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軺車,軺,遙也,遠也;四向遠望之車也。
一個頭戴白巾,身穿白袍的青年,立於車傘蓋之下,單手扶車,對戰場慘烈的場景視而不見,臉上掛着輕鬆而又迷人的微笑,軺車相望,謝艾猛然一出現,涼軍殘部頓時士氣大振。
包括輕重傷員在內,所有涼軍士卒像找到主心骨一樣,不再退縮,吼着向王擢髮起進攻!
原本正準備痛打落水狗的王擢看到對面涼軍陣前那輛軺車,軺車上的白袍人。
這一看不要緊,看了之後,王擢心裡是涼半截,臉上的表情頓時精彩起來,有憤怒、不甘、恐懼、還有相當一部分委屈……
王擢咬牙切齒的道:“謝艾!居然是謝艾!”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王擢是後趙的西中郎將,石趙建武十二年(346年)石虎趁前涼國君張駿去世,國喪期間,派大將麻秋(歷史上真正讓小孩止泣的狠角色)、孫伏都(後趙萬人敵將,伏擊冉閔時被反殺)還有王擢等五萬步騎精銳進攻涼國。
結果謝艾出用步騎五千就擊敗三人,斬首五千,傷者無計。
建武十三年四月,石虎不死心,集結八萬兵馬再戰,謝艾以三萬兵馬再大敗趙軍,斬趙軍將領杜勳、汲魚,俘斬一萬三千人。
五月,麻秋集結十二萬兵馬,再次發起進攻。謝艾率步騎二萬出城拒敵。
七月將來襲趙軍徹底擊潰,麻秋退守金城,王擢被打得單騎逃至河南!
若不是因爲謝艾在這一戰中將王擢的心腹嫡系兵馬擊潰,他也不會落到這個境地。
如果他的部曲仍在,石虎死,後趙大亂,至少天下諸候之間應該有王擢一席之地。
看到謝艾,王擢開始嘀咕起來。
就算再大的仇,可是你得有報仇的本錢啊,五萬人打不過人家五千,十二萬兵馬被人家兩萬人攆得沒有地方跑。
王擢對謝艾可是恐懼到了骨子裡。雖然此時涼軍加上輕重傷員也不過四千來人,而王擢這邊是五千騎兵,加上將近八千魏軍步兵,至少有三比一的兵力優勢,可是王擢沒有一絲戰意。
王擢的副將兼兒子王統看着臉上陰晴不定的王擢道:“父帥,我們應該怎麼辦?”
王擢開始頭疼了,這是一個艱難的決擇。他現在剛剛投靠冉明,寸功未立,還不知道日後會得到什麼待遇,如果一仗不打,扭頭就跑,冉明肯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可是要打,得有實力才行。隨着謝艾出現,魏軍倒沒有多少影響,而王擢部則軍心蕩漾,亂成一團。王擢咬咬牙,腦袋中如閃電般急轉,自己的這點家底不能這麼敗光,得先撤退!
王擢下令道“後衛前鋒,撤!”
“撤!”王統不解的問道:“父帥,如果一仗不打就這麼撤了,我們應該如何向楚王殿下交待?”
“交待?”王擢冷笑道:“只有活人才有資格去交待!”
五千王擢部騎兵來得快,去得更快。
王擢軍撤退,涼軍謝艾部則趁勢反攻。兩軍相距不足三裡,相互追逐。
王擢調頭就跑,早已被冉明預料到了,所以陳勇根本就沒有指望王擢會替他抵抗涼軍,陳勇趁王擢與謝艾糾纏之際,趁機把洛州一營與討賊軍匯合在一起,藉助八牛弩車、回回炮、以及大量的車輛佈置成了堅固的防線!
隨着王擢騎兵退後,魏軍陣前出現了大量涼軍騎兵。
陳勇道:“傳吾命令,所有弩手以及八牛弩、回回炮不要打擊敵人的騎兵,專門打馬,今天,我們要改善伙食,紅燒馬肉!”
張瑁此時眼睛都紅了,作爲謝艾的副將,他何時吃過這麼大的虧,西涼騎兵天下聞名,所向睥睨,現在卻在一羣步卒面前損失慘重,他的臉上掛不住了!張瑁怒吼道:“衝上去,殺光魏軍!”
三百步距離,魏軍陣陣上如同死一般沉靜。
一百五十步距離,同樣也是如此!
張瑁感覺到魏軍陣線上的詭異之處,他沒有來得及考慮,直接加速猛衝。
陳勇心裡對張瑁頗爲鄙視,這個張瑁一定是一個“腦殘”,居然用騎兵衝擊弩陣,這不是找死嗎?
“腦殘”這個詞語還是陳勇從冉明那裡聽說的,原本他也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不過被冉明一解釋,陳勇這才明白,恩師真是天人。打仗不用說,還能寫出好文章,就連罵人也是與衆不同。
“準備……放!”
八牛弩的弩機操作手用巨大的木錘狠狠的砸在機括上,八牛弩那六尺長的弩箭帶着死亡的尖嘯,如同死神的鐮刀一樣,向涼軍騎兵罩去。
回回炮的拋射臂隨着一個大力猛士,一棍子將掛鉤擊落,拋臂帶着數十斤重的巨石,向涼軍騎兵陣中砸去。
在八牛弩、回回炮、馬公弩三重打擊之下,涼軍最前面的一批戰馬發出了悲哀的嘶鳴,翻滾到了地上,騎在上面的騎手一下滾落下來。
後面的騎兵根本無法勒住戰馬,又紛紛朝前面撞了上去,頓時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馬撞馬,人撞人,場面混亂不堪,整個騎兵部隊都陷入到了失控狀態之中。
張瑁這一下損失更慘,至少八百餘人馬損失在這一次衝鋒中。張瑁還打算重整旗鼓,再次衝鋒。
這時,謝艾的命令卻到了“停止攻擊,撤退!”
看到身邊的部隊不足三千人馬,八千兵馬傷亡接近過半,可是謝艾臉上依舊淡定,彷彿這些陣亡的兵馬都是陌路人。
“將軍!”張瑁身上的傷很重,肩上的傷口,骨都露出來了,血潺潺的向外流,他彷彿沒有痛覺,一臉鬱悶的抱拳道:“末將無能,還請將軍治罪!”
謝艾道:“魏軍的兵器之犀利,吾算是見識到了,撤退!”
“爲什麼?”一個低級的涼軍小校一下急了,他的親弟弟剛剛戰死了,他上前不服氣的道:“我們吃了這麼大的虧,不能這麼算了!”
謝艾的臉一下子就冷了下來,眼裡兇相畢現:“違令者斬!”
周圍的涼軍將士不敢再費話,不要看謝艾那一副溫文爾雅、弱不禁風的樣子,其實他也是一個狠人。能一個文人身份,降服這些驕兵悍將,沒有兩下子是不成的。
同時,這些涼軍士卒看着謝艾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心中大喜,因爲以前他就是這樣把十二萬後趙軍打得灰飛煙滅!
謝艾退走了,一直退到了鄭縣。
冉明接到這個消息,感覺其中有點不對勁,要知道謝艾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一下子吃掉他這麼多兵馬,他豈會罷休!
越是這個時候,越是需要小心。
冉明能想到謝艾一定是對他實施什麼陰謀詭計,可是,他現在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唯有以不變應該萬變!
此時關中的氣氛更加詭異,原本苻健抱有很大期望的謝艾,涼國的不敗戰神,居然敗了,敗得如此慘,八千騎兵,只剩不足三千人馬。
這時,苻健反而害怕起來。他把兵權交給呂婆樓,自己則退回了長安。
在苻健心中,或許只有長安的堅城,或許才能給他一點心靈的安慰。
謝艾指望不上,自己應該怎麼辦?
長安氐秦太廟大殿內,苻洪的靈位位於中正,苻健手執三支香長躬施禮,將香插在香爐中,又緩緩跪下,磕了三個頭,心中也默默祈禱:“父王,孩兒深知晉失其鹿,天下逐之,健以二十萬氐人爲基,苻氏爲枝,謀定而後動,伺機待發,逐鹿中原,問鼎九五。孩兒雖奪得關中八百里秦川,佔據先前故地,可是孩兒先失函谷關,再失潼關,就父親大人在天之靈,保佑孩兒,渡過此厄!”
就在苻建在太廟祈禱時,長安城的淮南公府邸也迎來一行秘密使者。
西秦淮南公名叫苻生,字長生,是苻健的第三個兒子。
苻生頗有勇力,他力舉千斤,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最出彩的是莫過於在平行的歷史上,桓溫北伐時,苻生單騎出陣,斬將數十。
在平行的歷史上,西秦太子苻萇在桓溫北伐時,中流矢而死,苻生這纔有機會繼位。現在苻萇活得好好的。而苻生此時只是一個普通的宗室子弟。
淮南公苻生坐在主坐上,打量着眼前的來使!
來使一主兩副,讓苻生非常奇怪的是來使非常年輕,修長的身材,俏面如玉,兩眼炯炯有神,身上散發出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和穩重。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化名爲王楚的冉明。
在苻生打量冉明的同時,冉明也在打量着苻生!
在平行的歷史上苻生當了三年的秦國皇帝,是歷史上有名的暴君。冉明其實也算明白了,歷史就是一個童話,根本不足信。
苻堅篡位,會給苻生一個好評價嗎?答案是肯定的。
苻生是苻氏子弟中少有的萬人敵,而且是一個獨眼龍。
二人對視,別看什麼話沒說,其實也是一場不見硝煙的較量。
冉明必竟兩世年齡加起來差不多快七十年了,什麼風浪沒有見過,相較之下,苻生還是有點沉不住氣了,道“不知貴使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