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緒不該出現在他身上，因爲他和雲瑤的交集其實並不多，印象深一點的還是去林依依家弔唁的時候。
再有就是對方上次在他說書的時候，代替林依依接住了他拋出來的話頭。
其實哪怕他開啓天眼也沒有看出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能看到雲瑤身上腐爛，但再結合這段時間雲瑤的表現，以及大儒扔給他的手冊，他心裡已經焉定對方身上的問題了。
“爲什麼？”雲瑤嘴中唸叨着這句話。
她擡頭看了眼陸離，臉上強擠出一個微笑：“陸公子是說我身上爲什麼會腐爛嗎？”
“我就知道瞞不過公子您，或許我現在已經死了吧？”
雲瑤雖然笑着，但神情中卻滿是悲傷。
“奴家也不知道爲什麼，詛咒？或者老天都不希望我能喜歡陸公子您吧。”
“爲我的癡心妄想從而降下了懲罰，畢竟奴家只是蒲柳，而您卻是天上皓月，怎能相及。”
陸離眼中的悲傷之色越來越淡，表情也越來越冰冷。
“人死了還要編排她嗎？”
“還不肯跟我說實話嗎！”陸離臉上浮現了一抹怒氣。
雲瑤眼中閃過一絲驚色，不過很快便疑惑的問道：“陸……陸公子您在說什麼呢？”
“要死人不就是奴家嗎？”
陸離的眼中精光閃爍，被他收起來的天眼再次睜開，那種無處可逃的窺探感再次充盈到雲瑤身上。
此刻的她，連話都不敢說了，因爲在這道目光下，她覺得自己根本無處遁形，不管說什麼都會被識破的。
而且，雲瑤覺得陸離看的不是自己，又看到了“自己”。
很矛盾的一句話，但用到她身上卻並不違和。
“雲瑤是死了，但你卻還活着不是嗎？”陸離閉上了雙眼，只用天眼和雲瑤對視。
“你真的是雲瑤嗎？”
雲瑤輕咬下脣，眉頭緊皺，“陸公子，您在說什麼呢？奴家不是雲瑤奴家還能是誰？”
“您總不能因爲奴家現在的樣子來懷疑奴家的身份吧，沒想到陸公子也這麼看重外表。”
“你知道的，我看重的不是外表，我也從來沒有用過異樣的眼神看過你。”
陸離深吸一口氣，嘆道：“當初我得知你死了的消息，我還難過了許久，更是通過一些手段看到了山君逼你割肉的畫面，想着幫你報仇來着。”
“可你如今怎麼變成了這樣？”
“林依依！”
這個名字讓雲瑤所有的僞裝都變得脆弱了起來，她也終於能夠確定陸離確實看到了她本來的樣子。
“你……你怎麼會知道。”雲瑤渾身無力的趴在桌子上，眼中的惶恐再也藏不住了。
“山君保證過的，他說你看不出來的！”
她不怕任何人看穿她，她唯獨最怕陸離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只要她身份不暴露，哪怕如今身子腐爛，哪怕直接被陸離殺了她也不會有絲毫後悔。
可是爲什麼會看出來啊！
爲什麼！
陸離有些錯愕，他沒想到這是林依依被自己拆穿後說出來的第一句話。
只是不想被自己知道嗎？
在他眼中的林依依已經沒有肉體了，他的天眼穿過了身體展露在他面前的只是深白的骨架。
根本沒有被表象所迷惑。
“確實也只有山君的遮掩才能讓我看不透你，或者說山君根本就沒有遮掩。”
“因爲你確實只剩一具骨架了，而在我天眼催動的時候看你和常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陸離爲她解惑道：“在我回來之前，我一直都沒能發現你的異常，但此次去東山學府後，大儒給了我一本關於雲昭山君的手冊，其中就提到了他座下有一隻妖叫做畫皮。”
“那是一隻臉碧綠色，牙齒象鋸的妖怪，它沒有屬於自己的形態，所以便會殺人身剝皮，將人皮放在櫃子裡保存好，出門的時候挑選一件當做衣服穿在身上，與死人生前狀態無二。”
“看到這個妖怪的介紹我瞬間便想起了你，不管是你回家弔唁還是我說書時接話的順暢感，都讓我錯以爲林依依回來了。”
陸離長舒一口氣，說道：“聯想到我看到你割下自己的肉時的模樣，我便對你產生了疑心，想要回來看看。”
“我也希望我猜錯了，但事實卻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在我全力催動天眼的時候，我便能確定，你，就是林依依！”
聽到解釋，林依依也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臉上覆雜極了。
“外界都說陸先生您是神人轉世，身上神異無比，不僅作詩厲害，實力更是冠絕年青一代，尤其是您的性格，更是被傳的極其跋扈而且目無尊貴，若一帆風水也罷，可但凡遇到挫折便很容易沉入谷底。”
“只是他們都不瞭解你，比起這些，陸公子您的心細與機敏纔是您最值得稱讚的地方。”
陸離根本不在意這些誇讚，雖然心中有了猜測，但他還是問道：“是山君逼迫你的？”
林依依搖了搖頭，說道：“是我自願的。”
“山君只是和我做了個交易，他說我氣血凝實，天生神力，還沒修煉便有這番本領，身上的肉也一定如山珍一般。”
“所以他就提出讓你割肉然後他幫你換皮。”陸離自語道。
“之所以我看到你割肉的畫面，並不是山君強迫你的，而是你強忍着痛意自己割下來的，可你受這麼多苦變成如今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到底是爲什麼啊？”
“就爲了變的好看點？”
“你不懂。”林依依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獨自走到鏡子前，將臉上的紗巾扯了下來，上面已經有一部分發黑髮青了，哪怕再多的粉也蓋不住上面的顏色。
她摸着自己如今的臉，自顧自的說道：“你不知道，我原先的模樣受了多少苦，我父母又跟着我受了多少的白眼和譏諷，在小的時候我父母的好朋友就勸過我父母把我扔了，趁着年輕再生一個，誰會要一個像我這樣的怪物呢？”
“可我父母明知道我長大後他們會受到什麼樣的譏諷，但還是不肯拋棄我，將我養大，每當我聽到有人在背後議論我，議論我父母的時候，我就想，是不是我死了之後他們就解脫了。”
“你說我現在多好，我死了父母會傷心，但卻不會有人去腹誹他們了，而我還會以一個新的身份去孝順他們。”林依依的聲音有些歡快，可在這樣的環境中卻格外詭異。
“哦對了，山君說他殺我只是一念之間的事，但那樣的肉充滿了怨恨和恐懼，吃起來會發澀。”
“只有我滿懷期待，甚至開心的情況下割下來最新鮮的肉那纔是美味，是可以做交易的。”
林依依突然回頭看向陸離，燦爛的笑了起來。
這樣的林依依讓陸離感到十分的陌生，再也無法和當初那個跟在自己身後說喜歡聽說書的姑娘重合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