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和玄平,你們要多辛苦了,”徐子先對李儀和孔和道:“精料是早就準備好了,接下來先不要涮洗,叫馬適應環境,多鋪設牧草,馬廄外多燃燒驅蚊草,不叫蚊子盯咬它們,馬兒也怕蚊咬,會沒有辦法睡覺……”
“君侯放心吧。”李儀笑道:“養馬之事,是歸兵房下的羣牧處來管,我會派最好的人手,備齊各種物品,獸醫隨時待命……這些都是君侯的心尖子,也是我們的寶貝,絕不會慢待它們,死一匹,我都想替它抵命……”
“哈哈。”徐子先笑了一聲,說道:“盡人事而聽天命,我們將事情都做好,有什麼結果都能接受。”
戰馬有的時候比人還嬌貴,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若短途衝刺,戰馬的速度遠在人類之上,這是事實。若行程百里,戰馬的速度還是人類的好幾倍。
若行程三百里,則戰馬需要精心的照顧,而人類只要有飯吃,就沒有太大影響。
若行程在千里,千五百里,兩千裡。
那麼就要反過來,戰馬要不斷的長時間的休息,如果每天行程幾十上百里,戰馬會很快死去,而人類卻毫無影響,只要飲食充足,人類還是能每天幾十裡的速度行軍趕路。
在這個時候,人類要反過來等候戰馬,精心照料這些大牧畜,否則馬匹會成羣的死去,沒有別的可能。
蒙古西征,都是走一段距離打一場,休息一段時間,再走一段,再休息。
從蒙古高原到歐洲,翻過烏拉爾山有大片的草原區域,在攻到東歐之前,拔都的大軍曾經放牧休息達半年之久。
三百匹天方馬被官吏,騎士,還有馬伕,獸醫們精心的帶引進了西邊的馬廄區。
在那裡不光有成片的馬房,還有整整兩個都的士兵在四周駐防,沒有別的目的,就是爲了守禦這些寶貝。
一匹天方馬最少值好幾十貫,幾千里路運到南洋各國,價格要漲上去很多。
再從蘭芳幾千裡運到東藩,一匹算得百貫以上也不算太離譜。
三百匹馬,照少了算也得值好幾萬貫,加上大量的人力去照顧,每天消耗的精料就得過百石,在初來乍到的時候,不會喂這些好馬吃草束,每天餵養的精料也是相當昂貴的開銷。
到這些戰馬適應之後,大片的牧場長滿了嫩綠的青草,可以每天放牧,地方夠大,任這些馬匹馳騁奔跑,恢復精力和野性。
馬羣是雜色,有白色,黑色,紅色,黃色,在衆人的驅趕下,馬羣如雲彩一般向着遠方飄去,徐子先凝視許久,矗立不動。
這是未來的希望,對抗強敵需要竭盡全力,除了步陣,水師,尚要有精銳的騎兵,有了這一片天方馬羣,數年之後,會不會真的出現盛唐時馬場的盛景?
徐子先對此,充滿希望。
良久之後,徐子先方對衆人道:“一切準備停當,我們也應該到山中巡邏,準備驅趕土著野人去了。
……
摩那趴伏在草從中一天一夜,除了偶爾挪動胳膊喝上一兩口清水之外,他似乎是一塊岩石,幾乎一動不動。
在他身邊還有好多族人,俱是和他一樣二十來歲的精壯的漢子。
他們斷髮紋身,身上只有草裙獸皮,爲了防止蚊叮,他們在身上抹滿了厚實的黑泥。
就算這樣,所有人身上都被蚊子咬遍了,滿身都是紅腫。
又是一隊騎兵從遠處奔馳而過,大約是有四五十騎,在他們身後十餘里處,漫天的濃煙飛騰而起,火光衝的有十幾丈高,在十幾裡外都看的相當分明。
摩那做了一個手式,所有的土人慢慢騰身向後退,爬過草從,鑽入灌木,然後彎腰向上攀爬,踏過石子和幾條潺潺流淌的溪流,終於退入半山坡,濃密的樹木掩住了他們的形跡,使他們不必擔心漢人的騎兵發覺。
這幾天來,到處都有巡行的騎兵,一旦發現土著就縱騎衝踏,很多部落的人都承受了突然襲擊的損失,死傷極爲慘重。
近日來,諸多部落的長者都在發狠,要集結大軍,好好的同魏人打上一場。
摩那便是誘敵的先鋒之一,長者們的想法是將敵騎誘進來,若是在山中打上一場,魏人絕不是對手。
但魏人也是奸狡,在平谷地方,各部的人冒頭便打,而一旦往從林和高山中退卻,則騎兵們停步不追。
摩那是一個大部族的人,現在部落集結了千餘人,壯年人和青年人均想出谷下山,與敵人狠戰一場,而長者們還在猶豫不決。
“罵敵引誘吧。”退到山坡從林,對摩那等人已經安全了,他下了聲令,幾十個土人青年開始對着山腳下射箭,同時高聲叫罵。
那隊騎兵很快就看到了摩那衆人,騎兵奔騰起來,在蜿蜒的丘陵起伏奔馳,身上的紅袍和黑色的甲衣與綠草混雜起來,象是飄浮而至的雲彩。
土著與魏人近來摩擦交戰不斷,死傷頗多,知道這樣的騎兵隊伍人數雖然不多,但完全不是可以力敵的存在,當下邊罵邊退,等騎兵趕到山腳下時,土著們已經退出了很遠。
魏人騎兵並不退,摩那看到人羣中有一個高大的魏人,內裡也是穿着紅袍,不過顏色比普通的騎士更加鮮豔,看起來也更加高貴,身上披着的戰甲也是明光閃閃的鐵鱗甲,比起那些灰黑色的布面綿甲要顯眼的多。
腰間似乎是繫着一根銀帶,光線折射時銀光閃爍。
“那是個貴人。”有個土著也看到了,他搭上射獵用的鏟子重箭,將弓拉到最滿,弓梢之間幾乎要摺疊在一起了,然後鬆開手指,箭矢嗡的一聲,在弓弦的震響中飛了出去。
天氣火熱,加上連日下雨,角弓上的筋都鬆軟了,箭矢飛過好幾百步,最終落在那個貴人馬頭前好幾十步遠。
衆土著懊喪的叫喊一聲,知道事不可爲了。
他們還懷着希翼,盼望着這些騎兵能追上來,他們不停的往山坡下拋射箭矢,或是大聲辱罵。
摩那眯着眼看向山腳,他身後揹負着幾十支短矛,這是摩那克敵的利器,山上的弓箭並不多,都是交給最精良的射手,大半人都用投矛。
這一次魏人逼迫太近,各族中的長者都感覺懊惱,如果沒有一次血戰確定界限,各族都不會服氣。
其實摩那感覺各族都不是魏人對手,但這樣的話他沒有辦法說出口,雖然其父是族長,但各族中都是長者會議決定大事,族長在平時能決斷的只是日常小事。
“上來了,他們跟過來了!”
這一次與以往不同,那些騎士並沒有在丘陵和山腳下停滯太久,而是策馬繼續往前,一處灌木和深草將他們掩藏起來,但幾分鐘之後,這些騎兵又在高處冒了頭,他們的頭盔上都飾着白色的羽毛,在綠色的環境中相當顯眼。
“撤退,”摩那看到更多的騎士從遠處匯聚而來,他當機立斷的下令撤退,同時大聲叫道:“派人去通知族中的長者,敵人往山中來了。”
……
深入大山,對騎兵來說並不方便,徐子先也是迫不得已。
各種移民開發的大事已經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土著到處滋擾,根本沒有辦法使官道內側燒荒開發的人們獲得安全感。
徐子先知道,不受一番辛苦,不解決土著們的麻煩,他的大開發計劃就只能擱淺,這種時候,只能放棄一切雜念,不改變,不變換自己所決定的道路,調集現在可利用的力量,往着既定的目標堅定前行。
遠方傳來響亮的軍號聲,較爲平緩,騎兵們以小跑的速度帶動着戰馬奔馳而來。
“我帶人上山,給土著教訓,引他們更多人追趕。”徐子先對趕過來的張虎臣道:“我們就在這溪口再出門,虎臣你帶隊於此駐守,接應和打擊追趕過來土著的任務,就是交給你了。”
“君侯親身犯險,我沒有辦法對李公和秦都統制交代。”張虎臣道:“請叫屬下去山中誘敵,君侯在這裡指揮。”
“如果我是騎兵營的統制,虎臣你的建言自是可行。”徐子先笑道:“就不必爭執了,我鐵甲銀帶,這幾天土著都看在眼裡,我去誘敵最爲妥當。而且,土著制弓困難,不要說甲冑了,很多人使用的是石矛石斧,甚至赤手空拳,並無甲冑。若非要引其大部下原來與我軍合戰,怕是我根本不用躲藏逃走。”
張虎臣同意徐子先的看法,但心中仍不免擔憂。
這些天來,衆人都在官道和山脈下巡行,經過多條溪流,也曾經深入山中,但大隊經過,土著如草從中蹦跳的螞蚱,很快便消失不見。
若騎兵分散,此輩又多半會出現在高處罵戰。
幾天時間過去,狀況就相當明顯了。
土著是在吸引府軍前往山中,可能是想在山中伏擊,但徐子先和張虎臣都不可能將騎兵營的主力帶入山中,只能是少量人入山,狠狠敲土著一棍子,打疼他們,然後再等着土著受刺激不過,大規模的出山報復……
這就是誘敵和反誘敵,所不同的就是土著那邊可能是某個部族派出來的戰士,南安侯府這邊,則是徐子先要親自出馬。
“虎臣不必擔心,也不必再勸。”徐子先安然道:“欲創大業者,安有高坐堂上,坐等成功的呢?況且我也不算冒險,土著的戰力,不會對我有什麼威脅。”
申時,徐子先率三十餘護衛,還有一個都的騎兵開始往山上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