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鬼。”
陸曉回想起昔日種種的遺憾,蹙眉嘆息…
“她叫白晞。是我當時高中的學姐。那會我們…”“原來你喜歡御姐類型的啊。”“不完全是這樣子的,她對於我的人生有着特殊的意義。”
陸氏家族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名門望族,而陸曉又是家裡唯一的“正統繼承人”,打小就失去自由與閒暇。別人家孩子捏泥巴的時候,陸曉早已學習英語、法語、拉丁語;四庫全書、莎士比亞、但丁,又是日常熟讀的文學作品,而法理學、資本論、資治通鑑僅僅是初中時期就已攻讀了。
一段規劃好的童年,一個顯赫的家族,一份虛無的榮耀,貫徹着陸曉的半生,如同傀儡那般,一步步作爲命運的齒輪在轉動。
陸曉的苦楚又有誰懂?可唯獨遇上了那個女人,給他的青春帶來了曙光和溫暖,畢竟她是他人生中第一個對他溫柔以待的人。
“我們的初遇是在婦女節的前夕——女生節。那時我是高中跆拳道社團的隊長,當時藝術團號召我們各社團幹部前來排練節目。
初見她時,她的頭髮梳成簡單的馬尾,帶着個大眼眶的眼鏡,透過鏡片裡的眸子是一望無際的蒼藍,有着挺秀的瓊鼻,香腮微暈,吐氣如蘭的櫻脣,鵝蛋臉頰甚是白淨,修長的小腿穿着一條淡藍色的牛仔褲,有着一種優雅恬靜的氣質。但儘管如此,在人羣中也不過是平平無奇罷了。
她是我的直屬上級,藝術團團長。我也絲毫沒想到,換屆之後的團長竟是由她這般年輕的小姑娘擔任。初次難以忘懷的是,她聲音竟是如此的溫婉可人,她帶着我們歌唱《今天你要嫁給我》,排練了好久,晚上的女生節完滿的在女生宿舍樓下演出了。那時,好多女生都開心死了,現場告白的也有不少…”
“曉哥哥,你女生宿舍都進了。別人女孩子的閨房都讓你看過了,太壞了你。”任靈靈嘟起小嘴一臉吃醋的用小手指捏着陸曉的臉蛋。
“別鬧,你繼續聽我說。”陸曉這回把靈靈的手塞進被子裡,蓋好後繼續回想。
那次演出完我們正要走時,她靜悄悄的走到我身後,拍拍我的肩膀,跟我示意問好。
“我叫陸曉,你,報上名來。”
“白晞。”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好名字。”
“意想不到嘛,你就是跆拳道社的隊長呀,還真是個年輕的小孩子。”白晞盯着眼前這個矮半個頭的小男生。
“是又怎樣,你不也是個小姑娘。”
只見她聽後舒展了下眉頭,落落大方的掩嘴笑了起來,說:“咦,我看起來可比你大呢,以後就叫你小鬼好啦。”
“切。”那時我只覺得這個小丫頭真是放肆,估計是靠賣萌當上團長的吧,但心裡總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小鬼,你多大呢?”
“我96的。”
“那你應該挺好說話的吧?”
“我...應該吧。”
一週後,是藝術團的年度團體大會,她打我電話約我出來,叫我陪她準備會議的事務。當時的我義不容辭,想着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做事情總得上點心。可沒想到一到校門,她就叫我陪她逛超市,當時心裡瞬間憋屈呀,買了辣條,飲料,花生,瓜子,雪糕等不少零食。拿到了會議室。會議時,只見白晞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並無什麼過人之處。當時有好幾個男幹部問白晞,是否單身,她卻指着我說“我已經有這個小鬼了。”當時我羞得說不出話來,但心裡總有種被調戲卻討厭不起來的感覺。”
“第二天,我在小賣鋪碰見了她。“小陸陸...小陸陸,看過來!”看到她向我呼喊招手,還胡亂起綽號,僅是一句話就足以滿臉緋紅了。
“你...要叫我曉哥!”當時的我故作鎮定,憋着勁一臉冷酷的向白晞翻了個白眼。
“你這小孩子那麼喜歡裝大人。嘻嘻,要不我叫你爺爺好啦。”
“好,那你快點叫爺爺。”
“爺爺好。”
“你...那論輩分你爸就是我兒子了。他要是知道會不會想打死你。”當時我心想這小丫頭也太沒大沒小,亂開玩笑。
“爺爺,爺爺。咱悄悄的,不告訴他,他就不知道啦。”這時的我已被撩撥得心神不寧,心裡完全搞不懂這女人。
慢慢的,我和她開始熟絡起來,她做兼職發工資了會請我在大冷天吃哈根達斯;夜深寂靜時我們坐在升旗臺上聊天;時不時嘲笑我身高跟我比劃;在我社團招生工作時會在窗戶外看着我,給我豎上一個大拇指給予鼓勵。那時的我,總理解不了對她的情愫,爲什麼出去玩樂時沒她在我身旁我也不會失落,但爲何只要她呆在我身邊,即使不說話,也有種柔情似水的笑容在感染着我。”
一次大雨我在校外回不來,白晞和她閨蜜樑小玫冒着疾風驟雨,行色匆匆的出來接我。只見她閨蜜幫她撐着把小傘,但她的身子早已被風雨擊打得渾身顫抖。躲在傘裡的她兩隻手一直堵着耳朵,又用雙肘夾着一個揹包,我才知道原來她害怕打雷聲。
“小鬼,快躲到我身邊來。要是着涼了長不高的。”
“好。”在我拿傘的那一刻,卻隱約看到,她的鞋襪早已溼透,一路上的積水濺得小腿滿滿是黑色污垢...
“別動,我幫你把腿擦乾淨。”
正當蹲下身子掏出紙巾時,“你才乖乖不要動呢,你着涼啦,瞧,留鼻水了吧?“我...”
“別動,聽話。”
“小玫,把我揹包裡的衣裳拿出來。”
只見一件雪紡花紋的襯衫從我眼前掠過,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你要幹嘛?”
“沒幹嘛,把你頭罩住,然後綁架你這小鬼賣給人販子哈哈。”我越是想推開掙扎,她越是按着我的頭往懷裡靠。也不知她哪來那麼大的力氣,臂彎把我脖子夾得死死的,不經意間感受到了她懷裡的那一縷縷的暗香,那是玉蘭油的陣陣清幽,原來在她懷裡竟是這般的好聞。
那時的我只覺呼吸越來越急促,不由得心神猛的一蕩,渾身酥軟,有種莫名被**的感覺...不,我陸曉怎麼能這樣胡思亂想?急忙鎮懾心神,但還是晚了一步,已經滿臉通紅了。
“好啦,你的頭髮我已經擦乾淨啦。”
“你...哪有你這麼粗暴的女孩子?”
“來,衣服暫時送你啦,那上面還有你的鼻涕呢。你可要親手幫我洗乾淨才能給我送回來。”隨後衣袖往我腦後一繞,打了個蝴蝶結,套在我脖子上。
“走吧,小鬼。”
愚人節的那天,我裝作小流氓打電話去騷擾她閨蜜樑小玫,一次,兩次...上課路上又堵她好幾回,還去宿舍樓下瞎喊那自以爲好玩的“告白。”弄得樑小玫很是生氣,道歉時就是我不聽,我不聽。我才知道闖禍了趕緊跟白晞認錯,她卻一點都沒有怪我,還安慰我沒關係的。
“我們都知道你鬧着玩呢,小鬼不要難過啦。”只是那時的我還不明白,成熟的她也許不會陪我一起犯錯,但也絕不會居高臨下的指責我。只有她,既能理解我的驕縱性情,也能溫柔的關懷我這小男子心性。
後來的一次社團會議讓我對她開始改觀。那次是由我主持的跆拳道社年度大會,她作爲嘉賓也理所應當的參加了。社團幹部簡介、新生自我介紹、年底招生計劃、老生社團體會...幾個流程下來,會議早已步入尾聲。體育生向來多動活躍,但對於率性而活的我來說,不在乎旁人眼中所謂的“權威”和“尊重”,整場會議下來自然是紛紛攘攘,爭議不斷。到了白晞作爲藝術團團長嘉賓上前發言時,氣氛一片歡欣喜悅,還記得她一上場就高歌一曲,梁靜茹的“分手快樂”,贏得臺下的掌聲不斷。無論是她美妙的身姿又或是她的天籟之音,都給自己增添不少魅力。
“娛樂節目結束。跆拳道社的各位成員,此刻請你們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你們的社團隊長在開會時你們在做些什麼?竊竊私語懂得尊重人嗎!一個社團的運轉需要花費多大的精力你們理解過嗎?我希望下次會議不要再出現同樣的狀況。”
“原來,這就是被人保護的感覺,但這也是我唯一一次被女人保護。”
還記得在我十八歲生日那晚,熙熙攘攘,唯獨她是最晚到的,給了我一個極其簡單的,無法忘懷的擁抱。那散落在我肩上的黑波,貼近臉龐的沉重呼吸,縈繞在我身上的髮香,那時的我還天真以爲,只是尋常。卻不料,造化弄人,這似乎是我們最後的一次肌膚之親。
如果說我們之間有什麼是最遺憾的?那也許是我終於難以彌補的疏忽。
那是一次久違的刮颱風,那一晚,黑夜狂風驟雨般壓垮天際,飛沙走石的侵襲着周遭,她卻有點慌張失措的打電話給我,“小鬼,陪我出去淋雨好不好呢?”當時的我玩着蓋倫越塔殺人,正值興奮之時,別無他想,果斷拒絕了。事後還心想,這傻丫頭真是幼稚,纔不陪你傻呢。
後來每次回想到這件事時,我仍會面容冷笑壓抑着情感,哽咽着自責。
“幾個月後的那個盛夏假期,我們分隔兩地。一次偶然的電話,讓我內心有了深切的觸動。
“小鬼,我有男朋友了。”
“是嗎,還以爲你是個大齡單身女呢,哈哈,一定是你死纏着別人賴着別人的吧。”
“你猜。不說這個了,聊聊你暑假過得怎樣吧。”那通電話之後,我徹夜難眠,我明明不喜歡她,也從來沒想過追她,心裡的這種失落感卻如此沉重。大概是身邊的女生都脫單了,自己還是光棍不開心吧,也就沒細想。”
任靈靈沉寂了下來安靜的聽着他和白晞的過往,心裡暗暗感嘆:“如果她比白晞早生那麼幾年與陸曉相遇,也許曉哥哥就不會如此消沉寡歡了。”
“後來那個暑假回校後,她語氣不像以往的那般溫柔,她開始打扮得成熟幹練,她時常發些矯情語錄,她不再逗我開心...即使還在身邊一起玩耍,可心裡的那種不安感,處處逼近,總覺得終有一天會失去她。再到後來幾個月,我發現她真的變了,我心裡的惶恐不安,極其害怕她會離開我。那種被壓抑得無法釋懷的狂熱,她與我初識時的笑容卻成了我日夜糾纏的心魔。”她變了,可我清楚,能把她留在身邊唯一的方式。
我跟她告白了。
我還記得那次約見仍是在學校的升旗臺,天高海闊,卻只留我和她形影單隻。細白的雪花漫天卷地散落下來,天地一片蒼茫寂靜。
“小鬼,你不可以說喜歡我。”
“爲什麼我不可以?”
“你比我小,你也不夠成熟。其實你不瞭解我的過去吧。我以前混酒吧,混社會,當然也談過很多次戀愛,記不清了,大概十幾次吧。可沒你想象中的單純。”
那時的我,不敢相信,她早已跟我認識的她判若兩人。不,應該是她做回了她曾經的自己。
她那個暑假,究竟經歷了些什麼?
“小鬼呀,我也快要畢業了,很快我們就要分開了。你要變得更加成熟噢。”那時的我壓抑得說不出話來,失魂落魄地漫步在校園每一個角落。
翻開了她幾年來的日誌和說說...她曾經的故事,她這個暑假歷經的失戀,都不是我意想中的純粹。
迎着夜空的皚皚雪花,劃過指尖冬夜的雪,吹散了我心中的幻想,只覺得腦中一片迷幻…
走後不久,她回了我一條信息:小鬼,那時的我們多好,我一直把你當作鄰家小弟,我也知道你很懷念曾經的我,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以前我總能掏心掏肺的對別人,現在的我,不管多懷念,人總是要成長的。你可以緬懷,但你不能停止不前…”
她以前對我好是真的,現在離開我也是真的。
儘管摧心斷魂,我還是沒有流淚。
“後來呢,你們再也沒見面了嗎?”任靈靈緊緊貼着他的胸膛,不時撫摸着他的手背,安撫着他昔日種種的遺憾。
“最後我們還見了一次面。那時的她已經畢業一年了。我去商業廣場接她下班,八小時的站立,讓她的腳丫被高跟鞋磨損得站立難安。後來我一路揹着她走了幾公里,找到一家必勝客聚了一會。那時的她剛高中畢業,看着她朋友圈的各種旅遊動態,愛情的種種矯情,思潮起伏。
當年的她可是校園十佳主持人,校園十大歌手,一首《三人遊》榮獲校園十大歌手前三,昔日的她獨立,聰慧,溫柔。自有大好前程。
可這一年來,她究竟過得怎樣?她告訴我,這一年來不時和朋友旅行,身邊也有不少的追求者。有一個男生喜歡她,她並不愛他,她沒有接受,只是每次一起逛街,他都會往她包裡放上幾千過萬的現金,甚至想送車子給她,只是她不喜歡車子沒興趣。
那刻的我,心好涼。猜疑說:“你們這是各取所需嗎?”
“不是,好幾次我都拒絕了,他就直接把錢給我打卡上。實在拗不過,只好先把錢存起來吧。”
我很想,她要是狠狠的扇我一巴掌就好了,爲什麼我不信任她,帶有這般惡意去看待她,可她竟是如此平靜的緩緩說道。
原來,她早已不在乎我怎麼看她了。”
陸曉嘆息了一聲,光腳踩着地板走到窗戶旁,擡頭看着這深沉的夜,明月悠悠,清冷得沒有一絲溫存。
“那次過後,我還是對她抱有小小的希望。後來時隔一年多後的兩次約見,她都失約了。那時我就懂了,再也回不去了。我把她維信刪了,因爲,只有這樣,她對我的好,她對我的溫柔纔會永遠刻在心裡。我無法接受她不尊重我們過往的感情,只有這樣,再也不回頭,她才能活在我心裡。”
半年過後,她知道我刪了她,去了我的空間留言了:“小鬼,本來呢,我是想直接QQ上罵你的,幹嘛刪掉我,現在覺得,算了吧,不爲難你了。好好生活,好好活着。愛笑的小鬼運氣都不會太差。”
“不管你變成怎樣,別忘了我永遠記得你對我的好。我從來沒有過討厭你,我只是...不知要如何面對你。我們一路成長,彼此的期待都相反了。你希望我變得成熟,可我只想當你的鄰家小弟,保持一直單純的樣子,試圖也把你拉回從前。我好想...好想見你,但我知道,只有你真正想要見我的時候,我們的再遇纔有意義。只要你真的想見我時,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莫名想哭。”這是她跟我最後的對話了。後來的她出國留學,而我也開始了大學生涯。很早之前我跟她就約好了,等她留學回歸,我們就相聚。
這一天倒計時,很快就到來。
“只是我好難過,我至今也不知道那個暑假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我只知道,那場大雨,她找我陪她淋雨,我拒絕了。我什麼也沒能爲她做,她需要我時,我不知道她又是怎樣的心情…”
其實感情裡最深的遺憾不是犯錯了難以彌補,而是...
即使讓你找尋到時間的裂縫,回到過去,還是面臨同樣的無能爲力,劫數難逃!
她彌補了我從小缺失的感情,而年少純粹的我又是她當時嚮往的微光。如果時間重來一次,我足夠成熟的給予她溫存和慰藉,也許能救贖她最後的天真。但如果一開始就遇見歷經世故傷痕的我,又怎會成爲她的心之所向?我和她的一切故事又怎麼會發生?
遺憾這種美麗邂逅,只不過是彼此身陷在名爲“命運”的劇本里,如同提線木偶般的被戲弄。總是擦肩而過,本不屬於你我...
穿過那秋夜中的薄霧,望向那蒼茫中的殘月,“向來癡,從此醉,那之後便是我四年酒癮的開始。”
直至今天,歡也零星,悲也零星。一場青春鬧劇,要剪怎麼剪得斷,那些萬劫不復的相聚時光組成今日的我。
我...是不是一直都活得很悲哀呢?
歲月如同飄雪般零落,回首來路,地上的積雪告訴我,她沒有回來過。
“曉哥哥,你怎麼...雙眼好像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