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半仙對於何太沖的揣測,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隨意的笑了笑,說道:“甭管什麼黑魚鯽魚的,能在江湖上混一口飯吃便是好魚,對不?”
他這詼諧俏皮的回答倒讓王大夏感覺很是新鮮,心說這老傢伙嬉笑怒罵,亦正亦邪的,弄不好還是個可以爭取的對象,等會兒不妨跟他交流一下子,看能不能把金花救出來。
何太沖見徐半仙不肯將真實身份示人,也不願再追問下去,伸了伸手道:“那就請你賜教吧。”
徐半仙卻笑道:“你別謙虛,我這兩個徒弟再不濟,可從出道起也還沒吃過敗仗呢,這不大一會兒已經被你打輸兩次了,可見何掌門絕對是實力超羣。對了,聽說你最厲害的還是劍法,不妨使出來讓在下開開眼唄。”
何太沖作爲崑崙派的掌門人,壓箱底的絕活正是代代相傳的兩儀劍法。話說自他行走江湖和繼承門派衣鉢以來,還沒有真正施展過那套劍法,一則是根據門派祖訓,那劍法不能輕易顯露於人前;二則也沒有那個必要,畢竟何太沖其餘幾門功夫也是頂了尖的,有幾個人能逼到他使出那劍法的份兒上呢。
然而今天,何太沖感覺到了深深的壓力,眼前這個衣着邋遢的老頭子儼然擁有匪夷所思的本領,光是他那兩個徒弟,自己就差點應付不來。所以他心裡有數,若再不用兩儀劍法,別說是打贏對方了,很可能還會落得個慘敗。
於是何太沖收斂心神,鄭重道:“那我就獻醜了。”
只見他凌空虛抓,自那柄鐵琴裡便徐徐露出了一把又細又窄的短劍。從外觀來看,那劍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甚至都不如一般的刀劍來得漂亮。但你仔細瞧去,卻能發現它自劍柄到劍尖有一縷若隱若現的紅線。
“這就是貴派的傳家寶兩儀劍吧,聽說它可是居於江湖十大神兵利器之列呢,想來威力一定不凡。等會兒如果有可能,我還真是希望把玩一番呢。”徐半仙話裡有話,那就是似乎對於戰勝何太沖,繳獲兩儀劍顯得信心滿滿。
何太沖雖知對方實力在自己之上,但覺得如果施展開兩儀劍法,未必沒有一點勝算,見徐半仙說出這樣不中聽的話語,心下不免生出些惱怒來,冷哼了聲道:“在下本事低微,可也沒到束手就擒的份兒上。”說着,右手猛的握定兩儀劍,在身前挽了幾個劍花,然後向前一挑,那幾個劍花便起伏不定的飄向了徐半仙。
與其說他這是在遞招,倒不如說是輕描淡寫的表演來得更加貼切。那劍花畢竟只是憑空勾勒出的虛幻形狀而已,還沒到徐半仙身前便已消失不見。
難道何太沖這是在故弄玄虛?徐半仙並不這樣認爲,他覺得其中定有古怪,所以他不但沒有放鬆警惕,還更加的集中起注意力來。
果不其然,那幾個劍花雖然消失了,但伴隨它們一起襲來的劍氣卻依然存在,而且在即將接觸到他的身體時,猛然變得凌厲無比,那絕對是一等一的超強殺招。
原來何太沖是想借助虛虛實實的變化擾亂徐半仙的心神,進而達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目的。
幸虧徐半仙十分的小心謹慎,一旦察覺那股無匹的劍氣,立即以一雙肉掌迎了上去。其實說他赤手空拳也有點不準確,因爲他在接招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戴上了一副透明的手套。所以那幾縷穿透力極強的劍氣擊在他的手掌上後,並沒對其造成什麼損害,只是發出了幾聲輕響而已。
“我就知道既然龍鱗和犬牙都現身了,號稱辟邪三絕之首的月光怎會一直隱匿不出嘛。”何太沖喊破了徐半仙所戴之物的來歷。
“何掌門果然是博學多聞,連這已經幾十年沒亮相江湖的月光都能認出。”徐半仙似乎也有點訝異。
“嘿嘿,當年七幫八派圍剿各路邪教的時候,我親眼見識過它的厲害,那種殺人不見血的鋒芒可絕非龍鱗、犬牙所能相比。”何太沖嘆道。
“原來當年辟邪教果然是喪於你們這羣所謂的名門正派之手,萬寶路和萬利達可是被你們所殺?”徐半仙的眼裡突然流露出怨毒的神色。
何太沖頓了頓,頜首道:“萬寶路是折在了張真人手裡,而萬利達則是被少林的八大金剛合力擊殺。”
徐半仙嘿嘿道:“不錯不錯,他們死了也須怨不得旁人,誰叫技不如人呢。”說着,他狠狠望了一眼空聞大師。
他們倆正說着呢,自徐半仙身後卻猛的衝出兩個人來,一人揮舞着黝黑的拳頭,一人的拳頭則如火焰般通紅。正是萬氏兄弟。
徐半仙下意識拉了一把,卻沒有拉住。
何太沖眼見兩道人影迎面襲來,略一遲疑,立刻使出了兩儀劍法裡的“心心相映”,交叉着劃出一個十字。
在萬氏兄弟即將衝到近前時,那枚十字忽的發出耀眼的光芒,然後便炸開了,而且是無聲的炸裂。
萬堅感覺臉上癢了一下,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而萬強則覺得胳膊一輕,彷彿脫了臼一樣。他們趕緊停下腳步,情不自禁的察看自己到底出了什麼狀況。不看不要緊,一看只把兩人駭得面無人色。
原來萬堅順着臉上滴滴答答的血流,赫然看見地上竟有一個肉乎乎的東西。他顫抖着拿手摸去,發現鼻樑下方已是空無一物,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凹陷下去的血洞。完了,鼻子不見了,伴隨着這一恐怖的念頭,則是深入骨髓的劇痛,萬堅再也支持不住,頹然蹲在了地上;而萬強卻發現左臂處少了一截,自肘關節以下已經空空如也,低頭一瞧,他看見地上躺着的一隻左手正微微屈動着手指,似乎在向他傾訴離開了其身體的苦楚,這種心理上的打擊遠遠超過了身體上的疼痛,他感覺腳底有些虛浮,差一點便踉蹌倒在地上。
何太沖只是一招,威風八面的萬氏兄弟便一人沒了鼻子,一人斷了半臂,兩儀劍法的威力竟強悍如斯。
兩個人的心理防線已被徹底擊潰了,站在原地再不敢出手。
徐半仙的臉色一變,緩緩走上前來,將兩個徒弟擋在身後,淡然道:“兩儀劍法確實是不世出的絕妙劍法,簡直到了一擊即中的地步,但是……若能將分寸拿捏得更加精準的話,萬堅可不只是丟一枚鼻子吧,那樣的話就連嘴脣或是眼眶都可斬落;萬強被削掉的手臂也不夠乾脆利落,肉筋都有些參差不齊,那是因爲砍在了骨節上,如果能偏下幾寸,傷口處必可十分平滑。”
他說的這些話讓何太沖不自覺打了個冷戰,那並不是因爲他能觀察的這樣細緻入微,而是眼見自己徒弟受如此之重的傷,他還能這麼淡定的分析,心理素質之強果然非常人能及。
何太沖微微抖動兩儀劍,道:“我並不是有意傷他們,皆因迫不得已,還望你能諒解。”
徐半仙卻好整以暇的道:“兩人對決就好比兩軍交戰,死傷實屬正常,誰也怨不得誰。他們自不量力,落得這般下場也是活該。”
此時萬堅和萬強在地上撿起各自丟失的鼻子和手臂,滿面痛色的退了回去。
王大夏則看得是心驚肉跳,悄悄對趙敏道:“乖乖,那萬氏兄弟這不成殘廢了嗎?何掌門也是,手底下咋那麼沒數呢?”
“他那可不是真的無心之過,而是有意爲之。如果老徐施手援救,他可埋伏着厲害的殺招呢。”趙敏反駁道。
“你的意思是……何掌門剛剛拿人家兄弟倆做魚餌呢?”王大夏驚詫道。
“正是如此。不過老徐還真沉得住氣,眼見徒弟被傷,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趙敏感嘆道。
“哎,看你說的一套一套的,好像是高手啊,知道的不少嘛。”王大夏揶揄道。
“你還別說風涼話,小女子雖然武功不濟,但眼力勁還是不錯的。”趙敏撅嘴假裝生氣道。
王大夏看着她粉嫩的小臉飛上了兩朵紅雲,那種嗔怒的嬌俏摸樣直叫自己心底癢癢起來,若不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很難想象自己會不會撲上去在伊人臉頰香上一個。
看着王大夏突然間變得失魂落魄,趙敏拍了一下他的肩頭,笑道:“想啥呢,看你傻乎乎的樣子。”
王大夏這纔回過神來,隨口說道:“想你……”說到這裡才意識到有點失言,趕緊接着道:“……剛纔說的話呢。”
趙敏嘿了聲,撇嘴道:“那有啥好想的,我看你理解力真是差勁。”
此時史火龍跟關能已經站了起來,倆人心裡別提多舒坦了。
剛剛被萬氏兄弟給挫了面子,他們俱是憤恨不已,但又不敢上去報仇,怕又再捱上一拳半腳的,面子非得徹底丟盡不可。
這時見何太沖以兩儀劍法把兄弟倆給弄殘了,簡直樂得跟娶上媳婦似的。
“何掌門威武,何掌門不愧是我們的魁首。”關能吆喝道。
“何掌門加油,打完徒弟打師父,我們支持你。”史火龍的口號則略顯粗俗。
徐半仙聞言猛的眼神一厲,朝着史、關兩人瞪了一瞪,竟似有兩道光芒一閃而過。
史火龍和關能只覺眼前一花,不約而同抽了口冷氣。
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後,關能輕聲問道:“那老傢伙動手了?”
史火龍搖了搖頭,正想說點什麼,突然發現關能的額頭竟汩汩滴下血來,這讓他大吃一驚,正想提醒關能,卻發現對方也指着自己驚恐道:“你的臉頰怎麼破了?好長一道口子。”
史火龍趕緊摸了一下,看見手掌上果然全是黏糊糊的鮮血,臉色不禁立時變得慘白。
看着這一幕,最吃驚卻當屬葉七殘。因爲他知道史、關二人皆是被七殘**裡的眼劍所傷,可那不是自己的絕技嗎?那老頭兒又是怎麼學去的呢?他感覺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