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身在揚州城的蕭樂子卻舉起了手中的酒杯,這個酒杯也是魏國生產的琉璃杯,杯中是那鮮紅如血的葡萄酒。
望着那鮮紅如血的葡萄酒,蕭樂子一飲而盡。
八千伏兵,伏擊一萬五千魏國。斃敵接近三千,自損也將近兩千。雖然這場勝利有點慘烈,可是在晉軍殘部諸將卻不這樣看,他們自認爲魏國在同等數量下,根本沒有戰勝對方的可能。要想守住魏國進攻,至少擁有對方三倍的優勢兵力,如果是野外戰鬥,那這個比例將要變成五或十。
蕭樂子創造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也是一個奇蹟。
石越終於從皇家內衛的情報中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就是蕭樂子。在淮安可以說是蕭樂子藉着司馬晞的手,隔空跟石越過了一招。
事實上蕭樂子纔是真正的贏家。
原來在淮安戰鬥中,既有石越的功勞,也有蕭樂子放水的因素。那是因爲蕭樂子要借刀殺人,鎮軍大將軍武陵王司馬晞麾下十萬大軍,是江東四大家族出錢出人出力組建的,因爲襄陽易幟,張沼投降讓蕭樂子引起了警覺。別看司馬晞採取手段,暫時控制了軍權,但是這個軍隊江東四大家族的影響力同樣不容小看。
爲了避免這種情況,蕭樂子就藉着魏軍的刀,把軍中不穩定因素給除去了。要說蕭樂子,也絕對是一個狠人,僅僅在淮安一把就坑掉了三萬多“自己人”。現在司馬晞到了揚州,只有不到五萬軍隊,可是這些軍隊裡已經沒有四大家族的子弟了,基本都是忠於朝廷的軍士。
作爲名將,其實都有一種對危險的預判。淮安城破,晉軍逃跑,但是這個逃跑卻不是無目的的亂跑,而是一股涌向了揚州。與其說是潰逃,不如說是有目的的戰略撤退。特別是在射陽那場伏擊,讓石越清醒的意識到蕭樂子比司馬晞更加難纏。晉軍在揚州開始加強城牆防禦,並且做出長期堅守的架勢。
這個異常情況,引起了石越的警覺。難道蕭樂子還有後手?
石越非常委屈。
“你母親的,以爲老子好欺負啊!”人家張溫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快拿下整個荊州了,戰略目的,完成了一大半。除了樊城打了一場像樣的仗之外,簡直就是武裝進軍。謝艾也是,雖然奇兵出陰平,苦是苦了點,可是好進行的非常順利。唯有自己,現在徵南軍損失快有一萬人馬了,是三路南征大軍中損失最大的一路,就算取得全功,恐怕將來在冉明印象中也不那麼好看。
司馬晞卻比石越還難受,雖然虎賁新軍的亮相着實讓衆人意外了,不過這種意外是非常有限度的。虎賁軍只有一萬五千人馬,他們雖然可以在野戰和魏軍打得平分秋色,但是人數太少。魏軍可是擁有百萬之衆,就算十個人拼一個,也可以把虎賁軍拼光。
望着顧慮重重的司馬晞,蕭樂子悠然的笑道:“大將軍不必憂心,局勢並沒有想象的嚴峻。”
“蕭蔘軍……”司馬晞話到嘴邊,對他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場仗大晉必勝!”蕭樂子自信的道:“荊州雖然丟了,和朝廷有什麼影響?說句不好聽的話,現在最肉痛的不是陛下,而是桓溫。”
司馬晞期期艾艾的道:“可是,這畢竟事關朝廷的顏面。”
“顏面?自從元帝南渡,朝廷還有什麼顏面啊!”蕭樂子一針見血的道:“荊州雖然丟了,可是桓溫的主力軍隊卻損失不大,他可以在成都牽制魏國一路大軍,我們現在雖然暫時失利,不過,只要時機一到,我們就可以大舉反攻了。等着看吧,匡復太祖武帝時期的疆域或許不能,但是收復洛陽舊都,應該不難。”
“哦”聽了這話司馬晞興奮的道:“蕭蔘軍難道還有什麼後手?”
“要沒有後手的話,大晉就沒有任何希望了。”蕭樂子道:“大將軍真以爲陛下的底牌就一個虎賁軍嗎?”
弘始元年四月初八,冉明移駕襄陽城。特進襄陽縣公習鑿齒攜襄陽士紳百姓出城十里跪迎冉明聖駕。
前面是一千餘彪悍的禁衛騎兵打頭,後面則是一輛異常龐大的玉輅。所謂的玉輅就是天子乘坐的車駕。冉明的這輛玉輅和這個時期的都不一樣。不過冉明在後世有幸見過康麻子留下的那輛玉輅,所以就仿造了一輛。當然也不盡相同,冉明對這輛玉輅仿造清代的康熙帝的玉輅車,由輅座、輅亭和圓盤等部分組成,清朝尚青色,但是魏國卻屬水德尚黑色,通體爲黑色的裝飾。輅蓋高將近一米,輅圓盤爲金黃色圓頂,鑲玉圓版四塊,因顯要部分用玉裝飾故稱爲玉輅。
這輛玉輅和康麻子的最大的不同,就是把古代傳統的雙輪馬車,改成了四輪。圓盤垂有鏤金垂雲,四周貼有三層鏤金雲版。幨帷用三層紅緞製成,每層繡有金雲龍羽紋相間。四根金紅緞繫帶綁在車軫上。四柱上繪有金色雲龍。車門垂珠簾,四面前左右各一。雲龍寶座四周爲朱欄,以金彩相間塗飾,欄內四周布有花毯。
初見這輛玉輅,不僅是襄陽士紳百姓看得傻了,就連見多識廣的習鑿齒也看得傻了。他曾遊學建康,得見過司馬聃的玉輅。說實在的,司馬聃的玉輅也算奢侈了,可是和冉明的這輛玉輅相比,簡直就是叫花子和龍王比寶。
冉明看到黑壓壓的到處都是人頭,爲首還是襄陽易幟的頭號功臣習鑿齒,就親自走下玉輅。
“臣(草民)參見陛下,陛下萬(金)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那一套是清朝整出來的。)
冉明上前一步,雙手上前拉住了習鑿齒的雙手,道:“習卿避免襄陽戰禍,減少萬千臣民無辜枉死,僅此一樁,習卿足彪炳青史。”
習鑿齒道:“臣,有愧!”
冉明起初對於這古代動不動就表示親熱的握手很不敢感冒,現代禮節握手頂多也就是單手相握。而這雙手相握,然後挽住胳臂一同走路,這般在古代叫做把臂同遊。冉明就感覺到十分別扭,這要是放在現代去,被人看到了,肯定是要叫做斷背的……可是在這個時代不同,在儒士眼中,這就是禮賢下士的最直接表現。
不容習鑿齒拒絕,冉明拉着習鑿齒,一起登上上玉輅。這叫出則同車,更是禮遇的問題。
在冉明看來,儒士也是最好面子的事情,如果對儒生賞賜萬金,他們縱然心喜,也會裝作不以爲然。代表儒士的高潔。可是如果禮遇他們,這些儒生就會感激泣零。
習鑿齒推辭一番,見聖意難爲,就期期艾艾的登上了玉輅。冉明又衝下面的士紳百姓道:“襄陽父老兄弟們,皆快快請起、平身!”說着還對林黑山道:“快去把衆鄉親扶起來。”
冉明雖然穿越久了,也習慣了這個時代動不動就跪的禮節,可是看着排在前面,大量士紳百姓,皆是五旬六旬,甚至還有白髮蒼蒼的老漢,這讓冉明感覺有點不自在。
在林黑山帶頭之下,衆禁衛軍將士開始上前去扶跪地的百姓和士紳。襄陽百姓和士紳都知道魏軍彪悍,連兇悍的羯人都快殺得亡族滅種了,比羯人更猛的鮮卑人也是非降既遁。如此戰功赫赫,威名遠播的虎狼之軍,襄陽士紳和百姓都又驚又懼。不過一些士紳甚至在想:“這些魏軍壯勇怎麼也不像傳聞中的那些兇惡?倒是非常和氣,甚至比桓溫爲荊州刺史時,那些荊州子弟兵更加和善。”
不過,人就是這樣。無數士紳皆想:“這纔是真正的強軍,深得兵法真髓。果真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魏軍越是表現的和善,襄陽士紳百姓越是敬畏交綽。
隨着變文傳遞的深入,魏國諸將的形象也被人們熟悉。特別是有心人看到林黑山放在戰馬上的巨型鐵錘,就隱隱猜測出了林黑山的身份。還有金奴、鐵奴那兩個鬼臉面目,屠龍戟,噬魂矛,這兩個招牌兵刃,也就形象的點明瞭兩人的身份。
有人甚至是暗暗嘀咕:“嘿,看到了沒有,那個如同鐵塔般的黑臉大漢,就是陛下的頭號爪牙雙錘雷震林大將軍。”(注,在這個時候爪牙並不是貶義詞,而是褒義詞,意思是指忠誠可以託付重任的意思。直滿朝文字獄大興,朝廷鷹犬肆意屠殺,這才意思變了。像漢奸這個詞一樣,最初漢奸一詞是指漢人奸細,專指反清志士。)
“那兩個就是哼哈二將,金鐵二位將軍了。據說二位將軍和先帝爺一樣,都是勇冠三軍的猛將,有霸王之勇。當年後趙龍鑲將軍萬人敵孫伏都在丹霞殿暗藏三千甲士,準備刺殺先帝爺,結果被先帝爺和金鐵二位將軍,三人反殺而潰。那個讓小兒聞名止哭的孫伏都更是被先帝爺陣前梟首。他們二位在萬軍之中取敵上將首級,如同探囊取物。”
“那些甲士,恐怕都是陛下在潛邸的衛隊麒麟衛吧,據說他們每個人都可以以一擋百,區區五百之衆,就可以在鮮卑慕容恪十萬大軍之中,殺個七進七出。”
當然變文就是變,變文故事的情節和現實是不同的,當初冉明根本就沒有機會去組建麒麟衛,更別提在廉臺之戰大放異彩了。
不過,魏國禁軍都是了襄陽士紳百姓談論的對象,一時間想要參軍的青壯不計其數。
說話冉明和習鑿齒登上了玉輅,登上玉輅,與冉明同車而行,這讓習鑿齒感覺異常有面子,他甚至生出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衝動。恐怕冉明現在讓習鑿齒抱着炸藥包去炸碉堡,習鑿齒估計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四輪各有十八根車輻,以金色鏤花裝飾。前有兩根軸轅,兩端分別飾金龍的頭和尾。後樹有紅緞太常旗十二面,旗面上分別繡各有日月五星、二十八星宿,旗下垂有五彩流蘇。行駕時用朱絨帶子駕象來引車前行,不過冉明此時是御駕親征,沒有用戰象,而是用了六匹白色的駿馬,不過儘管如此,看起來也華麗無比!
“陛下,這玉輅真是太好,不僅看起來威武壯觀,坐起來也更舒服。行走之中,居然像靜止一樣平穩!”
科技都是在進步的,冉明在洛陽時打造了一輛四輪馬車,採取了減震裝置。但是這種減震並非彈簧減震,就像後世的轎車一樣,採取了橋式條鋼減震,雖然效果有點,但是絕對不沒有現在的好。
習鑿齒讚歎冉明的玉輅,也大拍冉明的馬屁。不過好一會兒,看到冉明沒有反應,這才知道這個皇帝不喜奉承。好在習鑿齒也非無才無德之人,他到底是有真才實學的人。就介紹了冉明最爲關心的問題,像襄陽府庫幾何,人口幾何,賦稅幾何。
這些數字,習鑿齒也是張口就來,根本沒有查看自己的記錄,無論有沒有對錯,顯然習鑿齒是做過功課的。
十里距離,轉眼既到。習鑿齒早已準備好了冉明的行在。襄陽城,其實也有一座王府。這是襄陽王司馬範的王府。司馬範是晉武帝司馬炎的孫子,楚隱王司馬瑋的兒子,在晉懷帝永嘉五年四月,匈奴漢國鎮東大將軍石勒率領兩萬羯騎,於苦縣寧平城(今河南鄲城東北),截殺晉國王公大臣。打了一場有名的殲滅戰,十萬晉軍步騎,宗室藩王四十八王爺,王公以下三千餘官員盡數被殺。司馬範雖然死了,但是他的王府仍在,在桓溫初爲荊州刺史時,還大力花錢修繕一番。桓溫冊封蜀王之後,襄陽王府就成了桓溫的別院。當然這個時候,能配上冉明身份的,唯有襄陽王府了。
習鑿齒不僅早已派人把打掃乾淨,還派出人對一些裝飾品進行了更換,晉朝皇室標誌性的東西,全部取消了。換上了魏國皇室崇尚的玄色(既紅黑相間,漢家最尊貴的顏色。)由於桓衝逃走的匆忙,襄陽王府得已保全。
不過冉明卻沒有入住。
習鑿齒不解。
冉明解釋道:“朕今初入襄陽,見襄陽城內無數百姓因戰亂,房屋受損,露宿街道,甚是困苦,朕若是住如此奢華的房子內,如何可以心安!”
聽聞此言在場的襄陽士紳和習鑿齒都大哭起來。
習鑿齒一陣哽咽,說不出話來。習闢疆道:“陛下有所不知,我們荊州雖然富裕,然而卻要供供養七萬餘西府軍,四萬餘荊州軍。蜀王桓溫雖然治軍有方,軍紀尚可。但是荊州軍將卻喜歡狐假虎威,打着借糧的名號,時常劫掠士紳百姓,即使告到蜀王那裡,最後也不了了之。久而久之,荊州軍將更加囂張,他們見了金錢就放光,見了姿色不俗的女子就硬搶,像陛下這樣愛民如子的聖君,放着大好的宮殿不住,卻和與萬民共甘共苦,這樣的事情,闢疆只從書上看過,以前都以爲是騙人的。沒有想到闢疆有生之年,可以有幸遇到並侍奉如此賢君!”
冉明也算是政客中的一員的,自然清楚桓溫的無奈。東晉就是害怕桓溫一家獨大,尾大不掉,所以對他百般捉襯。利用荊州豪強與桓溫相鬥,最終桓溫人家根本沒事,苦的卻是百姓。不過,看張沼就知道了,就連桓沖和郗超聯手,都被他成功反水,可想而知張沼和荊州豪強的勢力到底有多大。
冉明道:“朕不是什麼賢君,朕和皇父一樣,都是天下百姓推舉出來,代表大衆管理這片土地的人,關心百姓生計只是本分。朕的皇父先帝,寧願冒着軍中缺糧譁變的危險,仍不分動一分百姓活命的口糧。如今襄陽仍有百姓無家可歸,朕若住這華麗的宮殿如何能心安理得?君爲舟,民爲水,水能載舟,亦可覆舟。只要天下還有一個百姓吃不上飯,穿不暖,朕心裡就會不舒服。朕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朕在有生之年,可以讓天下所有的百姓,都吃上飽飯,就算不能大魚大肉,至少可以常見葷腥,雖然不能人人盡着綾羅綢緞,但要有衣可遮風避寒。朕與萬民相約,永不加賦,這不是一句空談,若朕和朕的子孫違之,萬民可替天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