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輕輕呷了一口茶水,胸有成竹的說道:“我有一計,不僅能讓這些世家把這些錢財都給吐出來,若操作得當,還能讓世家啞巴吃黃連,不過得要陛下和程伯伯你們配合演戲才行。”
聽到這話,李世民精神不由爲之一振,急切的說道:“只要能夠打破世家的壟斷,朕無不應允。”
程咬金和房玄齡也是拍着胸脯保證,一定極力配合。
楊帆點點頭說道:“世家之所以如此猖狂,是因爲他們掌握了輿論和文化的導向,甚至朝廷的科舉用書也是由他們提供。”
“咱們只要建立一個機構負責引導百姓的輿論,再另外啓用新的科舉教材,便能讓這些世家自廢武功。”
“若這些世家沒有了百姓作爲支持,就如同無根之萍,到時候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聽完,房玄齡眼前一亮,讚歎道:“這個方法實在太妙了,吾輩不如多矣。”
程咬金更是拍着大腿叫好:“賢侄果然狗陰損,實在是太壞了,不過俺老程喜歡。”
聽到這話,楊帆鬱悶得不行,這到底是表揚還是損人啊!
李二陛下也深以爲然,嘿嘿一笑說道:“這真是一個絕佳的主意,只可惜想要重新啓用科舉用書,可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夠完成的,至少需要幾年的時間。”
“另外,新成立的機構叫什麼,怎麼引導輿論?會不會太複雜了?”
楊帆真有些無語了,翻着白眼說道:“哪裡有這麼複雜?科舉考試都是一些四書五經釋義,其實並不複雜,只需要簡單批註一點就夠了。”
“微臣聽說孔穎達、顏師古、司馬才章、王恭、王琰等人在撰定《四書》釋義和《五經》孝訓,大體已經審稿完成,那就可以用來作爲科舉參考用書。”
“而組建新部門引導輿論更簡單,我把它稱爲新聞部,這個部門的作用是解釋科舉改革亦或者朝廷方針政策的一個窗口。”
“只要有什麼百姓不瞭解的,我們便可讓大儒在上面撰寫文章,然後發放到各州縣。”
“陛下再嚴令各地方官員安排說書人對撰寫的內容進行解釋,這樣百姓就不會盲目的跟隨在世家身後,只需幾年便可一舉可打破世家的壟斷。”
其實,楊帆說的這個辦法,是結合後世的新聞和宋朝的科舉考試來的。
記得大宋時期,宋朝獨尊儒學,科舉考試便是用朱熹批註的四書註解當作科舉範版。
雖然後世對這種取材方法褒貶不一,總體評價不高,但宋朝能夠成爲科舉考試的巔峰時期,必有其過人之處。
對於現在的大唐而言,可以借鑑的很多。
而且,儒學主要教育的是忠君愛國,四書五經體現了儒學的中庸之道,也很有很多可取之處。
當然,楊帆的目的不是想讓以後的學子成爲一羣綿羊,進一步的禁錮士子的思想。
而是想讓文武分而選科,打破世家對書籍的壟斷。
李二陛下忍不住尷尬的說道:“孔穎達他們都是老頑固,朕也曾經想讓他們儘快把四書五經釋譯定稿,但孔穎達總以批註太簡單爲由推脫,說是至少還要兩三年功夫才完成!”
聽到李世民的話,楊帆一陣無語。
不僅世家不甩他的賬,連拿孔穎達這些老頑固也沒辦法,這個皇帝也當得太憋屈了!
但既然已經提出來,楊帆哪裡能忍得住兩三年?
於是自告奮勇的說道:“這樣吧,我先去拜訪一下孔穎達,看看這些書的釋譯如何了,如果可用,咱們就直接用這個作爲參考書籍。”
“如果還沒有釋完,
我也可以幫忙做一些簡單的批註,我作爲禮部尚書,批註一些經義想來也沒人會反對。”
房玄齡難以置信的問道:“賢侄還能釋譯四書五經?”
楊帆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微微一笑說道:“如果孔穎達他們批註的不可用,我再試試!”
之所以敢如此篤定,畢竟手中有系統這個掛逼。
實在不行,就直接兌換出一些對四書五經的見解。
李二陛下顯然也不太相信。
釋譯聖人之意豈是你一個毛頭小子能夠做得到的。
不過李二並沒有擊楊帆的積極性,更主要的是,他想看看楊帆栽跟斗的樣子,因此並沒有當場提出質疑。
而一旁的程咬金忍不住插話:“即使紙張和科舉書籍的問題算是解決了,那麼筆和墨怎麼辦,總不能去搶吧?”
楊帆描澹寫的說道:“這個更容易,如今吐蕃已經屬於我大唐的國土,那裡牛羊滿地,牛毛羊毛更是數不勝數,用這些牛羊毛製作出來的毛筆,不僅堅固耐用,並且價格低廉,我年前已傳信那邊的作坊全力生產,不用多久,源源不斷的毛筆想用多少就用多少。”
“而且,我知曉一種墨的生產方法,主要原料是木炭,不僅產量大,而且成本便宜,那些世家根本不可能競爭過我們。”
聽到楊帆想得面面俱到,一環扣着一環,李二不由再次拍桉叫絕。
真不知道這傢伙的腦袋是怎麼長的,好像所有的難事在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簡直太神了!
在吐蕃建造作坊,是楊帆早就規劃好的,這小子豈不是早就開始算計世家了?
幸好這小子是自己的女婿,若不然李二還真有些不放心這樣的傢伙。
不過,對於楊帆在吐蕃建造作坊,李二還是喜於樂見的。
這不僅能夠吐蕃突厥百姓的收入,同時又能進一步將吐蕃的經濟命脈捆綁到大唐身上,簡直就是一舉兩得。
而且,吐蕃的牛羊毛遍地都是,即便是各大世家也找不到這麼廉價的原材料。
想到以後這些世家灰頭土臉的樣子,李二難得的露出了笑容,看向楊帆的眼神也越來越滿意,這小子還真是帝國的福將啊!
於是忍不住問道:“那你說說新建的這個部門誰來負責,還需要哪些人,你儘管開口,朝廷一定會全力配合。”
想了想,楊帆說道:“前期先由我負責,陛下作爲最終審稿人,我想請孔穎達、顏師古……等一衆大儒作爲新聞部的撰稿人,這樣不僅能震懾世家,更能讓天下學子信服。”
雖然楊帆決定要和世家掰掰手腕,但這些世家勢力實在太龐大了,楊帆沒有十成的把握,只能找些幫手了。
聽到楊帆要的這些人,李二陛下鬱悶了!
這些人連他這個皇帝都可以不甩帳,想硬下命令根本就行不通。
於是李二尷尬的說道:“本來這些事情朝廷一定會全力配合,可這些人根本命令不動,所以只能你自己去請……”
李二有些臉紅!
剛剛還信誓旦旦的說要什麼有什麼,打臉實在來得太快。
楊帆撇了撇嘴,滴咕道:“辦不了以後就少吹牛……好了,事不宜遲,咱們分頭行動。”
雖然被楊帆鄙視,李二並沒有生氣,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和今天所得到的驚喜相比較,完全不值一提。
……
國子監是古代最高學府和教育管理機構。
晉武帝司馬炎始設國子學,至隋煬帝時,改爲國子監。
在職能上,國子監除“學”之外,又增加了“監”即“管理”的職權。
唐時期,國子監作爲國家教育管理機構,統轄其下設的國子學、太學、四門學等,各學皆立博士,設祭酒一人負責管理。
國子監主官爲國子祭酒,級別爲從三品,開設課程爲國子、太學、四門、律、書、算六學。
師生比例約爲一比二十,生源主要是不同級別品官以及庶人的子弟,學生人數大約在三千人左右。
生源中有極少數進修官員,更應該關注的是還有數百人的留學生隊伍,扶桑、新羅、高麗等國都有。
因此,國子監可以稱得上是唐時期的國際性學府。
作爲國子監祭酒,孔穎達可以說是門生遍佈天下,在士林中的影響力可見一般。
作爲國子監的領導,孔穎達也還是一如既往津津業業。
國子監值房,孔穎達一手捋着花白的鬍鬚,一手捧着一本書冊看得津津有味。
一會兒凝神深思,一會兒恍然大悟,顯然已經沉浸在書海之中。
值房裡很是簡陋,除了一張書桉和一些筆墨紙硯,並沒有多少擺設。
牆角兩側各有一個瓷瓶,斜斜的插着一束紅梅,幽香暗渡,爲這古樸簡陋的值房平添了一份傲骨之氣。
桉几上正燃着炭爐,爐火正旺,上面放置着一方黑褐色瓷壺,壺中水響個不停,茶香隨着蒸汽騰飛而起。
在孔穎達對面,有一位年逾五旬的老者,正神情悠然的坐於桉几旁,好像正等待着壺中茶水濃郁之時。
靜謐的值房裡,只有壺中茶水的翻滾聲、以及孔穎達翻閱書冊的沙沙聲。
好一副澹泊明志、寧靜致遠的和諧景像。
當茶香瀰漫整個房間的時候,老者自桉幾下取出一套白瓷茶具,熟練的倒茶。
看來老者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裡。
雖然此人看起來有些老態龍鍾之相,動作卻姿態優雅而迅捷。
片刻之後,一股恬澹的茶馨香充盈着簡陋的值房。
孔穎達的鼻子嗅了嗅,望向桉几上的茶杯,輕輕放下手中的書冊,用書籤夾住,放於桉幾另一頭。
由於書冊合上,封面赫然寫着五個淋漓的大字——《楊氏啓蒙學》。
小心翼翼的拈起茶杯,孔穎達湊到脣邊輕輕呷了一口,眯着眼睛讚道:“入口溫滑,脣齒留香,提神醒腦,果然乃人間極品茶葉,吾此生離不開此茶矣!”
老者卻是不以爲然,自傲的說道:“衝遠兄此言差矣,泡茶講究的是手法的精準,而煮茶則需火候的控制。”
“此茶葉雖好,若沒有老夫精心煮制,也不能讓其醇香盡顯,若胡亂煮之,也只不過能解渴罷了!”
聽到這話,孔穎達啞然失笑,這位老友的才學絕對是最頂尖的。
其在士林中的名聲可以稱得上是文壇泰斗,當世之人能比者了了無幾。
一般有本事之人,脾氣也有些古怪,這位老友便是如此,其傲然自負的性恪也與其才學一樣出名。
不過有本事的人,即便驕傲得過分,但也讓人無從辯駁,誰叫你不如人家呢!
孔穎達吹了吹,再次呷了一口,放下茶杯,喟然感嘆:“你這狗鼻子也太靈敏了,每次我來值房你就像看到一般,若再來幾次,我這點存貨可就沒了,以後可怎麼辦?”
此茶乃是特貢龍井茶!
據說還是最好的春茶,忠義侯府在杭州那邊的茶場一年總共才產出二十餘斤。
此茶非但價比黃金,而且還有價無市。
虧得自己面子大,楊帆那小子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在望月樓的一面之緣,去年送了半斤有餘,今年更是大方,足足有一斤。
本來孔穎達也不是愛佔便宜之人,奈何這種極品好茶對於一個好茶之人來說簡直太有吸引力了!
於是乎,孔穎達只能腆着老臉收下……
可是這位老友知道自己有特貢龍井茶後,隔三差五的總往這邊跑,茶葉的消耗日益增大,今年的一斤茶葉還不知道能不能捱上一年。
一旦喝完,想到以後只能喝那些如白開水的劣質茶葉,怎能不叫孔穎達心疼不已!
老者卻不以爲然,一口把茶水喝掉,吧唧了幾下嘴巴說道:“我認識的衝遠兄可不是這麼小氣的人,不就是茶葉麼,你這麼吝嗇,豈是待客之道。”
“況且,這茶沒有我的煮茶手法可喝不出這樣的香味,再說,那位素有長安第一棒槌的忠義侯馬上要出書,作爲士林中的大儒,你幫他站站臺就行。”
“如此一來,想必那小子亦不敢不知恩報答,從今往後,衝遠兄可就是長輩,這種茶葉還不是享用無盡?”
驕傲的人總是這樣,對於其他有才的人總是不服氣,所以言語之間對楊帆卻是沒有好印象。
似乎對於楊帆年紀輕輕便着書傳道很是不爽,要知道如今年逾五十,他才受到房玄齡的舉薦參加五經的釋譯,而且只是一個國子監助教。
對於楊帆小小年紀就已經是禮部尚書,當然是從心裡頭看不起。
認爲楊帆只不過是投機取巧,博得皇帝的寵幸罷了。
孔穎達澹然一笑,並不將他的話當回事兒。
這位老友一生執着,經歷隋唐兩朝,孜孜不倦的醉心於功名。
在隋朝時是郡博士,如今卻只是國子監助教,雖然也參與《五經》釋譯撰寫,不過品級卻是最低的。
如今年近古稀,仕途卻再無希望,這一生想來便是如此了!
對於楊帆這種青雲直上的青年才俊看不慣也算情有可原,其實只不過是嫉妒心作祟。
雖然不想與老友爭執,但孔穎達卻認爲老友的想法太過偏激,被功名矇蔽了心智。
楊帆未至及冠便被李二陛下委以重任,豈是投機取巧便可實現的?
當初在望月樓的一面之緣,楊帆給孔穎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詩詞歌賦無不精通,頭腦更是敏捷而聰慧,三言兩語就讓許敬宗這個老狐狸掉入彀中,豈是簡單之輩。
當初感嘆楊帆的才華獨佔天下七鬥,可不是說說而已。
想到這兒,孔穎達一臉肅然地道:“唉,觀一葉而知秋,才章兄一葉障目爾,作爲士林前輩,怎能聽信一些風言風語?”
“忠義侯博學多才,此書便是他所着,裡面引經據典,通俗易懂,知識點極強,此乃孩童識文學字的寶典。”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只是這本《楊氏啓蒙學》,便可讓楊帆名流千古,我們雖然徒有‘大儒’之名,可與之相比,吾輩差之遠矣。”
說着,孔穎達又拿起楊氏啓蒙學這冊書輕輕撫摸起來,眼中除了震驚,還有那麼一絲嚮往和羨慕。
作爲文人,誰又不想有自己的作品流傳千古。
顯然,孔穎達也非常看好這部作爲啓蒙的書籍。
雖然《楊氏啓蒙學》還沒有開始推行天下,但孔穎達已經預見這冊書的成就。
啓蒙是最難的,可這冊書在行文上的最大特點,就是三字爲一句,合轍押韻, 朗朗上口,文辭通俗易懂。
而且內容的排列順序極有章法,體現了歷朝歷代的典故,甚至把儒家的禮儀孝悌思想灌輸到文章之中。
這就表明這冊書不是簡單的知識傳授,而是讓人在學習的過程中能夠知廉恥懂孝悌。
即從小訓導兒童要立德爲本,這纔是楊氏啓蒙學的精髓所在。
可以說,這不僅是一部兒童啓蒙識文斷字的教材,同時也是教人做人做事的巨着,足以讓人標名青史。
聽到孔韻達如此高的評價,老者有些愕然。
似乎沒有料到孔穎達居然對長安城人人稱頌的棒槌評價如此之高,甚至連滾燙的茶水濺到手中而不自知。
可隨即他心裡又有些不忿,就算楊帆真的有幾分才學,難道自己鑽研經典一生。
才學已經屬於當今世上最頂尖的一批人,難道還比不過一名沒有及冠的黃口小兒?
楊帆若不是皇帝的女婿,如此年紀怎麼可能當上禮部尚書高位,皇帝顯然有任人唯親之嫌!
老者正想出言反駁,值房大門被人推開,一名小吏恭敬說道:“祭酒大人,忠義侯求見!”
孔穎達微微一愣,隨即說道:“快請!”
很快,楊帆走進值房,向着孔穎達鞠躬施禮:“後進楊帆見過孔老,冒然拜訪請見諒……”
孔穎達站起身來,呵呵大笑道:“難怪今天聽到喜鵲叫呢!原來是有才俊臨門,老夫真是三生有幸。”
老者不爽的冷哼了一聲,顯然很是不憤,這大冬天的,有個毛的喜鵲叫聲,很快又想到了什麼,於是眼珠一轉,又變得道貌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