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牙開府的可怕之處,並不在於開府。
真正的含金量是建牙。
所謂建牙,便是一個人地位到了某種程度時,就需要建立自己警衛部隊,其中部隊的首領被稱之爲牙將,所用的旗幟爲牙旗。
不過在這裡,建牙並非是建立武裝的意思,而是給予了陳凱之這個護國公建立自己班底的能力。
這個世上,有許多人都有自己的班底,即便是個商賈,也都有自己的主事、管家、掌櫃負責爲他辦事。
不過,想要真正的招攬人才,靠金銀的收買是不夠的。
真正的人才,固然也要金銀,卻未必將金銀看得太重,因爲這是一個身份比之金銀更重要的時代。
許多人讀書,耗費無數的精力,爲的只是一件事,那就是做官,可是做官很難很難,想要步入仕途,需通過一次又一次的考試,其中付出的不只是艱辛,最重要的是……運氣。
這個世上,有才華的人如過江之鯽,可是有運氣的人,怕是不多。
而這些人運氣不濟,卻從此泯然於衆人,他們的前途,也就到此爲止了。
這就是建牙的真正可怕之處,他准許陳凱之自行建立公府,並且可以授予官職。
無論這個人是誰,只要陳凱之喜歡,就可以授官。
那麼,將會有多少人願意投奔到陳凱之的麾下,希望從陳凱之這裡獲得應有的社會地位呢?
人才,永遠都是彌足珍貴的,不過天下的英才,十之八九被朝廷所壟斷,其餘的,要嘛成爲宗王們的門客,要嘛就隱匿在深山。
陳凱之這個護國公,或許還不算什麼,可若是再加上他這個濟北節度使,就全然不同了。
他有了地,有了糧,若是再有了人,這等於是在濟北,他完全可以建立起一個小王國了。
這樣他完全不用靠朝廷,就可以自給自足了。
那麼趙王等人想對付他,就更困難了,這其實也是慕太后保護陳凱之的一種方式。
陳凱之沒有猶豫,他深知慕太后的好意,連忙拜倒道:“臣……謝恩。”
謝了恩,就算是坐實了。
陳凱之面上依舊努力地保持着平靜之色,可事實上,他早已心潮澎湃起來,有了這護國公的爵位,何止是地位的水漲船高,自己一展抱負的時候,到了!原先謀劃的許多事,接下來都可以進行。
慕太后自是看重陳凱之的,既是一心要給陳凱之更多的護身符,此時又怎麼容人有反對的機會了,旋即大袖一擺,氣勢奪人地道:“此事這就這麼定了,退朝。”
衆臣自然心思各異,也許很多人心有不甘,卻也只能紛紛行禮,告退。
那陳贄敬,心裡更是氣得七竅生煙了,此時卻是作聲不得,可那疾步而走的姿勢,像是帶着一團火氣。
倒是那禮部尚書夏炎,心裡也不知是悲是喜,自己實是不夠明智,竟是萬萬不曾想到事情竟被陳凱之翻轉了,而今自己反而顯得像個笑話,自己以退爲進,請求告老還鄉,也是爲了自保。
若是宮中恩准,至少自己可以選擇全身而退,大不了回鄉,頤養天年。
若是宮中不準,說明朝廷還是願意將自己留下來,這並不是壞事,自己照例還是禮部尚書。
這是萬不得已的辦法,他的方式看似果斷,可若不是他壯士斷腕,極有可能就陷入更尷尬的境地。
他徐步出殿,不理會其他人。
剛剛出殿不久,身後突然有人道;“夏公。”
夏炎回眸,乃是陳凱之。
只見陳凱之正從容優雅地站在不遠處,一雙清澈的眸子裡含着笑意,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夏炎的面容微微一抽,心裡非常的不悅,一雙老眼淺淺一眯,迎視着陳凱之。
四目相對間,兩人神色都顯得冷淡。
這也算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了。
夏炎心裡自然怨氣良多。
今日若不是陳凱之,自己怎麼會陷入這個境地呢?
當然,他是老臣,自詡自己的資歷極高,官職顯赫,也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的態度看人,他早忘了,若不是他藉此機會刁難陳凱之,又何至於讓自己淪落到尷尬的境地。
所以他眉宇一挑,目光變得陰沉,依舊一副高高在上之態,冷冷地直視着陳凱之。
陳凱之顯然沒表現出多大的不悅,而是卻是徐步上前,嘴角微微上揚着,淡淡開口。
“夏公此時一定在想,事情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你是什麼意思?”夏炎輕皺眉頭,淡淡的問道,不過他依舊還保持着那份驕傲。
他並沒有將陳凱之放在眼裡,倒不是因爲陳凱之地位不如他,而是在夏炎心裡,此人終究只是個厲害的毛頭小子罷了,毛頭小子就是毛頭小子。
這個世上,薑還是老的辣,他已經在朝堂上沉浮了那麼多年,什麼風浪沒見過,既然你不過是一時失策而已,總有一天他能完勝陳凱之,因此他完全是一副不屑於顧的姿態。
陳凱之卻沒理會太多,而是朝夏炎微微一笑道:“所以我要恭喜夏公,平安落地了。”
夏炎眯着眼,直直的瞪着陳凱之,面容裡不屑是那麼的明顯。
“不,該是老夫恭喜你纔是,恭喜陳將軍高升護國公。”
二人並肩而行,倒像是忘年之交一般,徐徐踱步。
陳凱之眼眸看向遠方,似乎在看別處的風景,整個人從容,優雅,從嘴裡淡淡的吐出話來。
“其實……若只是因爲夏公對我陳凱之有意見,所以即便指摘陳某,陳某倒也無妨,可是夏公乃是禮部尚書,竟是大敵當前,心思卻放在爭鬥之上,敢問夏公,這樣做,對夏公有什麼好處?”
夏炎面無表情,卻是不可置否的樣子。
陳凱之收回目光,直視着一臉平靜的夏炎。
見夏炎不以爲然的樣子,陳凱之不由正色道。
“那麼,若我猜的不錯,夏公的好處是有的,陛下遲早要長大,誰能討得趙王的歡心,誰的前途就不可限量,夏公雖爲禮部部堂,可一顆心依舊火熱,仍舊是想步入內閣,成爲宰輔,是嗎?”
“這一次,若是能替趙王解決掉一個麻煩,夏公的分量就全然不同了。夏公……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夏炎卻是笑着,那笑意裡帶着嘲諷,旋即眉宇微微一挑,毫不遲疑地對陳凱之說道:“這是爲官之道。”
他似乎是想爲自己解釋。
大敵當前,他佈下了陷阱,甚至不惜縱容各國使臣,目的就是爲了對付陳凱之,堂堂禮部尚書,卻用這樣的理由爲自己辯護。
陳凱之很是失望的搖搖頭,道:“這不是爲官之道,這是無恥。”
“什麼?”夏炎怒氣衝衝地看着陳凱之。
陳凱之的話,似乎是一下子說中了夏炎的痛處,他整個人突的顯得格外激動,聲音也是尖銳起來:“你太放肆了!無論如何,老夫還是禮部尚書,你固然是護國公,卻也不該跟老夫說這樣的話。”
“你不但無恥,你還下流。”陳凱之突然駐足,似笑非笑地看着夏炎。
明明是罵着人,可表情卻像是在說着今天的天氣。
夏炎卻是更怒了,怒得臉色漲紅。
其實越是他這樣的人,無論行事如何卑鄙,可越是缺什麼,便越是忌諱什麼,現在被陳凱之突然一語拆穿,他自然惱羞成怒,頓時感覺胸口個堵得慌,氣得一張臉全紅了,指着陳凱之,咬牙切齒的反駁道。
“陳凱之,你沒有資格……”
“你的下流之事,你以爲我不知道?”陳凱之嘆了口氣,一雙清澈的眸子越發冷漠地看着夏炎,“你以爲這些日子,我只是去尋了晏先生?你錯了,你在佈局謀劃,我何嘗不是在佈局謀劃?你在摸我陳凱之的底細,我又何嘗不是在摸你的底細?”
夏炎一呆,有些不解的看着陳凱之,嘴角微微哆嗦了下,心裡有些不好的感悟一閃而過。
“什麼意思?”
見夏炎滿是不解,陳凱之只覺得好笑,這夏炎千算萬算,算盡別人,卻沒算到自己的事,這樣的人不輸纔怪,因此陳凱之嘴角微微一挑,滿是嘲諷的說道。
“我不怕你摸我的底細,因爲我陳凱之,行事光明,可似你這般,全無公心,心裡卻永遠都只想着爲自己的前途謀劃的人,必定有許多可笑的地方。”
看着夏炎越加難看的臉色,陳凱之的脣邊勾起了笑意,這張俊秀的臉笑起來很好看,可顯然這笑裡的嘲諷越發的濃厚,看在夏炎的眼中,越加的刺眼。
“你的兒子叫夏本吉,夏本吉納了一個妾,你還記得吧?這個妾,似乎和夏公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
“胡說!”夏炎氣得火冒三丈,大怒起來:“你不要憑空誣人清白。”
陳凱之朝他笑着道:“你看,夏公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才指責我,這是心虛嗎?別急,且聽我慢慢說完,這個侍妾,叫芸娘,是不是?夏部堂可知道,爲何我知道這些事嗎?”
夏炎一呆,隨即連忙矢口否認:“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