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並不是冉明發明的,歷史上武曌就這麼幹過,也造就了無數酷吏,也在朝堂上掀起一片腥風血雨,但是武曌卻將權力牢牢集中在了自己手中。哪怕在李世民面前都敢陰奉陽違的士族門閥在武曌面前,不得不老老實實。不少官員或許是會畏懼士族門閥的威勢,不敢彈劾他們。可是如果匿名彈劾,這事誰都敢幹。
冉閔聽到這話,興奮的道:“光在朱雀大街立一銅櫃哪裡夠用,朕要在天下各郡縣皆設銅櫃,旬日打開一次,收集彈劾奏摺,然後委派官員審理不法案件,這樣以來,人人都是御史,天下自然無人敢冒犯王法,天下也會太平了!”
“父皇,縱然天下人人都是御史,這事也不易啊!”冉明道“這些豪強都擁有私兵家兵,也有自己塢堡,自固勇士,涉案的五十七家豪強士紳,差不多就是五十七座小城堡。光依靠當地駐軍,切不說駐軍與豪強、士紳早有勾結,恐怕他們會聽到消息,或是挾衆造反,或者向晉國出逃。況且這些豪強多方聯姻,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一旦局勢惡化,弄不好河洛地區,就連大魏各州郡都會動盪不安!”
冉閔怒道:“朕要的是輕徭薄賦,百姓受到實惠,這些地方豪強士紳,朕不惜亂世施以重典。農民吃不上飯、席捲天下的動亂朕倒是怕!那些沒一點心肝的士紳們起來作亂,越早越好!朕有十數萬精銳將士,怕他們不成?”
冉明道:“父皇若是需要嚴懲,請父皇再頒佈一道聖旨,許各地豪強自守,若是坦白認罪,需要繳納十倍錢糧,歸於被矇蔽的農戶,若是到巡查御史上門,清查出來者抄沒浮財產,保留不動產,廢除士紳品階,家中嫡系子弟流放西域,武力抗發者,查抄家產,全家流放!”
冉閔點點頭。
隨即命明發聖旨,昭告天下,隨着這封聖旨,天下譁然!
“稟告太子妃,琴師桐棠求見!”
謝道韞一行抵抗洛陽,但是卻沒有進城,而是宿營在北邙山。北邙山不僅是軍事重地,同樣也是風景秀麗景區,四山夾圍而成的蝸形河道,滔天黃浪至此便成了黃色旋風,水之風越旋越高,高出堤岸與天擁連卻滴水不漫,一種奇妙的共鳴樂聲代替了本來的狂嘶濫囂,足以銷魂化骨,飛來石上俯視雲霧中迷離羣山的幻覺,身心已在仙境,生死化爲一體。不是立於地面而是飄在其中,謝道韞和劉嫝沉醉在黃風潭景區的美景中時,突然被人驚擾到了。
謝道韞皺起俏眉道:“這裡瀑布聲隆隆,絕非修身養性之地,她來這裡幹什麼?”
劉嫝道:“姐姐,我感覺這個桐棠很奇怪!”
“奇怪!”謝道韞道:“有什麼好奇怪的?”
劉嫝道:“她雖然和一羣胡人廝混的一起,不過卻是處子之身?”
謝道韞笑道:“這你都能看出來?”
劉嫝道:“姐姐你也不是不曉得,我們劉氏生意龐雜,其中一項就是經營青樓,什麼樣的女子,值什麼價錢,嫝可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謝道韞道:“雖然青樓是一個藏污納詬之地,不過也有一些伎女賣藝不賣身,這沒有什麼奇怪的!”
劉嫝道:“這自然不奇怪,可是奇怪的是那些同樣買過來的男女,他們異常尊敬這個桐棠。這種尊敬不像是普通的主僕關係,更像…總之我形容不出來!”
謝道韞道:“不管怎麼說,見見她不就可以了嗎?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一會兒,桐棠也平時一樣,裹着面紗,懷抱瑤琴,輕輕的走來。謝道韞盯着桐棠,這時她也發現桐棠的與衆不同,她身上流露出一種氣質,這種氣質超凡脫俗,好像冉明講的盛故事裡的仙子,不沾染一絲人間煙火。桐棠的眼睛和漢人並沒有什麼不同,黑黑的眼眸,就像一汪清澈見底的潭水。
這一刻,謝道韞的心神都差點失守。
“尊貴的太子夫人,桐棠願太子夫人常得歡樂沒有煩惱,願小王子永處在清淨光明之中!”
這一番貌似普通的問候,可是卻暗藏着摩尼教的教義,等於在謝道韞面前自報家門。可是在這個時代,摩尼教並沒有傳到中土,謝道韞還以爲這個桐棠很會說話,就拿出幾個銀幣賞給了桐棠。
桐棠接過謝道韞賞賜的銀幣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她也猜測謝道韞等人可能沒有聽過摩尼教,就試着問道:“尊敬的太子夫人,自桐棠被郡主救離苦海以來,每天都像活在夢中。桐棠見太子夫人多施仁義之事,世人萬不可及,卻不知太子夫人尊的是哪一派聖賢教誨?”
謝道韞道:“如今我們大魏以道教爲國教,自然尊的是三清始祖!”
桐棠對這個道教也有一點了解,知道這是東方的宗教,好像就在這裡,道教聖賢老子在這裡築八卦煉丹爐,煉化金丹,羽化飛昇。桐棠又問道:“卻不知三清聖賢如何看待其他教派的教義?”
道教和***教、基督教、佛教不同,在世界三大宗教傳播之初,無論***教還是佛教,還是基督教都是一手持刀一手持聖經,不信者死。即使我們熟悉的佛教,同樣也是在笈多王朝時期,充當了擴張的急先鋒,東南亞各國佛教,其實就是在那個時候殺出來的。相較之下,這個道教卻沒有這種魄力了,道教即使在唐宋時期被立爲國教,但是仍然沒有發展起來,主要是內部派系太多,而且主張龐雜,別說普通信徒,就算是道教學者,也分不清道教的宗旨是什麼,尊的是什麼神。
謝道韞道:“三清始祖引人向善,崇尚正義,但凡是引人向善、崇尚正義的宗教,就是好教,反之則是邪教、惡教了!”
桐棠輕輕扯下面紗,然後道:“桐棠正是摩尼教聖女,不知太子夫人如何看待桐棠?”
劉嫝看到桐棠的模樣忍不住驚呼起來,謝道韞卻表面不動聲色,“你是教人行善,還是使人爲惡?”
桐棠道“自然是向善!”
謝道韞道:“我們大魏素來主張諸教平等,儒教主政,佛、道以及薩滿教等教,只要不違反國法,都可以自行發展。”
“太子夫人信道、理儒,卻又容納我摩尼教,這可是了不得的胸襟啊!”桐棠道:“這是太子夫人的承諾嗎?”
“不,這是我們大魏的國法!”
桐棠滿意的走了,劉嫝道:“姐姐,你有沒有發現,這個桐棠很像一個人?”
“像誰?”
“夫君啊!”劉嫝道。
謝道韞道:“哪裡像了,夫君是國字臉,桐棠是長臉,怎麼會像呢!”
劉嫝道:“我是說眼睛,你仔細想想!”
謝道韞露出所有所思的表情。
隨着冉閔的那道自首聖旨下發下來,滿朝譁然,不過譁然之後,就是一陣沉默。如今魏國對諸胡戰爭,取得了一系列的勝利,即使冉智發動政變,但是那些豪強都不敢靠向冉智,就是因爲恐懼冉閔麾下魏軍的戰鬥力。
河洛地區不僅駐紮着張溫所部將近四萬步騎,東面還有石越的徵南軍,關中還有謝艾的鎮西軍,這十數萬大軍,完全可以在旬日之內抵達河洛各郡縣,特別是鄴城之內,冉閔直屬部隊,三天之內就能抵達河洛。在這種形勢下,誰敢反?誰敢反,那是誰自尋死路。
不錯,每一個豪強都有一個或數個塢堡,這種專門的軍事防禦性建築,易守難攻,即使是石虎最強大的時候,中原地區仍存在着一百多個大小塢堡,因爲胡人雖然野戰善長,卻不會攻堅,只要內部沒有叛徒,想攻破這種塢堡,必須拿人命去填。
整個羯族也不過二十多萬人口,石虎怎麼捨得去埴這個無底洞,所以也對這些豪強聽之任之。雖然不敢明面的造冉閔的反,不過這些豪強卻以沉默應對。除了少數膽小怕事的,除了極少數良心發現的,大部分隱瞞免稅令的士紳都在硬扛着。
聖旨的最後期限到了,最終認罰的只有區區十幾家豪強。仍有四十多個豪強士紳在硬撐着。
其實這些豪強不怕冉閔的原因,就是因爲古代一條,法不責衆。涉及四十家士紳豪強,六十多個縣,這六十多個縣的實際控制權都在這些士紳豪強手中,即使那些下來的御史聽到了什麼,也很難在地頭蛇的干擾下拿到確實的證據!拿不到證據,如果冉閔還要抄家,那就不是仁君,而是暴君了!
從古到今,哪個君主不得依靠士紳作爲中間階層來統治天下的?就算冉閔想要徹查,他有執行的人嗎?哪一個官員不是士族豪強出身?過江龍怎麼能鬥得過地頭蛇?士紳們對上軟磨着冉閔,對下震懾着農戶,他們感覺最終這種事情,會慢慢迴歸原來的軌道上。冉閔落得一個聖君的名號,他們士紳豪強,落到實惠。
事情到了這個層面,冉閔還能如何?如果把“天聾地啞”拿到報情報擺到明面上,那麼“天聾地啞”收買埋下的暗樁就會浮出水面。難道“天聾地啞”的暗樁就這麼不值錢?
冉閔不願意服輸,無奈之下,冉明這個當兒子的自然就出馬了。所以冉明自告奮勇,要徹查侵稅一案!
王猛一聽這個消息頓時大急“殿下,何必做這個出頭鳥啊,這案沒法查,也查不出什麼來,查不好沒功不說,還會讓人誤以爲殿下沒有能力,可是若是要查出什麼來,就要得罪了那些士紳豪強!”
“待在太子這個位置上,就是一個箭靶子,就是不知道這一回是誰不斷地朝我射箭呢。現在裕弟還小,過不了起年,肯定會被父皇拉出來,跟我打擂。都是自家的兄弟,我出手狠了,人家會說我不知孝悌,如果不出手又會認爲我軟弱可欺,也不能向父皇母后傾訴,因爲這樣的做了的話,人家又會認爲冉明沒有擔當,沒有魄力,這點小事情都處理不了。總之很爲難。”
王猛也感覺爲難,冉閔正值壯年,肯定還有很長時間要活,這個皇帝冉閔會當很久。王猛突然莞爾一笑,他突然明白了冉明的真正用意,降爵密議也好,處理侵稅一案也罷,都是冉明選擇自污其名的做法,只要不引起冉閔的忌憚,任何人彈劾冉明都是無效的。只要冉明簡在帝心,冉明的地位就穩固如山。
王猛道:“別人若是查這個案子,或許會頭疼不已,不過太子殿下若查,肯定可能查一個水落石出!”
“哦!”冉明反問道:“景略先生何以對本宮有如此信心?”
王猛道:“殿下手裡有人啊!”
“有人?”
“對啊!”王猛笑道:“難道殿下忘記了書院裡的那些學生?”
冉明在這個時代先後辦了三座書院,不過隨着冉明北上,位於建康幕府山的啓明書院,以及膠東國書院都把師次資力量都轉移到了豐樂鎮的書院。那座佔地超過三千畝的龐大書院,如今擁有四五千名學生,其中以算學院生員最多。
冉明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豐樂書院是冉明建立的第一座書院,平時冉明幾乎沒有怎麼問過。不過,在這個時代儘管冉明沒有管理過書院,但是他還掛着一個書院山長的身份,這些學生都是他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