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燕九齡的將軍則死死的瞪着方先生,冷笑連連,只恨不得將方吾才一口吃了。
尤其是這方吾才竟是作死的說出他這是妨主之相,南方會有大災的時候,令他不禁眼裡掠過了殺機,格外凜冽的說道:“方先生,今日饒你,只是因爲你乃大陳國使的身份,可你若是再敢胡說八道,妖言惑衆,呵……”
他冷起來,眼眸裡的殺意異常明顯。
“那休怪我不客氣。”
“放肆。”少年天子竟是瞪着他,一雙目光滿是怒火,冷冷得呵斥道:“不許對方先生無禮。”
燕九齡極不甘心,可見陛下震怒,卻還是乖乖的,做出一個恭敬的手勢:“陛下,請。”
口氣完全不似方纔那麼冷冽,而是帶着幾分溫和。
這少年天子,被方吾才一句國本動搖,攪的心亂如麻,面色發白,他還想聽方吾纔在說點什麼,可是燕九齡催促的緊,此時他不得不朝方吾才道:“先生,告辭。”
語罷他纔信步而出,等他出了鴻臚寺,卻見這鴻臚寺外,大燕國幾個內閣大學士已在這裡等了,他拉着臉,冷冷提醒着衆人:“要注意南方,以防不測。”
“陛下。”燕九齡義正言辭道:“陛下還信那個妖人嗎?此人胡言亂語,眼下我大燕的禍亂,來自於東方的倭寇……”
幾個內閣大學士面面相覷,似乎也覺得自己的陛下被方吾纔給教壞了,不過這不能怪陛下,要怪也怪那方吾才,危言聳聽,即便心裡有些氣憤,也是無計可施,只是正色的提醒這少年天子。
“陛下,這陳國國使,包藏禍心,陛下萬不可信啊。”
“是啊,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非我大燕國人,定是居心叵測,何況,南方一向穩定,又有濟北王數萬精兵坐鎮,如何來的禍患?”
少年天子聽的煩了,覺得自己的這些臣子沒一箇中用的,都是縮頭烏龜,他一點也不想下去了,於是只好朝幾位大臣搖搖手,滿是不耐的開口:“好了,好了,起駕,走吧。”
他臨走時,不禁回眸看了一眼那鴻臚寺。
而在鴻臚寺的閣樓裡,方吾才已經推開了窗,他目中帶着幾分迷茫,低聲喃喃道:“怪了,老夫說十五萬兩,這陳凱之就給十五萬兩,連還價都不肯,這傢伙,是瘋了嗎?還是……老夫預測他每年的收入不過數十萬兩,估測錯了?若是如此,早知這傢伙如此有錢,該報三十萬兩纔是。”
“哎……”方吾才很是失落的嘆了口氣,心裡更是有些悔,覺得自己失策了,應該跟陳凱之多要點銀子了,可惜呀,暫時不能在要銀子了,於是他格外惆悵的看着外頭。
那少年天子看到方吾才一臉惆悵的樣子,以爲方吾纔在擔心自己,心裡不由越發的相信方吾才了。
…………
在這春意盎然的日子,因爲太祖高皇帝的演義賣的火爆,接下來,所有人開始圍繞着第一冊討論起來。
太祖高皇帝當初只是一個濟北相,可隨後起兵,短短七八年,便入主洛陽,登基爲帝。
可這濟北……
一下子,從前的屈辱一下子重燃起來,關於那裡的討論,已是不絕於耳,這引起了京兆府的警惕,因爲越來越多人開始議論這些,這是國恥,朝廷平時,是盡力不去聲張的,可是如今,卻是沸沸揚揚,若是有人藉此機會抨擊朝政,這可如何是好?
一封封相關的奏報,送入了內閣,內閣諸公們,也開始憂心忡忡起來,倒是這時,陳凱之被詔入宮中。
當陳凱之入宮的時候,卻發現今日洛陽宮中的情況,有些異樣,等他到了文樓之外,宦官卻沒有讓他進去,而是讓他在此等候。
陳凱之耳朵尖,卻聽到殿中傳來了義正言辭的聲音:“太后娘娘,下臣乃是大燕的使臣,可是近來,洛陽到處流傳着關乎於濟北、青州三府的事,對大燕國,多有抱怨,下臣受我大燕天子駐此,爲的是兩國交好,可是爲何,現在卻有人興風作浪,四處渲染大陳對大燕的仇恨?”
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
陳凱之終於明白,自己這個都督濟北的宗室要被請來這兒了,因爲太祖高皇帝演義的書冊流行,導致了反燕情緒的高漲,這使駐在洛陽的燕國使臣心有慼慼,於是索性跑來以受害者的立場質疑大陳是否改變了和睦燕國的國策。
這時聽到慕太后的聲音:“此乃民間議論,貴使何以緊張如此?”
“不。”這大燕的國使一副據理力爭的樣子,聲音格外激動:“娘娘錯了,非是下臣無禮,據下臣的調查,這些議論,都源於一部《太祖演義》的書冊,而撰寫此書之人,恰是大陳宗室,堂堂大陳的宗室,難道所代表的,不是大陳的朝廷嗎?何來的民間非議?對此,下臣深深憂慮,只如此下去,有傷兩國的邦交,我大燕雖在樂浪遭遇了倭寇襲擊,可這不過是疥癩之患而已,想不到只因爲如此,大陳便想要落井下石,大燕國力雖不強,可帶甲控弦之士,亦有五十萬衆,若大陳如此,我大燕也絕不示弱!”
聽了這話,陳凱之眼眸微微眯起來,這句話的殺傷力可是不小,一般情況之下,若是兩國有矛盾,那也會盡力和氣,用一些不甚激烈的用詞來進行交鋒,可這大燕國使,直大燕還有五十萬軍馬,絕不示弱之類的話,就帶着火藥味了,這說明燕國對此,已經失去了耐心,甚至可以說,他們有不安和焦慮的情緒。
這句話很嚴重。
太后厲聲道:“怎麼,你要威脅哀家嗎?”
“不敢。”這使節的聲音弱了幾分:“只是此事,乃貴國宗室而起,在大燕看來,便是挑釁,是想借此,來滋生事端。所以,請太后給一個交代,請太后申飭這宗室,並且,絕禁此書,捉拿幾個口無禁忌的讀書人,如此,下臣與大燕,方纔能知娘娘的誠意。”
“呵……”
陳凱之心裡想笑,這使節,怕是要漫天要價了吧,他肯定知道,朝廷不可能爲了大燕這樣做的,這本書叫太祖演義,涉及到了太祖高皇帝,而且乃是吹捧高皇帝的書籍,若是因此而絕禁,那就怪了,至於捉拿口無禁忌的讀書人,這更是會引起民憤,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果然,太后震怒:“呵,哀家若是不肯呢?”
“若如此,大燕上下,不免滋生猜忌,於兩國,都有妨礙。”
“那麼哀家實話告訴你,哀家不肯,你……告退吧!”
那使者想不到這太后沒有留下一點餘地,雖然心有不甘,卻還是道:“臣……告退。”
他走出了文樓,卻見陳凱之在外等着。
這使者便是上次給方師叔送禮的傢伙,和陳凱之有過一面之緣,他怒氣衝衝的出來,一眼看到了陳凱之,於是眼眸眯起來,冷笑着:“原來都都督濟北的陳中尉也在此。”
都督濟北四字,自他口裡說出來,顯得格外的諷刺。
是呢,濟北就在他們大燕國手裡,而大陳弄出一個督濟北的宗室,更何況這陳凱之,還是那部書的始作俑者,這使者自然而然充滿了火藥味:“本使有禮了。”
他雖說有禮,卻完全沒禮的樣子,聲音更是略帶着嘲諷。
陳凱之則是笑了笑:“你好,不知高姓大名。”
陳凱之很謙和,可這等謙和,卻令這位國使很不愉快,他駐足,一雙冰涼如水的眸子直直瞪着陳凱之,嘴角輕輕一挑,笑了起來:“吾乃大燕持節使張昌,陳中尉的書,寫的很是精彩啊。”
他笑着,可是笑意卻格外的冷。
陳凱之也笑了,他不想和張昌一般見識,因此他依舊謙和的說道:“哪裡,張大使,見笑了。”
“不過……”這張昌卻是陰沉着臉:“單靠一部書,又有什麼意義,我大燕國和你們大陳不一樣,你們大陳,靠的是筆墨文章,還有一張利嘴。而我大燕多年來與胡人雜處,卻是明白一個道理,筆墨文章,固然是要緊的,可一張利嘴沒有用,還得靠刀子,此二者,乃是大燕立國基石也。”
陳凱之奇怪的看他:“咦,可是我並不曾見到大使帶了刀子,倒是大使伶牙俐齒的很哪。”
“……”張昌頓時臉氣成了豬肝色,卻又發現,自己再和這小子鬥口,也只是逞口舌之快,這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啊,於是瞪了陳凱之一眼,冷冷開口:“後會……有期。”
陳凱之心裡說,還是後會無期了吧,卻朝他一笑,作了個揖。
卻在這時,有宦官朗聲:“召,陳凱之覲見。”
陳凱之不敢遲疑,忙是入了文樓,便見文樓裡,太后和幾個內閣大學士一個個臉色鐵青,似乎是被這燕人氣得不輕。
其實說來說去,這件事根源就在陳凱之,誰能料到,陳凱之被任命爲濟北都督,轉過頭,這傢伙就跑去寫書,調動了洛陽城裡反燕的情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