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父親不能再相見已二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他的背影。那年冬天……”
趙王府內,徐子文正在享用自己的早餐,他左手拿着週報,正翻看文學版,一見到徐子先的署名文章就再移不開眼睛,調羹都是半天沒有動彈一下。
半響過後,徐子文才從震驚的情緒中掙扎出來,他神色複雜的輕聲說道:“此篇文章一出,明達揚名矣。”
其身邊是一個侍妾,剛剛也看過文章,徐子先扭頭看了一眼,見這女子被感動的雙目通紅,顯然是剛剛哭的十分厲害。
這個時代可是沒有人寫過這般感情真摯而淺顯易懂的文章,這個侍妾是父親亡故後被迫淪爲妾侍,顯然是有些感同身受。
“這個作者,你會有機會見到的。”徐子文微微一笑,從各種負面的情緒中掙脫出來,瀟灑一笑,說道:“此文確實有真情實感,我這九弟徐子先徐明達,想不到是個孝子。不過麼,也就是如此了。”
“奴婢覺得文章可是寫的真好……”妾侍大着膽子評價道:“讓人一看就沉浸其中,可是真的好文章呢。”
“是麼?”徐子文眯着眼又把文章讀了一次,他是福州乃至大魏全境都出名的才子,擁有正經的舉人身份,按說對一篇白話文章都不夠格被他點評,可是再看了一次之後,徐子文不得不承認,文章架構合理,用詞用句看似不經意,其實相當的講究,這樣才能營造出一種思念與傷痛並存,且有淡淡哀傷,又並不過度悲傷,營造出了一種淡然哀傷的情境,令人情不自禁的陷入了這種情境之中。
“我真的不知道,文章還能這麼寫……”徐子文嘆息了一聲,他的驕傲卻是不願他說出更多誇讚的話來了。
……
“明達了不起。”徐行偉和魏翼一起在一個早食攤子上吃湯餅,兩人重新再讀了一遍,均是覺得這文章無可挑剔。
魏翼笑着道:“此文一出,半月之內福建路俱知徐子先之名,一個月內,會有多家報紙轉載此文,明達將名聞天下。”
徐行偉讚道:“本朝以孝治天下,明達這般的孝子,配這般的好文,想不揚名也難啊。”
“明達應該不是有意爲之,此文也是他心中塊壘所致。”
“上次去看他,眼底深處還是有鬱郁不歡之色,看來是先南安侯離世後,明達境況不如意,也是鬱結日久。”
“這般寫出來也是好事,先人已經離世,我輩還是要戮力前行啊。”
兩個好友對徐子先的成功是真心歡喜,不管怎樣,徐子先這篇文章一出來,其一向不利的形象就會發生顛覆性的扭轉,此此不僅不會有人攻擊他沒有文采,最重要的就是給人一種孝順的形象,本朝以孝爲第一,只要是大孝子,便是品德高尚,而品德高尚的人,理應得到更多的尊重,獲得更大的好處。
可能在短時間內這種巨大的聲望不會變現,但時間越久就越會發酵,會越來越醇厚,反饋給徐子先的好處,也就會越來越大。
……
徐公達和陳敬輔卻是在一家酒樓裡用早飯,他們昨夜一起在妓院裡追歡買笑,胡鬧了半夜,早晨醒晚了就索性不急着回家,到酒樓中叫了不少早點,慢慢享用。
天光大好,氣溫也下降了不少,兩人都是貴人公子哥兒,也無甚公事在身,只管享受便是。
對這兩個公子哥兒來說,這般的事情也太尋常,酒樓裡早晨人也不多,他們也沒有去找雅間,只是不停的打着呵欠,黑着眼圈等着店家不停的將吃食端上來。
酒樓裡都有報紙供客人消閒解悶用,徐公達和陳敬輔都是各取了一份來看。
徐公達還笑道:“上次雅集的文章詩詞,這一次應該登出來了。”
陳敬輔恭維道:“致中兄上次寫的詩實在精妙,猶記得:雨後荷花承恩露,滿城春色映朝陽。這兩句,猶爲出彩。”
“哈哈,偶得,偶得。”
徐公達面露得意之色,這兩句可是他花兩個銀餅子買來的,原作者是一個小有名氣的詩人,但詩人麼,卻也是窮人,兩個銀餅子就將這兩句妙句給賣了。
其實對徐公達這種還沒有當家作主,只在府裡拿月錢的侯府世子來說,這兩個銀餅子得來也是不容易。
但雅集的好處是相當明顯的,登上報紙,福建路的各家報紙會轉登,一下子整個福建路都會知名。
如果詩真的好,還會被浙江北路,江南西路,江南東路,乃至河北,河東,湖廣,各路和京師,江陵等地的報紙都會轉登,一下子就能暴得大名。
對一個勳貴子弟來說,做官辛辛苦苦做事,或是當武官去上陣打仗都不是最合適的道路。最合適的就是顯姓揚名,然後慢慢憑着清流名氣進入高層權力圈子,最終獲得實際的利益。
“這篇文章寫的真好。”
“唉,我都想起我父親了,走了四年了。”
“不知道是誰寫的?”
“南安侯府世子徐子先,這人是個孝子啊,看來宗室裡頭也不全是紈絝子弟。”
“不是說趙王府的徐子文是才子?”
“那個才子咱不曉得,我就覺得這個徐子先是真的大才子,能寫出這般文章來的,他不是,誰是?”
“我來讀一段你們聽聽啊:我說,父親,你走吧。他望遠方看了看,說,我買幾個桔子,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真是催人淚下!”
徐公達和陳敬輔正打算看報,四周卻是傳來嘈雜的議論聲,還有讀報聲。
不遠處有個客人正在讀週報上的文章,這是個中年男子,可能是勾動了他的情懷,這個客人眼圈發紅,聲音微抖,顯是投入了極爲深層次的回憶和情感激盪之中。
不遠處還有另幾個客人也在讀報,而且顯然是在看同一篇文章,衆人異口同聲,搖頭晃腦,感情都是十分的投入。
這是相當罕見的情形,或者說,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週報的文學版每週選登都是以府城各大雅集爲主,同時也有一些出名的詩家詞家會把作品主動投遞到報社,週報會選擇性的刊登。
每隔幾期,或是十幾期都會有出色的文章和詩詞產生,會有一些轟動性,但對相當多的讀者來說,他們更關注的是商業版和民生版塊,對文學版有興趣的人還是要肚子裡有幾兩墨水才行。
所謂的文學版的轟動,當然是在官員,士紳,還有名士的圈子裡轟動,對普通百姓來說,也就是聽個熱鬧,知道哪個才子又寫了什麼好詩,感嘆幾聲,也就拋開了沒這事了。
能使一間酒樓的大堂俱是看文章的人,而且看的是文學版……徐公達和陳敬輔先是聽到讀報的聲音,再看到四周的情形,一時間都是呆住了。
兩人不再廢話,趕緊打開文學版去看,不看文章,先看署名作者,待看到南安侯府世子徐子先的名字時,兩人先是將眼一瞪,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操!”陳敬輔先罵道:“徐子先也能登文字版,老子見鬼了?”
徐公達沒有出聲,只是神情變得異常的陰鬱。
他這一次參加趙王府雅集,再登上新詩,從買詩到運作刊登,花費可是不小,不僅把自己攢的私房錢用了個精光,還找人借了不少。
爲了揚名,一切花銷還是值得的。
如果沒有這個意外,本期文學版最出色的肯定是他的新詩,幾位世家叔伯肯定會關注,然後在父親面前誇讚,接着在各種侯府的聚會上,他會被叫出來參加宴席,接受長輩和文官們的誇讚。
信昌侯府世子文采風流,能文擅詩的名聲,定然會在福州府城傳揚開來。
徐公達倒是沒有想過他的詩文能夠傳揚天下,能在福州府揚名就足夠了,但現在看起來是一切都全完了。
所有人都在關注徐子先的文章,這酒樓裡多半的人都在探討或朗讀徐子先的文章,還有不少人看的眼圈發紅,可想而知,只要打開週報文學版的都會關注什麼,所有人哪怕是對看報不感興趣的,在這股風潮之下也是會關注一下,免得衆人聊天時沒有了話題,這就是一種明顯的效應,也就是所有人在報紙發文章希望出現的情形。
“完了,全完了。”徐公達頹然放下報紙,他很想罵人,卻是不知道罵什麼是好。
看了之後就明白,徐子先的文章寫的確實是好,幾乎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地方。
而且徐子先是紀念自己的先父,細節栩栩如生,根本不可能栽贓其是抄襲。
“操!”陳敬輔過了一陣突然罵道:“致中兄,我們被那徐子先給耍了。”
“怎麼了?”
“看他文章裡寫的沒有,他爹給他買桔子,上次雅集,他不是專門叫魏燕客給咱們帶桔子,點名叫咱們吃?”
“原來如此!”徐公達聞言大怒!
“大家明明是同輩兄弟,他卻想當咱們的父親。”陳敬輔壓制不住怒氣,忍不住拍桌打板的痛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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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多更一章,大明結束了,心裡悵然若失,到這裡多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