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勤臉上沒有暴怒,也沒有翻臉,一絲狠辣從眼中一閃而逝。他手持摺扇,微微的笑道:“你的話,我可以當作沒有聽到,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是得到爲了一個卑微的婢女得到吳郡陸氏的友誼,還是爲了婢女,掃陸氏的面子!”
“別說一次機會,就是一千次機會,一萬次機會,那又如何?”冉明笑了笑,露出一個比陸勤更陽光,更迷人的笑容。
冉明緩步來到陸勤面前,冉明身上散發出強烈而又濃郁的威勢,換了一種比陸勤更趾高氣揚、更跋扈囂張的語氣道:“因爲我不願意,所以不同意,況且陸氏的友誼,沒有你想象中那樣值錢,至少在我面前,陸氏什麼都不是!”
打臉,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打臉。
哪怕長久以來,陸勤被書香世家的陸氏辛苦培養,早已養成了他喜怒不形與色的涵養。但是此刻,他再也忍受不住,彷彿胸口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將要將他燃燒!
周圍的行人,也離奇的憤怒。
沒錯,是憤怒,看向冉明的目光,是那樣的不滿和憎恨。在東晉沒有建立之前,江南是江南人的天下。而江南人,向來都以陸、顧、朱、張四大家族爲主,而各郡縣的各級官員,即使不是陸氏子弟,也有拜在陸氏族學學習的歷史。
吳郡陸氏在東吳名將陸遜時開始發跡,陸遜爲東吳丞相、上將軍,晉朝又出了陸機、陸雲。陸機、陸雲兄弟名氣非常大,號稱“太康之英”,還流傳着兩陸入洛,三張減價的說法。
雖然在八王之亂中,陸氏慘遭打擊,但是曾歷輝煌的歷史,沒有讓陸氏的驕傲減少一點。這種驕傲,在陸勤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哼,這算是什麼人啊,太不識擡舉。陸氏大郎看上你的婢女,這是你的造化,別說是你一個外鄉人,就算是王謝的婢女,那又如何,他們還是乖乖的送來。一個外鄉人,算得了什麼,居然敢膽如此無禮。”
一個路人,士子打扮的模樣,言語中流露出極大的不滿。
陸氏是吳郡的驕傲,特別是陸納現在居然又當了吳郡太守,可以算是吳郡的封疆大吏。一個陸氏文化傳承源遠流長,而陸納治理吳郡,向來受人尊敬。
雖然不能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至少民生方面做得還算不錯。陸納是一個務實的官員,也很有能力,相較之下,在吳郡生活,比其他地方要好一點。
雖然北方世族南遷以來,以王謝爲首的北方士族極大的壓榨了江南士族的生存空間,在這種環境下,江南人非常團結,也非常排外。
冉明話中的口音明顯帶着北方口音,不用說,冉明肯定是哪一個北方士族出來的子弟。江南人對北方南遷人,本來就沒有好感,現在冉明居然去招惹江南士族的領袖,用句不好聽的話說,這就是在摸老虎的屁股。
吳郡陸氏以詩書傳家,富貴滔天,權勢薰人,在歷史的長河裡屹立不倒,全無爆發戶那種嘴臉和銅臭味。陸勤雖然紈絝,但是像電影裡那種什麼欺壓百姓,強搶民女的惡劣事情,根本不會做。
他非常聰明,知道用吳郡陸氏的聲望和實力壓人。他不會像高衙內那樣,看了上林沖的老婆,直接上去非禮強暴,而是會用隱晦手段告訴林沖,你的老婆我看上了,你送上你的老婆,我保你前程。
陸勤用這種手段無往不利,似乎沒有人可以經得起陸氏友誼這四個字的誘惑。
但是不一樣的人,冉明不是林沖,也不是爲了富貴可以讓出自己女人的人。在他眼中,有一個很堅固的原則底線,有所爲,有所不爲!
這時,也有人感慨道:“說得是啊,居然有人膽敢如此不識擡舉,吳郡不是北地蠻荒之地,陸氏的大門也不是誰想進就進的。陸氏給你臉,你得好好的接着,別給臉不要臉!”
路人們,大部分都認識太守的長公子。說話裡的意思,透透明顯而且虛僞的馬屁味道。陸勤沾沾自喜道:“你要考慮清楚,得罪某,得罪陸氏是什麼後果!”
冉明還沒有說話,一旁邊的祝英臺低聲道:“陸氏在江南的影響力可不小。桓溫在江南權勢滔天,但是最看不順眼桓溫的就是江南四大家族。如果你再得罪陸氏,就幾乎全部得罪了整個江南士紳階層!”
蘇小小聽到冉明和祝英臺的交談,臉上露出濃濃的擔憂。
她是江南人,自然知道陸氏的能量,這是一個可以不把司馬皇族放在眼中的大家族,是門閥政治中金字塔頂端的存在。
平時,她看陸氏,都是高高的仰望。
雖然,冉明給了蘇小小現在自由身。
她仍認冉明爲主,她稱劉嫝爲主母,冉明爲主人。冉明對她向來很尊重,對她也禮敬有佳,不同可以同車、同行,同桌進食。
長久以來,尊卑有別,別說蘇小小隻是一個普通歌妓,就算是冉明的妾室,她也得不到這種禮遇。
蘇小小第一次體會到了做人的尊嚴!
在蘇小小的眼中,冉明就是一個正人君子中的君子,冉明看她的時候,沒有像其他男人一樣,滿是咄咄逼人的慾望,恨不得一口將她吞進肚子裡!
蘇小小滿臉悽苦之色,她雖然知道陸氏是世間高門,就被陸氏長公子垂青,或許有成爲妾的可能。
但是她寧願在冉明身邊當一個小小的丫鬟,也不要成爲陸氏之妾。不過,爲了不影響冉明,她還是一臉決定的道:“主人,奴家願意跟陸公子走!小小隻是一個小小的歌妓,得蒙陸公子垂青,也算是麻雀飛上枝頭上鳳凰。所以望公子成全!”
冉明當然明白,蘇小小也是爲他好。她寧願以身侍虎,也不願意給冉明帶來災難!
冉明用他那清澈的目光,看着蘇小小道:“你不要把自己的位置擺得那麼高。你這隻小小的肩膀,扛不動,那麼大的重擔!”
“主人,奴是真願意!”蘇小小道:“奴家本是歌妓,能嫁爲人妾從良,莫過於最好的歸宿!”
“你不是綠珠,我也不是石崇!”冉明道:“綠珠當初爲了不給石崇帶來災難,寧願以死成全節,但是,吾不是石崇,不會站在女人背後,讓女人用胸脯來擋雨避雨!”
語畢,冉明又朝陸勤走去!
蘇小小滿眼淚水,泣不成聲。
祝英臺一把拉住冉明的袖子,鄭重的道:“子陽兄,你要考慮清楚!”
冉明心中也在感慨。
祝英臺的考慮並不完全是畏懼陸氏的威勢,如果是陸勤向謝安討要一個婢女,謝安肯定會欣然同意。
當然,並不是說謝安會畏懼陸氏,而是謝安爲了體會自己的高風亮節。
婢女,說到底。在任何時代都是男人的玩物,附庸風雅。
這和氣節無關,而是和習慣有關!
冉明衝陸勤道:“你是在威脅我?”
陸勤點點頭,鄭重的道:“當然,你也可以當沒有聽見!”
這句話,陸勤眼中閃過一絲嘲弄的意味!
冉明盯着陸勤,淡淡的道:“向來只有某威脅別人,但是某,最討厭被別人威脅某,吾倒要看看,陸氏有何手段!”
“很好!”陸勤道:“外鄉人,我不管你過去如何張狂,有多麼的風光。那都是過往,在江南,在吳郡,是虎你得給本公子臥着。別說本公子欺負你。你有多少人脈,多少後臺,我要看看,誰敢爲你擋風避雨!”
“好害怕啊!”冉明淡淡的道:“你可知道某是誰?”
陸勤道:“我管你是誰?”
冉明道:“青山不改,綠流長流,總有一天,陸氏會爲你的愚蠢付出代價!”
“我也有一句話要送給你!”陸勤道:“把你的婢女奉上,將吾腳上的污垢舔淨,我考慮會放過你!”
“小子好膽!”陸勤這句話可惱火了林黑山,林黑山大步向前,惡狠狠的衝向陸勤,陸勤面前十幾個扈從,趕緊阻擋,結果被林黑山像扔小雞子一樣,大臂一掃,七零八落,狼狽不堪!
然而,就當林黑山就要抓住嚇得臉色蒼白的陸勤時,冉明喊住了林黑山“黑山住手。”
看到冉明喝住了林黑山,陸勤反而囂張起來,大言不慚的道:“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讓你們這些人全部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等着!”冉明笑着離去!
冉明想在錢塘城內尋一家上好的客棧休息一下,結果問了十幾家客棧,沒有一家願意接待他們。
原來冉明和陸勤發生仇怨的事情,被有心人快速傳遍錢塘城的每一個角落!
臨時中午,冉明一行人不緊沒有找到一個客棧休息,甚至連口水都沒有喝上。
冉明也感覺到了陸氏的霸道。嘆氣道:“這個陸氏果然不簡單,竟然讓整個錢塘城的人唯命是從,不敢產生違逆的意思。”
祝英臺道:“子陽兄,今天之事,有點唐突了!即使你不願意獻出小小娘子,可以採取委婉一點的拒絕,至少不會發生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