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百戶俱是點了點頭,各百戶都有工官提調工役,記錄工時,然後有上計吏負責從百戶官倉取錢,交由工官發放,最後記錄錢數,上報秘書閣戶房結算記錄。
整套流程,管倉的不管錢,管錢的不發錢,統一梳算上報,以防貪污和中飽,甚至剋扣工錢。
在司從曹可是有專人負責下到各百戶,定期訪問審查,要是有扣發延發工錢就是大事,輕則丟官,重則下獄。
各百戶官吏的待遇都很不錯,短期內不會有人主動打地方錢糧的主意,時間久了,則是靠制度運轉。
南安侯徐子先從來不信任個人操守,只信制度。
對這一點來說,吳時中就是不太適應的一個,好在其還未至。將來學房都不會有什麼錢糧出入,營造學校,監督管理學員伙食費都是從戶房直接出,學房只管教學,也是給吳時中省事,也是省得爭執。
夯土路是用疊層法修築,其實是最次等的官道。
早在千年之前,古羅馬的馳道就基本上都是青石板路或是鵝卵石鋪成的道路,最不濟也是碎石路。
秦馳道的道路狀態也是有一些保留的,但那就是夯土路,有一些路面保存好的只是不再屬於道路的核心運轉區,所以保持的相對完好。
以大魏官道來說,夯土土要定期維護,那麼道路條件還不錯。
若年久失修,則晴天一身土,車輛行於其上如在大海行船,起伏不定。雨天則料泥至腰,泥濘難行。
以南安侯府現在的財力,也只能修夯土路,好在養護一定得人,最少在相當長時間內,夯土路會是路面建築的主流。
傅謙又交代了一些植樹和疏浚明溝修築的細節,這才準備上馬離開。
一個百戶道:“我們百戶的開荒地確定了沒有?”
傅謙看了看他,說道:“你們第七百戶開荒地就在北方,東北至十一里地,南十一,北二十一,大約方圓五十多到六十里地。”
“乖乖……”第七百戶的百戶官忍不住咋舌驚呼起來。
第七百戶也是個退役武卒,傷在手臂,截肢切掉了大半個左臂,此後在南安侯府別院學習文墨算術,由公中養着,每月照樣領兩貫錢,那會學習學的這百戶官頭髮直掉,簡直是惡夢。
現在的情形也是說明南安侯真是有先見之明,陸陸續續因傷因病退役的百多士卒,九成以上都學了書算,現在不是吏員就是各百戶的官員,或是爲百戶,或是爲警備士的長官,執掌基層政權和警備大權。
另外還有從武卒中選取的,或是原本南安侯府的老牙將們,也有一些是陸續選拔出來的吏員們。
通過長時間的錄用培養,現在南安侯府保持着一支相當精幹和實用的吏員隊伍,由白丁,小吏,武卒們充任的吏員隊伍,比大魏通過層層考試選拔出來的純粹的生員們,其實更加的合適和管用。
“大約是五萬多畝地?”劉百姓咳了一聲,忍不住問傅謙。
“按丈量法差不多不到五萬畝吧。”傅謙道:“等這邊的路修好,我們要按各百戶農田的範圍,確立水車引水乾渠,沿着田畝中間修縱橫道,要容雞公車對行出入,最好是過一架馬車,這樣拉農具,糞肥,還有將來收穫,出入都方便。此外就是開出大片田畝,用渠道引流灌水,渠道不至者,就打井,用騾驢拉動,晝夜不停的出水。”
各人眼中都有興奮之色,李國柱等人所在的地方,人羣也是一陣騷動。
“這麼多地,人手足麼?”
“差不多吧。”傅謙想了想,說道:“以後可能會大量涌來新移民,官戶名額不一定夠。按君侯的想法,如果官戶名額差不多了,留一部份名額準備賞人,新來的還是民戶,可以當佃農,也可以當侯府的莊丁,領俸祿做事。”
幾個百戶互相對視着,更多的官戶臉上都顯露得意之色。
當佃農肯定不如他們這些官戶,還了欠債之後,他們開墾出來的棉田就都是自家的,只要按比例將進奉錢折算成籽棉上交,然後服四十天的力役便可。
開墾出來的新田,不管是棉田還是稻田豆田,也是一體辦理。
此後侯府可能會加大進奉錢的上繳比例,其實是另一種層面的賦稅,但相較大魏沉重的賦稅負擔,侯府的稅額還是會很低,不會給人帶來什麼難以承受的負擔。
開荒的頭幾年,都是不收賦稅,各百戶和各家按丁口數來開墾荒田。
很多百姓就恨自己家裡丁口不多,不能多開一些田畝。
如果開荒計劃成功,每家都會有好幾十畝的棉田和過百畝的稻田,由於大牲口充足,農具充足,水利完備,一個五口之家,擁有三丁兩口,種一百多畝地根本就是很輕鬆的事情。
唐時授田,永業田加口算田也是百畝以上,百姓以簡陋的工具照樣獲得豐收。
此外還會安排人們種植桑樹,會有專門的絲農來採桑葉養蠶,擴大南安侯府的生絲產量,從別人手中獲得貨源,不如自己生產出來,這不僅是南安侯徐子先的信念,也是徐子先麾下官吏和百姓們的有志一同。
普通的民戶,在開荒上肯定沒有更多的照顧,借款的利息也會高一些,若是成爲佃農,土地仍屬侯府,只是可免費居住和使用農具,算起來還是官戶合算。
如果是爲僱工,那麼還是無根浮萍,南安侯府的管理相當嚴格,當僱工也沒有辦法偷懶耍滑,更不合算了。
“一個百戶就是五萬畝。”第七百戶的獨臂百戶沉思着道:“現在編了好幾十個百戶,開荒畝數要在百萬畝以上了。”
“並不是各百戶均開荒,各有任務,不過也差不多了。”傅謙看看衆人,說道:“所以大夥都要努力做事,官戶老是被評爲下下的,可能革出去成爲民戶或僱工,那時候可不要抱怨。”
“怎麼會?”李國柱在遠處叫道:“咱們這些人哪個不是有十分力,要使出十二分來?”
也是有很多人一起叫喊着,傅謙知道自己失言,抱拳對衆人道:“在下失言,諸位父老莫怪。不過,有十分力,使十分力,不要多出來力氣,弄的疾病上身,還是要保重身體。”
這些話也是平息了衆人的些微不滿,傅謙是個技術官員,對這些事不擅長,很多人也是心中明白。
“開出來的地也是生地。”劉百戶這時對衆人道:“要先燒荒,這個咱們做好了。然後要深耕,去掉板結土,草根,碎石等異物。然後要以石火燒攪,除掉泥地裡的蟲害,這是第三步。再下來是灌溉,這是第四步。到這步已經能栽種,但這是生土,要種三五年之後纔算熟田,可下功夫深耕細作。我看君侯的安排好,已經叫很多丁口到各溪流疏浚,挖出成挑成擔的河泥,咱們做好了第四步,河泥塘泥就能覆蓋上,就算施肥,上來便算是熟田好土了。”
第七百戶頗爲贊同,大聲道:“以熟土耕作,咱們手裡農具充足,人丁充足,牧畜充足,要是畝產三石以下,也算是白廢了功夫!”
“若水渠,水車,深井都完備,水利和肥料都足,開出百萬畝以上的土地休耕輪作,一畝三石的產量還是能保的。”
“但願如此啊。”
“什麼叫但願?但憑人力去做,不要靠老天,就一定能成功。”
“這是君侯的話吧,他敢說,咱們普通人可別亂說,小心折了壽。”
徐子先的話還是很有市場,很多青年後生都喜歡轉述君侯的話,並且拿來當自己的依仗。
在傅謙等人鼓了一會勁之後,很多人的心氣都起來了。
不提棉田的收益,光是各家百畝以上的稻田雜田就相當可觀,種的菜足夠吃,還能有足夠的糧食養雞養鴨養豬,這樣肉食儲備也是有了。
加上桑林產絲,就算輪種,一年最少種大幾十畝地,平均產三石,一年的收入在二百石以上。
這是多少斤糧?
一戶五口之家,一年能種出兩萬多斤糧食,就算家家都每天細糧白麪,也是吃不掉這麼多的糧食!
就算去除要上交給侯府的一部份,去掉自己一家要吃的糧食份額,每戶人家都還會有相當多的糧食可以拿出來出售。
孩童和大人的衣料錢,帽子錢,鹽油錢,還有日常的傢俱器物,都可以從這一部份賺出來。
還有給孩子娶媳婦討老婆的錢,存着防病防老的錢,怕是幾年之後,都能攢的下來了。
每個人眼裡都是放光,雖然這樣每天勞作確實辛苦,以前各人在福建的時候基本是忙半年閒半年。
移到東藩之後,燒荒挖渠挖河泥造橋修房舍修路,幾乎無一日得閒,就算真的閒幾天,百戶官也是要組織各百戶的丁壯練兵強身,獵社,弓箭社,橫刀社,長刀社,各種社團遍佈各個百戶內,所有的丁壯男子俱在其中,得閒便練橫刀障刀長刀和長矟,也練弓箭射術,婦人們則裁縫束腰箭衣和製造皮製長靴,然後交給南安侯府換取錢財。
這樣的日子,真是忙碌而充滿希望。
根本不用再鞭策了,人們都是自覺自願的想多出把力氣。
傅謙終於上馬離開,一個小吏停留了一下,對劉百戶道:“劉兄似乎在發燒,近來十七百戶中發燒的人多不多?”
“燒了兩天了。”劉百戶道:“強撐着還能動彈,不會耽擱公事。”
“不是說這個。”小吏道:“上頭有交代,凡出差公吏遇着有感疫發燒者,一定詢問清楚,隔離諸事十分要緊,不可耽擱,不論發燒者任何職司,需得入隔離所隔離,退燒乃得出……”小吏看着劉百戶,沉聲道:“適才傅司曹沒好說,只能在下直言了,劉百戶你要暫時退職,將百戶職司交給農官暫代,你自己住到隔離所去,退燒了才能出來。”
劉百戶姓劉名叔敬,老武卒出身。其實他一直不太習慣軍營生活,只是爲了生計勉力支撐。後來江灘一戰時受了傷,順理成章的請求退役,然後因爲沒有家室留在南安侯府居住,學文書算倒是沒有叫他爲難,移民東藩時他來的早,成立百戶的時候,劉百戶順利上位,成爲諸百戶官員的一員。
一切順利,直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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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的開荒史,其實明鄭時期就做的相當出色,大抵就是用官田,私田,給官員將吏圈地這三種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