹立着的漢故城,薄薄的嘴脣野獸般吐出了幾個突厥音階。
“進攻!”
大批騎兵分開兩道,卻是一大羣老弱奴隸甚至婦女端着長矛哆哆嗦嗦被趕了出來,死命向前面衝了過去,跟在他們後面,大批面色冷峻殘酷的薛延陀騎兵傲慢的叫嚷着,揮動着馬鞭子不斷驅趕着,看到這一幕,哪怕生性殘忍的的突厥各部落族長長老都有些羞愧的垂下了頭。
絲毫沒有一點憐憫揮舞着鞭子,彷彿驅趕牲畜一般將這些老弱趕到了八十米開外,這些騎兵就停步不前,停在了城上的弓箭最大精準射程外,轉成了弓箭繼續威脅,前面跑的慢的奴隸老弱直接就被弓箭射倒在了雪地上。
城上,沒有射箭。
死亡的威脅下,哪怕是老弱與奴隸也不得不拼命加快了腳步跑到了城下,揮舞着生鏽的鐵矛破劍拼命在冰城牆上刻了起來。
冰城牆相對於夯土城牆的堅硬與可塑性,這時候完全成了弱點,冰屑紛飛下,一個個可供攀爬的小洞被飛快雕琢了出來,在冰城上密密麻麻如同蜂洞一般。
看着城下白髮蒼蒼的突厥老人,還有瘦骨嶙峋的奴隸,戰戰兢兢的醜陋婦女,李捷也是硬着心腸好一會,這才咬牙命令道。“倒水!”
嘩啦嘩啦的水聲中,一鍋鍋摻雜着冰棱的極寒淨水湖水當頭澆下,零下四十多度的寒冷氣溫立刻發揮了巨大的威力,原本就衣服單薄的老人幾乎立刻就把冷水擊倒,全身抽搐着倒在了冰面上,稍微強壯一些的奴隸與婦女也是在嚴寒下全身哆嗦,隨着一鍋鍋冷水而不斷髮出哀嚎。
“求求你們,我的孩子,不要傷害她,求求你們!”一聲尤爲尖銳悽慘的女人尖叫就在自己身下,不顧寒冷靠在冰堆成的城垛後面,李捷捂住了自己眼睛。
曾經李捷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自私,足夠冷血,任何不是自己麾下的親近之人,自己都可以毫不猶豫的舉起屠刀,可真下了命令時候,李捷又發現自己遠沒有之前想的那麼堅硬。
不過心腸不夠硬又如何,憐憫他們不死,破了城,誰又來憐憫自己和這些部下呢?要知道薛努爾特勒的屠城威脅已經不止一次了,想着這些,李捷咬着牙捂着額頭呆呆的靠在那裡,一言不發,任憑身邊嘩嘩的潑水聲不斷撒下。
十多分鐘後,除了個別生命力特別頑強的,城下已經再無一聲,李捷探出頭向下望去,卻是苦笑着搖了搖頭。
潑水與屍體,原本就三米多高的屍體堆如今又多了一米,死狀各異的屍體鋪出來了一條危險的斜坡。
“就是這裡!繼續進攻!老弱太慢,這次我要看到真正的將士!”一雙陰森森的深陷狼目都顯露出了興奮嗜血的精光,毫不在意剛剛幾百人老弱奴隸的死,薛努爾特勒冰冷的命令着。
這一命令,卻讓所有叛軍首領遲疑了,三天來,哪怕逼着小部落的壯丁以及俘虜打頭陣,各部落依舊付出了六七千的傷亡,尤其是李捷這潑水絕對足夠陰毒,除了當場因爲寒冷當場手腳發木被殺死凍死的,不少人是因爲沒有足夠禦寒衣物燃料回營慢慢活活凍死的。
第一天因爲沒有注意,當天晚上凍死的就有兩千之衆,後來哪怕窮盡幾個部落之力連天燒着牛羊糞便,如今營內依舊有千多人發高燒痛苦的哀嚎着,人丁可是草原上的一切,聽着薛努爾特勒冰冷的命令,每個大部落首領都是目光閃爍的相互對視了一眼,最後視線落在了最早張羅降薛延陀的謀落兀突骨身上。
之所以要投靠薛延陀,爲的就是薛延陀承諾的權勢,牛羊,財富,可這些沒看到之前,各部落卻爲了薛延陀足足付出了近萬生命代價,所有部落族長都已經有了悔意。
同樣心裡頭疼的要命,附屬小部落的男丁,甚至本部落的男丁都丟了快三千了,部族中不滿的聲音謀落兀突骨同樣心頭明亮,被這麼多目光投射在身上,謀落兀突骨同樣頭皮發麻,不得不小心咬牙湊到了薛努爾特勒身邊,陪着笑臉說着。
“特勒大人,這麼攻是不是太急了,多讓勇士們佯攻兩次,李捷小兒還有阿史那思摩狗才自己潑的水都夠夠到城牆了,實在用不到浪費勇士們的生命啊!”
謀落兀突骨苦心陪着笑臉說着,乾瘦了幾圈的老臉上皺紋都苦楚堆成了一團,就跟風乾的老橘子皮一般,可惜如今已經滿心被俟利泌可汗還有雷神朔王兩個名頭填的滿滿的,薛努爾特勒卻一點兒都沒聽進去。
“要條件討價還價時候一個個那麼積極,臨陣打仗時候就各個這麼畏首畏尾!這就是你們對真珠夷男可汗的忠誠?”
薄薄的嘴脣暴怒的咆哮着,深陷的狼目無比冰冷的看過來,大鷹鉤鼻子不斷吐出陣陣白的霧氣,薛努爾特勒陰森的盯着謀落兀突骨說道:“我今晚要站在前面這座冰城城頭,或者看着阿史那思摩與朔王李捷跪伏在我面前,或者看到他們的屍體,我不想說第二遍!”
隨着薛努爾特勒牙齒的寒光,周圍鐵勒護衛的刀也是半出了鞘,聽着那令人牙酸的抽刀聲,所有突厥部族首領心頭都是一寒,將滿肚子抱怨與不滿都嚥了回去,轉頭沉默着準備起下一輪攻勢來,不過偶爾回頭看來的目光,滿滿都是仇恨。
對此,薛努爾特勒卻是毫不在意,他們已經背叛了大唐,再要背叛薛延陀的話,天下之大也就沒有他們容身之處了。
出兵分配過程中,諸部落長老當然又是一番爭執,其中處於衆矢之的謀落部落族長兀突骨還有謀刺部落突利設臉色最是難看,差點拔刀子的商討中,幾分鐘後五千人的工程隊伍還是集合在了整個叛軍大營前方,站在城頭,看着黑壓壓的騎羣,一絲憂愁再一次出現在了李捷頭上。
望着城下已經高高聚集的冰凍屍體還有幾個被還扎着鐵矛的冰洞,轉身李捷又沉重的對城牆後面冰屑紛飛眺望了過去,冰雪紛飛中,在指揮着的楊翊長長的鬍子都被冰霜凍成了一片白霜,對着李捷擔憂的目光,楊翊卻是樂觀的筆畫起了大拇指。
“一會還要拜託咄陸發將軍了!”略爲放心後,李捷又是轉過身,對着汗帳騎兵千騎長又是拱了拱手說道。
這回可不像幾天前那樣隨便,咄陸發很是恭敬的大幅度彎腰鞠躬答道。“殿下放心,論刀劍相搏,謀落鐵勒崽子們給汗帳兵提鞋都不配,咄陸在此,就沒有一個叛軍崽子能活着過去!”
“很好!”滿意的點了點頭,李捷再一次面容冷峻望向了遠處,嗚嗚的突厥軍號中,五千各部落組成的突厥攻城大軍嗷嗷嚎叫着打馬撲向了屹立面前千年不死的大漢故城,沒等殺到城下,嗡嗡的弓弦聲中,一片黑雲呼嘯着飛向了城頭。
這會不用提醒,李捷很是自然的和咄陸發一同矮身到了城垛後面,與此同時城牆上迎戰的千多唐軍也是整齊的蹲下身來,下一秒沉重的箭矢雨點般的打在了城頭,砰砰打的冰屑亂飛,剛剛城牆的甬道上瞬間內就長出了一大片黑色草叢。
哪怕倒黴被箭紮在了身上,這些臨時唐軍也沒有慌亂亂跑亂跳的,僅僅是捂着箭桿咬牙忍着,盡全力往冰城垛縮着,三天了!每一次箭雨都是一次考驗,驚慌失措大呼小叫的那些人早已經見了閻王去了。
三波箭雨,大批突厥部落精銳戰士已經到了城下,除了少數還在後面縱馬精確向城上射擊的外,四千多突厥大號着端起鐵槍還有刀劍拼命的在冰城上刻了起來。
冰雪亂飛中,三個堆得最高的屍體堆上無數個冰洞飛速向上延伸着,短短時間內甚至還有幾十個突厥人爬上了三四米高。
這時候,城上唐軍當然不能任由他們爬上去,首先是北面城牆段負責千夫長刀疤劉大聲那喊起來,旋既整個城牆都迅速運動起來,還是一鍋又一鍋的冰水兜頭澆下,順着冰冷的城牆流下去的冰水不但嚴寒,而且還讓城牆光滑無比,幾乎同時盤爬上來的突厥人都是慘叫着掉了下去,還有幾個倒黴的直接掉到了因爲寒冷驚叫揚起搶的同伴槍尖上。
噗嗤兩聲,噴灑着的熱血倒是終於給寒冷的突厥人帶來了一點溫暖。
草原上的確沒有滾石擂木,但有李捷在,這顯然不是問題,冰水過後,頭一次大團大團的圓形堅冰被從城頭丟了下來,沉重的冰塊砸在腦袋上,只聽見砰砰的一聲聲硬想,一個個還在城牆上挖掘的突厥人直接眼睛泛白腦漿迸裂,將一頭熱血伴隨着白色的東西塗抹在了冰牆上。
甚至還有些被堅冰下方尖銳的冰刃劃開了肚子,熱騰騰的內臟在慘嚎中涌了出來,古人云肝腦塗地,這就是真正的肝腦塗地,短短時間內,下了馬猝不及防的突厥叛軍就損失了幾百人,看的每一個突厥部落長老都是心頭滴血。
不過也不愧是草原上最善射的民族,三百多精選草原弓箭手騎在馬上在五十米開外不斷髮箭掩護,城頭上不時有唐軍捂着喉頭或者腦袋慘叫着跌下城去的。
不過就在城上城下打的熱鬧無比,李捷捏着橫刀刀柄的手都捏出汗了的時候,忽然在後方指揮部落老弱運兵運水的碣石突利溫卻是驚慌的打馬跑了過來,厲聲對城頭上的李捷尖叫喊到。
“殿下不好了!薛延陀騎兵從身後淨水湖冰面上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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