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輿論沒有變化,卻恰恰印證了王庸的論斷。
多數人還在觀望,還在等“子彈飛一會”。所以他們不開口,不發表意見支持任何一方。網絡上能看到的自然也就只有那些黑王庸的人。
直到凌晨三點鐘,一位明星的微博忽然更新,發表了一段力挺王庸的話語,才宣告子彈正式落地。
那位明星的名字出乎多數人預料,赫然是薛傑。
在外人看來薛傑跟王庸也僅限於一面之緣,在《國學論劍》上有過一次做節目的經歷。除此之外兩人應該沒有什麼交情。
於情於理,這個時候站出來的都不該是薛傑。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偏偏就是薛傑站了出來。
“我不知道現在有些人到底怎麼了,一邊喊着文化傳播,另一邊卻做着閉關鎖國之事。他們認爲華夏文化是優秀的,理應傳播到世界每一個角落(我也這麼認爲,被他們攻擊的那個人同樣也這麼認爲),但是他們卻忿然於在華夏文化中發現其他國家的文化碎片。一旦發現,就認爲是玷污,認爲是賣國,認爲是不忠。狠狠將旁人批判一通,居高臨下,慷慨激昂。
批判完畢,關掉微博,然後打開一部美劇或者東洋動漫,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大家不覺得可笑嗎?
文化的傳播源於文化的自信,文化的自信就是不畏懼其他國家文化的碰撞,不畏懼其他國家文化的沖刷,一發現別國文化就開始大呼小叫、百般驅趕,那不叫自信,那叫自負。
我只是一個歌手,我懂得不多。但是我也知道華夏傳統文化中存在大量的舶來文化,譬如佛教文化,就是從天竺傳來,幾經變化最終成爲華夏特有宗教文化的。這就是文化自信,從不害怕外來文化的侵入,管你來多少,最終去蕪存菁,全都變成華夏的!
我寫這些東西,經紀人已經臉色很難看了,具體的我就不細說了。總之,我希望某些人既然做不到支持,那也別成爲絆腳石。
在華夏文化未來的傳播道路上,沒有我可以,沒有你也可以,但是沒有他,絕對不可以!”
三點鐘,已經算是一個萬籟俱寂,盡皆入眠的時辰了。
但是作爲微博粉絲量第一的明星,薛傑這條微博一經發出,仍舊收到了海量的評論。
“薛傑這是在說誰?我怎麼一頭霧水啊?”
“兄弟,你是多不關注新聞啊?很明顯這是在說王老師啊!文化傳播、文化碰撞,分明就是指《國學正典》引用安倍晴明思想的事情。今天整個網絡都爆炸了,你竟然一點不知道?”
“媽的,才一天沒看新聞,就感覺自己落後了。話說王老師都有人攻擊?大家不覺得這段時間王老師被攻擊的頻率高了很多很多嗎?好像比以前加起來都多呢!”
“樓上這麼一提醒,好像還真這麼一回事。按理說一個載譽歸來、爲國爭光的學者,不說民衆夾道歡迎吧,起碼不應該這麼多人謾罵吧?但是王老師卻像是邪了門一樣,三天兩頭被人拎出來攻擊一次。要說背後沒有什麼貓膩,我是不信的。”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想都不用想,無非利益之爭罷了。這種套路跟當年咱們家薛傑一炮而紅的時候何其相像?當初薛傑拿了最佳歌手,民衆一片讚譽,但是網上卻莫名其妙多出來好多詆譭的帖子。眼紅病,人人都有,尤其是生活在聚光燈下的名人們,更見不得同行好。郭德剛不是說過‘說相聲的盼着死同行’嗎?何止說相聲的,文娛圈都這個德行!”
“樓上老哥一針見血!另外薛傑這段話說的真棒,有些糞青真的是純粹爲了反對而反對,缺乏最基礎的文化自信。實名制支持王老師!”
……
薛傑的粉絲對王庸一直抱有好感,再加上薛傑的公開力挺,當即就成爲網絡上一股不可忽視的聲音,幫助《國學正典》扭轉了一些評價。
但是,不少人還在觀望,尤其一些孩子家長。他們不在乎文化之爭,不在乎文化自信,他們更在乎的是這個本來他們準備拿給孩子看的《國學正典》,到底還夠不夠“正”?會不會對孩子成長帶來不良影響?
多數家長並沒有判斷力。就如當初哄搶食鹽一樣,許多人儘管心中認爲可信度不高,可仍舊不可避免涌入超市,將一袋袋的食鹽搶回家。
盲從跟盲目質疑,是許多人的通病。也是人類作爲一種羣居生物難以躲開的一種心理現象。
……………………
翌日一早,周道鯉等人就相約在早茶店,一邊吃早點一邊商討事情。
薛傑的反應,出乎周道鯉的預料。周道鯉沒想到薛傑這種大明星會主動站出來爲王庸擋子彈。
只是,周道鯉卻並不在意。在他眼裡,薛傑再紅也不過是一個戲子而已。在古代,往好聽裡說,叫做“清吟小班”,一個心情不佳,喊他們一聲“吃腿兒飯的”,他們也不敢說什麼。
這個世界的話語權,終究還是掌握在他們這些學者的筆桿子上。就連古代帝王面對史書都小心翼翼,何況一個小歌星?
唯一讓周道鯉感受到威脅的,就只有王庸了。
因爲王庸所作所爲,無異於在篡奪他的這種話語權!
一旦讓王庸爬上去,能夠一言定鼎的人豈不就從周道鯉變成了王庸?
周道鯉怎麼可能就此放手?他可是好不容易纔熬到王鴻瑾等一干國學大佬相繼去世!現在怎麼可能剛剛脫離王鴻瑾壓迫,再讓王鴻瑾孫子騎在頭上!
“諸位,別理會那些小明星的站臺,沒有用。再加把勁,就能徹底把《國學正典》搞臭!到時候,咱們就可以以救世主的姿態站出來,痛斥王庸之餘,表示要還國學一個清白,還民衆一份信任,自己編寫一本權威性典籍!屆時,編委會名額在座全都有份。”周道鯉目光閃爍道。
茶樓裡的人全都興奮莫名,對於扳倒王庸愈加充滿了幹勁。
只有一個人臉色難看,悶聲不吭。
這個人叫做杜如會,曾經給王庸打過電話自薦,要求加入《國學正典》編委會,只是當場被王庸拒絕。他當時還放話要王庸好看,可後來除了發了一篇指桑罵槐的博文,也沒做什麼太過出格的事情。
“老杜,怎麼了?好像不感興趣啊?既然這樣,把你的名額讓給別人好了。”周道鯉不鹹不淡掃了杜如會一眼,略帶蔑視的道。
杜如會曾經給王庸打電話,周道鯉早就知曉,卻是早就瞧不上杜如會了。
杜如會從失神中驚醒,愕然道:“不,我只是有點不舒服……諸位先聊着,我該去醫院了。”
說完,杜如會起身離開茶樓。
周道鯉看着杜如會身影,冷哼一聲。卻是心中愈加看不起杜如會。
幾個跟杜如會有些交情的人則在議論:“老杜這段時間怎麼天天往醫院跑?是真的有病還是看上人家醫院小姑娘了?”
“我看八成是後者,這老東西人老心不老啊!”
“說什麼呢?”這時,李正一卻怒聲道。
衆人這才意識到,真正“人老心不老”的人就在眼前坐着呢。
“呵呵,沒什麼。”
茶樓衆人一時間陷入沉默。
而茶樓外,杜如會剛剛走出茶樓,就停在了一處樹蔭下。
他面色略顯蒼白,看着眼前這棵差不多已經有百年的老槐樹,喃喃道:“老槐尚有餘蔭,我又能爲後人留下點什麼?勾心鬥角、蠅營狗苟的一生?忽然好後悔,只做了半輩子學問,後半輩子全都用在了明爭暗鬥上。或許,這就是報應?”
杜如會指關節凸起,一隻手捏着口袋裡那張癌症晚期診斷書,胰腺癌晚期。
這是最可怕的一種癌症,號稱癌中之王,平均存活率不到六個月。
而杜如會從發現到今天,已經四個多月。這也是他爲什麼不顧臉皮也要給王庸打電話,想要加入《國學正典》的原因。
他想要在死前留下最後一點痕跡。
只可惜,似乎他已經沒有機會了。至於周道鯉畫下的餅,杜如會根本不抱希望。
嘩啦啦,風吹過,百年老槐一陣婆娑,從樹頂掉落幾片青葉。
杜如會伸出手掌接在掌心,看着那幾片葉子驀然一怔。
“難道老天在暗示我什麼?”杜如會幽幽想着,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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鍇行文化出版社裡。
王庸坐在社長面前,對於社長從進門開始就不住口的道歉,王庸頗有些無奈。
現在王庸百分百確信,社長是無辜的了。眼神、表情、動作、語氣,都足以證明這一點,除非社長演技出神入化,是從奧斯卡走下來的影帝級人物。
“停停停,社長你不累嗎?我來貴社不是興師問罪的,何況嫌疑人不是已經交給公安機關了嗎?我之所以登門,是爲了另外一件事。”王庸道。
社長這才停止道歉,問:“什麼事?”
“《國學正典》樣書出來沒?”
“出來了,我給你拿。”社長說着,從自己辦公桌抽屜裡拿出樣書,遞給王庸。
王庸大致翻了一下,跟他要求的差不多。設計精美,紙張優良,排版舒服,很適合閱讀。
“很好!這樣的話我信心就大增了!”王庸欣慰的道。
社長卻愈加糊塗,什麼信心大增?外界輿論都罵成那樣了,還有信心?
見社長不解,王庸微微一笑,忽然問道:“理論上,貴社是有資格參加今年國家圖書獎的評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