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時,司馬恬所部的情況並不樂觀,這場突然遭遇的遭遇戰,僅僅進行了兩刻多鐘,但是親衛隊卻有三百多人戰死,其他也幾乎人人帶傷。不過,他們絕對不會擅自當逃兵的,因爲他們誰都知道,如果他們敢逃,司馬恬一旦陣亡,他們和他們的家人都會被當殺掉。爲了家人,他們也不能退,哪怕是死,也要爲家人爭一條活路。
歷史上,二戰期間蘇德之戰,蘇聯紅軍給人最大的印像就是悍不畏死,成承受整師整軍被打光的嚴重損失,而死戰不退。其實說穿了,不是他們愛國,也不是他們無畏,而是因爲斯大林更狠,只要紅軍士兵敢退,敢逃,家人立即會去到西伯利亞服刑,直到死亡。但是歷史如何百般粉飾,也改不了一個事實,斯大林殺蘇聯人不比德國人手軟。
其實司馬恬別看外表文質彬彬,卻也是一個狠人,他在軍中其實就是實行的這種連坐制度,不過比斯大林更狠一點,他可不是勞教,而是直接殺頭。所以,衛隊在司馬恬不退之時,即使全部打光,他們也不會後退半步。
此時魏國兗州軍東陽營非常被動,因爲總參謀部作戰處的計劃是在歷陽搭建浮橋,吸引晉國水師。原本徵南方面軍數量有限的渡船以及重型器械幾乎都集中在歷陽,而在句容方面兗州軍可以得到的資源非常有限。兗州緊急調撥的渡船數量僅二百餘艘。
按說二百餘艘渡船數量也不算少,可是事實上,這支渡船幾乎都是百石小船以下的小渡船,而且基本都是民用船隻,沒有水戰能力,至於加裝火箭彈和弩炮,那更是想都不用想了。這種小破船光弩炮那巨大的反震力,有可能會把這些小船震散架。
渡船的嚴重不足,也制約着兗州軍的渡江速度和效率,更加嚴重影響了兗州軍的戰鬥力。
此時,位北江北魏國兗州軍前線指揮部內的魏統也有着沉重的壓力。此戰如勝,他保障了徵南軍順利渡江的話,那麼未來的仕途必然是一片平坦,但是如果戰敗了,那麼就會進而導致整個江南戰略的失敗,那個時候的自己就算不被一擼到底,估計也會被打入冷宮,再無翻身之可能。
魏統拋出了腦袋中的雜念,向參謀問道“前線戰事如何?,晉國水師出現了嗎?”
“回稟將軍,晉軍水師尚無任何消息,不過東陽營進展極爲不順,東陽營渡江的兩個曲,此時陣亡已經過半,卻遲遲不能打開局面。據前線發回的消息,這股晉軍雖然不多,但是卻極爲頑強,對方雖然傷亡慘重,卻沒有崩潰。最要的是,咱們運輸能力有限,無效給東陽營有效的支援。”
魏統所部承擔的任務並非拿下建康,說穿了只是佯攻。如果以輕微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進而偷襲句容,並且佔據句容這個建康東部前沿,那麼他有功無過。可是一旦損失慘重,卻遲遲無法打開局面,那隻得另外計較了。
在這次偷襲計劃,本身就是一種冒險,能成功固然大喜,如果失敗,那就另想辦法。不過此時江南戰場上的局勢又變了,隨着魏國後續援軍的到來,司馬恬的親衛軍局勢垂危,隨時都有被殲滅的風險,可惜,司馬恬彷彿是一個死腦筋,根本不退。
雖然死守不退,可是司馬恬的親衛卻損失慘重,陣亡已經高達百分之六十五,倖存能戰之兵不足百人,哪怕對於一支心腹嫡系死忠部隊,這也期限了。
司馬恬一邊憂心戰場上垂危的局勢,同時也擔憂司馬家族的將來。按照司馬恬的理解,他有點怨恨司馬聃了,魏國不是沒有給過晉國言和的機會,可是魏國使者抵抗建康後,提出了魏國和談要求,第一要求司馬聃去帝號,向魏稱臣,改江南國主,所有司馬宗室藩王,一律降爵爲公。像司馬恬這個譙敬王,就必改爲譙郡公。
其次是江南國各郡財賦必須八成上繳中央,可截留二成自用。行政
其三就是江南各晉軍必須接受魏國整編,整個江南國將保留江州軍、寧州軍、廣州軍、交州軍四軍。每軍各轄兩個營,共四萬兵馬,另可保留江南王國王六軍各六部,既六千編制。
當然,冉明肯定不會出錢給司馬聃養軍,這養軍的費用要用截留的二成賦稅,魏國只負責提供四個軍的番號,編制。
其他不太重要的條款共三十二條,事實上這份所謂議和條款,就是讓晉國投降。別說司馬聃不幹,就連晉國所有士族門閥也都毛了,因爲這些議和條款中,絲毫沒有提及對他們的處置,反而像把他們遺忘一樣。
對於司馬恬來說,這種投降式的議和,雖然有失尊嚴,可是卻也不是不可接受。畢竟自永嘉之亂以來,司馬氏的尊嚴早已丟得一乾二淨,也不差魏國把晉國這最後一絲顏面,最後一絲遮羞布撕下來。儘管這個結果讓人沮喪,總好過司馬宗族亡族滅種要強得太多了。
看着地上那觸目驚心的鮮血,望身邊越來越少的親衛,看着那源源不斷涌現的魏軍士兵,司馬恬的心不來由地“砰砰砰”連續急跳,一向冷靜的他從來沒有試過如此緊張,冷汗竟然在短短瞬間遍佈整個額頭。
司馬恬雖然緊張,然而反應卻是非常平淡,死亡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是非常難以接受的事情,可是對於司馬恬來說,反而如同回家一樣平靜。他不願看着司馬宗族亡族滅種,到現在戰死沙場,或許是最好的歸宿。
“投降吧,你們再抵抗下去也沒有半點意義,魏國善待俘虜,魏國更尊重勇士,你們已經用你們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你們是無畏的勇士。現在對於你們來說,戰爭是時候結束了。”就在司馬恬從容赴死的時候,突然魏軍停止了潮水般的攻勢,居然對司馬恬這僅剩不足百名士兵勸降起來。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司馬恬道:“恬即使活着,也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死反而是一種解脫!”
魏國軍隊見司馬恬心存死志,也不在廢話。事實上魏軍渡江前鋒沒有打着火把,司馬恬在得知斥候彙報後,爲了避免暴露,同樣沒有明火。這樣在黑夜中,雙方士兵幾乎是臉碰臉時才被發現,魏軍士兵根本也不及佈置弩陣,幾乎本能的拔刀相向。
是事實上如果任有魏軍完全展開,一個魏軍兗州軍東陽曲,足以將司馬恬所部親衛千餘人射殺一空。只是天色昏暗,視線不明,雙方又攪和在一起,魏國士兵只能與司馬恬的親衛展開激烈的白刃戰。
現在魏國軍隊主動放棄了進攻,拉開了與司馬恬所部的距離,從容的佈置了弩陣。既然司馬恬一心求死,魏軍將士也沒有必要把有限的兵力用在這種沒有意義的戰鬥上面。
隨着魏軍軍官的喝令下,魏軍弩手開始上弦,數百具弩機發出那種牙齒髮酸的格格聲,隨着一陣“咻咻”的破空聲響起,那如同蝗蟲過境般的弩矢帶着死神的問候飛向司馬恬殘部。
這些殘存的司馬恬親衛士兵,自然清楚司馬恬的身份。雖然司馬恬只是一個譙敬王,可是在這些草根出身的士兵眼中,司馬恬是天家血脈,天潢貴胄,如果他死了,他們這些親衛士兵和他們的家人,肯定會跟司馬恬陪葬。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這些親衛士兵幾乎本能的用身體把司馬恬遮蔽得嚴嚴實實。
只是隨着弩矢入肉的嗤嗤聲響起,衆司馬恬親衛也都與司馬恬倒在地上。
此時司馬恬所部揚威將軍馮該卻剛剛抵達江邊慘烈的戰場上。馮該此時雖然知道他來晚了,也非常緊張,然而反應卻是一流的。他大聲疾呼“保護將軍!”
刷刷刷……篤篤篤……
就在旁邊馮該所部的晉軍刀盾手聽到命令之後,快速衝了過來,大盾高舉,向魏軍發起衝鋒。而“叮噹”一下細微輕響正告訴馮該,刀盾手已然將魏軍後續射來的利箭擋下。只不過兗該高懸的心還未放下來,快步衝到幾乎疊壓一起的屍體堆上,低呼道:“譙王殿下,譙王殿下!”
馮該此時可謂極爲懊惱自己太大意了,以爲魏軍來襲,形成非常危機,想要抵抗魏軍兵鋒,自己單憑一部人馬肯定不定,所以馮該整整集結了一個營的兵力,帶齊了所有的裝備,這才前來支援司馬恬。
馮該沒有考慮到司馬恬的安全。因爲他想來,如果司馬恬的親衛不抵魏軍肯定會撤退,以司馬恬親衛千人的力量,要說擊敗魏軍肯定很難,可是要想撤退,應該不難。可是他哪裡想到司馬恬居然會死戰不退,若是司馬恬有所閃失,對司馬聃和晉國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痛!
“譙王殿下”馮該和其部士兵在低聲驚呼着。
“嗯!”低呼間卻是夾雜着一下低吟,衆人都聽出這是司馬恬的聲音。俱是大喜道:“譙王殿下你如何了?”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夜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是在白天,魏國的優勢裝備可以得到充分的發揮,特別是魏國的弩陣,精銳的部隊基本上可以做十幾息一發的發射速度,在弩機這樣密集的打擊下,基本上沒有什麼強軍可以在這種犀利的打擊下保持鎮定。此時的天色雖然微微亮,可惜視線僅勉強可以達到二三十步,至於精確射擊,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白天視線開闊的情況下,魏軍肯定會發現晉軍陣中身穿金色甲冑的司馬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匆匆以一般將領而忽略。
沒有精確集中射殺,這讓司馬恬可以逃過一劫,大量的弩矢皆被親衛用肉盾阻擋,雖然強勁的弩矢也穿透了司馬恬的親衛,射中了司馬恬,只是非常幸運,司馬恬只是受了一些皮外傷。馮該關切的問道:“譙王殿下,您受傷了!”
此時司馬恬身上不僅留下十餘隻穿透親衛士兵屍體的弩矢,而且還有一隻弩矢正中司馬恬的左臂,而鮮血正從司馬恬的傷口處滲出,不住滴落到乾硬的泥土上。
被馮該叫了一聲,司馬恬才從緊張之中清醒了過來,頃刻間一陣鑽心的痛從左臂處傳遍了全身,冷汗加快冒出,司馬恬的臉色也變得煞白。
馮該見此情景,衝身邊的士兵喝道:“譙王殿下受傷了,爾等護送譙王殿下回句容醫治,不得有誤。”
司馬恬卻淡淡的笑道:“男子漢大丈夫,些許小傷,何足掛齒,傷疤是每一個將士的勳章,只有沙場受創的悍勇之士,纔是真丈夫!”
就在這時,戰場上的局勢再次逆轉,隨着馮該所率領的五千晉軍士兵趕緊戰場,魏軍原本稍微佔據的優勢瞬間發生了變化。
馮該也是歷史上東晉末年曆史留名的將領,歷史上太元十一年時任揚威將軍的馮該爲洛陽留守,面對氐秦皇帝苻平攻擊洛陽,馮該大敗苻平,並且斬其首級,並俘獲其太子苻寧、長樂王苻壽,送到首都建康。東晉朝廷赦而不誅,送到降附晉朝的苻宏那裡。如此不公平的做法,自然激起了馮該的不滿,馮該轉而投靠了桓玄。此時馮該還是東晉一名揚威將軍,此時揚威將軍大體相當於後世的陸軍少將軍銜。
作爲左統軍司馬恬所部兩名揚威將軍之一的馮該,馮該此時還沒有升任雍州刺史,作戰經驗還不像歷史上那樣豐富。雖然不豐富,但是勝在善長練兵,所部雖然大多都是新兵,可是卻按部就班的展開防禦,並隨既展開反攻。
沉重的盾牌,讓馮該所部士兵減少了弩箭殺傷,一旦盾牌被射穿或盾牌手被弩矢射中,後面的晉軍士兵就會及時的填補上去。而且馮該所部還有一千名弓箭手也站在盾牌後,向魏軍發射拋射反擊。
和弩機直射方式並不一樣,弓箭採取是曲射的原理,無法直接瞄準,射擊目標都是通過欲留射擊角度命中,這樣以來,沒有什麼文化素質的弓箭手只能依靠各自的經驗,琢磨大概射擊方位,弓箭手遠比弓弩手難以訓練。
魏軍弓弩手開始出現了傷亡,在這個時候,馮該也下令盾牌兵上前擠壓魏軍的空間。要知道弓箭射擊難度大,射程更近。一石弓的有效射程只有八十步,而二石弓箭僅爲一百五十步,至於三石弓三百六十斤的拉力,顯然不是普通士兵可以通過簡單訓練可以做到的。
然而,在這個時候司馬恬卻掙扎着站了起來,馮該急道:“譙王殿下已然受傷,不可亂動,應該立即着醫官醫治。”
未等馮該說完,司馬恬卻擺手道:“若是本王去包紮,只怕會中了敵將奸計。身爲司馬家子弟,此等傷勢,對本王來說不算什麼!”
拒絕了馮該的建議之後,司馬恬卻是一甩手將衆人撥開,只留下僅倖存的一名親衛,並對他道:“郭洛,你來扶我!”
這名叫郭洛的親衛也沒有料到,自己這個主子,天潢貴胄竟然是個硬漢,重重地點了點頭,使出吃奶的力扶着司馬恬那高大的身軀站起來。
司馬恬看了看身上的弩矢,皺了皺眉頭。繼而深吸了一口氣,右手飛捉住箭支,一咬牙猛然往上一撥!“撲哧……”鮮血飛濺,司馬恬疼得不由自主的驚叫出聲“啊……”
驚呼聲中,一大蓬鮮血飆飛而出,利箭連血帶肉地被司馬恬撥了出來。司馬恬的臉色在弩矢撥出的時候變得更加蒼白了,不過他看也沒有看這利箭一眼,隨手將其扔到一邊,郭洛趕緊用吃奶的力,將搖搖欲墜的司馬恬扶住。這時,趕緊上前給司馬恬包紮傷口。司馬恬眼中精光爆射,死死地盯着陣外在耀武揚威的魏軍士兵,暴喝道:“本王安然無恙!”
聽到司馬恬的暴喝,原本軍心浮動的晉軍士卒先是一愣,繼而卻是大喜,齊齊舉起兵器大呼道:“譙王威武!譙王威武!”
隨着晉軍士氣大振,馮該也趁機發起了全線反攻,依靠人數優勢,倒把魏軍渡江部隊打得節節敗退。苦於運輸能力的有限,兗州軍渡江部隊卻根本得不到有效的支援,渡江部隊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晉國爲了統一江防戰事,司馬聃這個皇帝親自指揮,避免因爲權力分割不均而造成內部矛盾。在晉國江防統帥部,司馬聃親任主帥、而司馬晞、周仲孫、米利、桓秘、殷康、謝石以及何謙都充爲錄事參軍,其中蕭樂子、王坦之爲掛名爲參軍。
當然句容戰事,在不久後就傳到司馬聃的江防統帥部內,司馬聃召集蕭樂子、司馬晞和周仲孫等議事。司馬聃把戰報拿給衆人觀後道:“諸卿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