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長孫衝滿臉通紅,像似被爐溫炙烤一般。
雖然還沒有結果出來,但他知道,此次賭約他有九成的機會可能會輸掉。
即使如此,他還是寄希望有奇蹟出現,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鍊鋼爐。
衆人此時沒有一絲聲響,除了蘇定方嚴格按照楊帆的指示指揮着工匠,就是李二陛下那變得有些粗重的喘息聲。
若楊帆這個怪異的鍊鋼爐能夠一次性煉出精鋼,這將是重大的突破。
作爲軍武出身的皇帝,當然知道這預示着什麼?
如果這個鍊鋼一天能夠生產上萬斤精鋼,那他大唐的府兵人人皆可配上堅不可摧的利器。
只待時機一成熟,他便可揮軍東征,消滅高句麗。
完成以前所有皇帝都未完成的事兒。
到時候,他這個皇帝也必定成爲千古一帝。
當然,這種經過後世檢驗的平爐鍊鋼法當然沒有讓李二陛下失望,不稍一會兒。
鐵礦石紛紛融化成了通紅的鐵水混合物,這就初步完成了加熱融化的過程。
平爐鍊鋼的過程通常分爲裝料、加熱、兌鐵水、熔化、精煉、脫氧和出鋼等幾個步驟。
如今融化已經完成,那接下來就是進行精煉和脫氧的步驟。
鐵與鋼的不同,主要區別於碳的含量。
含碳量2%~4.3%的鐵碳合金稱生鐵。
而鋼是對含碳量質量百分比介於0.02%至2.11%之間的鐵碳合金的統稱。
鋼的化學成分可以有很大變化,只含碳元素的鋼稱爲碳素鋼或普通鋼。
要鍊鋼,當然要把其中的碳含量提練到合適的水準。
這一步就需要更高的爐溫和和催化劑,這時候,一旁的巨大水車就起到了作用。
水車不僅可以進行簡單的水力鍛打,
還可以爲鼓風機提供動力,以提高爐溫。
只見一個匠人往火爐里加滿焦碳以後,對着蘇定方大聲喊道:“少監大人,燃料已經加滿!”
蘇定方看了楊帆一眼,得到示意後,大手一揮:“啓動水車,開始鼓風!”
另一個匠人聽命令,立即扳下機括,水車在水流衝擊下緩緩轉動起來。
引流渠中的水衝擊着擋水片,把由高處流下的動能傳遞給水車,再由水車的轉動壓縮風箱活塞的往復運動。
伴隨着一陣陣唧唧嘎嘎的木器轉動,空氣從風道吹進高爐中。
起初水車轉得慢,鼓風機的風壓小,爐內供氧不足,爐內的焦炭燒的並不旺。
隨着水車越轉越快,爐內氧氣供應充分,一股股火焰蓬勃而出,直衝平爐底部。
此時的爐溫瞬間拔高,站在遠處的衆人都能夠感到陣陣炙熱。
隨着平底爐內鐵水不斷翻騰,站在一旁的匠人時不時往爐內添加催化劑。
之後的工作,就全是憑着匠人們的經驗,一步步按照楊帆交給他們的步驟完成。
脫氧完成,只見在一旁觀察的蘇定方激動地道:“公爺,成了!你快來看,已經全燒成鋼水了,就和你說的一樣。”
楊帆尚未有動作,李二陛下突然向前走了幾步,驚喜地問道:“此話當真?”
蘇定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把頭點得像是小雞吃米:“啓稟陛下,千真萬確!”
李二陛下哪能忍得住,直接爬上鍊鋼爐一旁的塔臺,剛爬了兩步,這纔想起衆朝臣都在看着呢!
一回頭,便見到楊帆揶揄的目光,這小子正咧牙呲嘴,眼角滿含笑意……
而衆人的眼神也滿是異樣。
知道自己表現得太心急了,李二陛下老臉一紅,有些尷尬的說道:“那個……要不衆愛卿一起去看看?”
楊帆哈哈大笑,不以爲然的說道:“陛下,你要澹定,你放心吧,琉璃工藝輸不了,琉璃生意的分紅更少不了!”
李二陛下被揭了麪皮,大怒道:“簡直是沒大沒小,朕是把錢看得那麼重的人麼?朕只是爲了大唐的士兵能在以後的征戰中能少流一點血而心急。”
心中卻暗自滴咕,朕是皇帝,錢也要,這種改變時代的工藝也要……
於是,李二陛下再也顧不得了儀態,直接爬上了一旁的塔臺,他要親眼見證第一爐的鋼誕生。
而圓潤的長孫無忌也不落後,身手比程咬金這些武將還靈活,緊跟着李二陛下也爬了上去。
可能是爬的有些急,差點跌了下來,顯得有些滑稽。
楊帆當然知道這位趙國公的意圖。
這位老奸巨猾的國舅爺一定是看出了平爐鍊鋼法的優越之處,顯然是想借機偷師。
可惜,註定要讓他失望。
於是楊帆笑着調侃道:“趙國公,年紀大了小心一點,不就是鋼麼,至於嗎?”
剛爬到塔臺上面的長孫無忌一聽這話,簡直是鬱悶的要死。
什麼至於嗎?
絕對至於啊!
他們長孫家以販賣鐵礦石以及鐵器爲生,自然對鍊鋼的難度有着清晰的認識。
不要說直接練成鋼了,就是把鐵礦石融成鐵水,費的人力、物力比現在多了好幾倍。
即便這樣,一次性出爐的鐵也很少。
可現在呢?
楊帆用這套怪異的裝備,才小半天功夫,放在以前,連鐵礦石都沒有燒紅的情況下,直接煉成了一大爐的鋼。
若是這樣的工藝不能學到,那他長孫家賴以生存的產業將受到的滅頂之災。
此時還要什麼臉呀!
甚至長孫無忌有些慶幸,幸好長孫衝與楊帆打賭,讓楊帆把這麼先進的鍊鋼技術獻了出來。
若是藏着掖着,他長孫無忌還真不好明搶。
只要楊帆把這種製造工藝獻給朝廷,他長孫無忌就能有辦法拿到。
長孫無忌從高爐的觀察口往下看去,此時爐內的鋼水,呈現出迷人的橘紅色,甚至有些耀眼發亮。
他知道,應該快要開爐出鋼了!
果不其然,楊帆上來以後,蘇定方穿上了厚厚的防護服,手持長柄鐵鉗,把高爐下部出口的活門挑開。
橘紅色的鋼水歡快的奔騰流出……
這些鋼水經過一條特殊的管道,直接注入了一排排的模具之中,冷卻後鑄成一個個幽黑髮亮的槍管子。
等爐內的鋼水流完,這些模具也幾乎全部填滿。
長孫無忌則完全傻掉了!
自家最大的鍊鐵爐,一爐煉出生鐵一次也才上千斤。
可這麼多模具擺着的槍管,起碼有好幾千斤吧!
要知道,這些都可是上好的鋼啊!
這麼多的鋼,他長孫家起碼要集中力量搞上半年才能夠鍛造出。
長孫無忌勐掐了一下大腿,一陣疼痛傳來,他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做夢,最後只能顫聲問道:“萬年縣公,我沒看錯吧?若是我估計的不錯,這些鋼,起碼有四五千斤吧?”
“如此大的產量,即使是融煉生鐵,也得足足煉上十天半月的,這麼多的鋼,以前整個大唐一年的產量也比這多不了多少,而你才用了不到半天,簡直,簡直……”
長孫無忌都有些不知道用什麼語言來形容。
楊帆卻不以爲然的笑了笑:“趙國公,要澹定,以後你會知道這只是常規操作罷了!”
見楊帆裝逼的樣子,李二陛下下並沒有出言喝止。
因爲他已經暢想到未來大唐鐵騎踏盡異族的場面。
在場的各位大臣也都被鎮住了!
人家楊帆裝逼,確實有人家裝的理由,而且還能讓你無從反駁。
而長孫衝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有些歇斯底里地道:“楊帆,這一定是假的,怎麼可能會直接煉出鋼來,我不相信!”
對於長孫衝的無理取鬧,楊帆並沒有發怒,只是澹澹的說道:“是真是假,一驗便知,長孫少監難道輸不起麼?”
楊帆的一句話把長孫衝堵得面紅耳赤。
衆人的目光不由向長孫衝投去,這位趙國公府的大公子,看來也是個沒眼力勁的草包。
惹誰不好,偏偏去招惹楊帆,豈不是自己找不自在麼?
李二陛下也從驚喜中慢慢緩過神來。
對於長孫衝的作爲,更是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
與楊帆鎮定自若比起來,長孫衝顯然差遠了!
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即使輸了又何必惱羞成怒。
何況,即使楊帆這鍊鋼爐煉出來的不是鋼,也是對鍊鐵工藝的極大改進。
不過,李二陛下爲了讓長孫衝死心,轉頭對着程咬金說道:“咬金,去試一試這些槍管,看看硬度如何!”
“諾!”程咬金應了一聲,抽出配刀,朝着冷卻下來的槍管走去。
從一個模具中拿起了一根槍管,一手提着配刀,一手持着槍管,程咬金用力的砍了下去。
咣噹一聲,衆人只見一片火花四濺,槍管上卻留不下任何痕跡,配刀上卻出現了很大一個豁口。
很顯然,這槍管是上等的好鋼。
此時,程咬金再也忍不住了,眼睛有些泛紅,渾身激動的打起擺子,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陛下,此乃上好的鋼材,若是我大唐府兵全部配上這樣的利器,定然把那些不聽話的異族打的屁股尿流。”
“這把刀跟隨老臣打了一輩子仗,卻從未見可以和他抗衡的利器,如今卻缺口了,不可思議啊!”
對於這個問題,楊帆倒知道原因,爲了保證這批槍管的質量,楊帆還特意加了一些微量元素。
說起來,這批槍管並不是真正的鋼材鑄造而成,而是相當於後世的鋼合金。
這比單獨的鋼而言,硬度一定強上不少,於是撇撇嘴說道:“爲了保證槍管的質量,我在這裡面加了一些特殊的東西,這個硬度不值得太高興!”
“當然,以後朝廷只要按照我的方法鍊鋼,想要多少鋼,就有多少鋼!”
聞音,李二陛下呆了半晌,勐然醒悟,拍着大腿叫道:“好好,實在太好了!”
李二陛下興奮得眼眶都紅了。
要多少鋼就有多少鋼?
這種話怎能不讓他震撼?
隨即又轉頭對着楊帆說道:“此種鍊鋼之法的具體步驟,你給我仔細呈報上來,不許有半絲遺漏。”
“諾!”楊帆躬身回道。
本來這套鍊鋼之法都是故意拿出來獻給朝廷的,楊帆倒沒有什麼不爽。
更何況,這種鍊鋼手法,比他駿揚坊內的鍊鋼作坊差了一大截,根本沒必要留戀。
可是,李二陛下卻不這麼想,凌利的眼神緩緩在衆人身上略過,臉色一肅,冷聲說道:“此法以後就作爲朝廷的根基,是要一代一代傳下去的,而你們作爲此次的見證者和參與者,必須嚴守秘密,若是有人泄露出去,別怪朕不講情面!”
聞言,衆人無不變色。
大家都不是傻子,精鋼煉製的手藝,必將讓那些以鋼鐵作爲生存的家族眼紅。
本來還想威逼利誘這裡面的工匠把製造工藝說出來,看來是不行了。
楊帆也趕緊表態:“陛下放心吧,此法雖然不難,但重要環節都是由我親自準備,即便是匠人,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萬萬不會將此法泄露,但請陛下放心。”
“陛下,此處酷熱,隨微臣的營房稍坐吧,還是你給我主持公道呢。”
楊帆倒不是體貼怕李二陛下受不得熱,而是怕長孫衝不肯履行賭約耍賴。
畢竟造兩航海船需要幾十萬噸的鐵礦石,即使長孫家財大氣粗,也不是那麼容易拿出來的。
即使能拿得出來,也定然會傷筋動骨。
聞言,李二陛下並沒有說什麼,在這鍊鐵工坊確實很熱算是默認。
楊帆在前引路,將幾位大老引至值房。
李二陛下一進,便覺一股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渾身熱氣頓消。
環視一週,李二陛下便沉下臉來。
因爲他見到屋子四角都各放置一個巨大的冰塊,正散發着冷氣。
由於人大半天不在,冰塊化了一大半!
李二心中暗想,這小子也太會享受了,比他這個當皇帝的還自在。
如今尚未進入酷暑,怎麼如此敗家?
再說了,人都不在,拿冰塊在這裡浪費幹什麼。
要知道,朝廷去年儲藏的冰塊仍未取出,宮裡都沒有開始供應。
即使市面上有賣冰的鋪子,但價格卻貴得嚇人,哪個官員敢如此奢侈?
李二陛下語氣不善:“這冰就你一個用?”
娘咧,老子讓你來幹活,你卻跑這裡享受,簡直比他這個皇帝還舒服。
楊帆卻沒意識到危險,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啊,只要是我負責的部分,幹活的工匠也有,剛剛在鍊鋼坊內不宜放置冰塊,所以纔會顯得很熱……”
在楊帆看來,替他辦事,當然是享受最好的待遇。
再說了,自己弄的,又花不了幾個錢。
誰知話音未落, 楊帆就被李二陛下一腳踹翻在地。
只聽李二陛下大怒道:“朕在宮裡尚且嚴厲敦促不可奢靡,要節省用度,你倒好,一個人,如此昂貴的冰塊一次就放了四塊,而且大半天不用,簡直是鋪張浪費。”
之所以如此生氣,當然不只是因爲楊帆用了冰塊。
而是因爲低賤的工匠都有冰塊用,而他作爲皇帝卻還沒有開始,怎能不讓他生氣?
被踹了一腳,倒是不怎麼疼,只是楊帆這心裡憋屈啊!
便回頭看向房玄齡、程咬金……委屈的眨了眨眼。
意思很明顯!
這位皇帝到底是發什麼瘋呀,怎麼動不動就踹人。
更何況,咱還是功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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