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兄妹臉色驟變,喊道:“爹!”
此事發生的過於突然,誰也沒料到裴春秋竟會選擇這條極端的路,竟以死來抗爭周家的威逼。
周如海卻早有防備,在即將撞到石獅之前,他一掌拍出,一道掌風將裴春秋擊飛出去,救了裴春秋一命。
周如海冷笑一聲,“裴大俠,你這一死,是想斷送了你裴家幾百年的基業嘛?”
裴春秋長嘆一聲,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如孩童一般哭了起來。他方纔被周如海步步緊逼,生出了求死的念頭。周如海這一掌,反而讓他清醒過來。對於裴家,他就是一棵參天大樹,而裴氏兄妹則是樹下的兩株幼苗,若這棵大樹倒了,裴家豈不讓旁人吞的皮肉不剩?
春風夜雨樓不似乎四大世家這種望族,沒有根基、沒有靠山,更沒有底蘊,一切都是裴春秋白手起家,一點點打下的江山,家族之中資財也有不少,若他一死,恐怕覬覦他們家產的人更不在少數。
裴春秋終於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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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連家都守不住,還要那個傳家玉佩又有何用,如今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想到此,他決定將那傳家玉佩給周如海,爲裴家換取生存的餘地。
裴春秋從懷中取出一個盒子,盒子打開,是一粒鵝卵大小的珠子,正是裴家的定心珠,他將珠子含在口中,與周如海邁步進入了祠堂之中。
嘎吱一聲。
祠堂大門緩緩打開,裴春秋感覺到不太對勁,納悶道,“奇怪。”
周如海也發覺問題,爲了得到這塊傳說中仙家寶物,他多次潛入春風夜雨樓,然而每次靠近祠堂,就會感到一股無形壓力,令他無法寸盡一步。
可今日不同,他很容易的就進入了祠堂之內。
兩人來到玉龕之前。
玉龕之中,只有一堆碎裂的玉屑,在燭火之下顯得有些暗淡,哪裡有什麼玉佩。
裴春秋色變,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
蕭金衍兩處經脈受損,身負重傷,被李傾城、趙攔江攙扶着跑出春風樓,正要逃出去,蕭金衍低聲道,“燈下黑。”
兩人登時明白他的意思,雖然大堂之內燈火阻了孫千古片刻,但以他的武功境界,要追上三人就是輕而易舉,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藏身於春風夜雨樓中,待他離開之後,逆向而行,躲避他的追蹤。
想到此,兩人攙扶蕭金衍,不出反進,向夜雨樓方向奔去,三人行走十幾丈,發現有一處石頭祠堂十分老舊,又沒有人看守,連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入祠堂之中,趙攔江、李傾城頓時感覺到一股壓迫感,從四面八方襲來。
祠堂正中央,是祖宗牌位,牌位之下,供着一個玉龕,玉龕上畫着三個奇怪的文字圖形,正中央,有一塊古玉,發出淡黃色的光芒。
往前一邁步,幻像叢生!
“這祠堂有古怪。”李傾城道。
他感覺到,彷彿身邊有看不到的千軍萬馬在奔騰,四處都是金戈之聲,廝殺聲、喊叫聲,混在一起,將他耳膜震得生生作痛,連真氣都提聚不起來。
趙攔江則是另一種感覺,他聞到血腥之味,彷彿處在屍山血海之中,腳下所踏之處,到處都是白骨骷髏,每往前邁出一步,腳下骷髏碎裂,發出脆裂聲。
“好厲害的幻陣。”趙攔江道,“難怪這裡沒人守衛。”他吸一口氣,勉強鎮定心神,道,“想不到這名不見經傳的春風夜雨樓,就有這麼厲害的機關。”
這並不是機關,而是一處流落於世間的上古法陣,這座法陣的能量來源,正是玉龕之中那塊古玉,只是歷經千年,又幾經轉手才完璧歸趙,玉佩中能量,已所剩無幾。
千年以前,爾朱真人在白鶴梁之上證道飛昇,那時,還沒有書劍山,也沒有至高天道,世間修道之人也多如牛毛,真正飛昇之人,卻也寥寥無幾,爾朱真人便是其中之一。
人修行到一定境界,可以窺探天道,佛教爲涅槃轉世輪迴,道家則爲正道飛昇,儒家從道至聖,魔教則是破碎虛空,雖然稱呼不同,修行的法門也不同,悟得的天道也不盡同,但本質上都是突破天道對人本身的束縛。
這些人正道之時,都會將一些信物留在人間,這些信物承載了他們對天道的見解或記載,如佛門舍利、道家金丹,儒家則是留下一些傳世經書,魔教最爲奇特,他們會將這些封在一些物件之中。爾朱真人當年天縱奇才,身負道、魔兩家修爲,他證道之後,將這塊玉佩留給了當時的好友裴一元,也正是裴家的先祖。
玉佩之中的能量,並非來自這天地之間真元,相反的,對習武者的真氣更是排斥,所以李、趙二人一進入祠堂,便幻象叢生。
在大堂內,孫千古震碎了蕭金衍兩處經脈。本來他入聞境之時,只開了一處竅穴,如今經脈盡碎,蕭金衍體內真氣蕩然無存,那古玉對他的影響反而最小。
玉龕之中,淡黃色光芒忽明忽暗,如會呼吸一般。蕭金衍仔細觀瞧,心中猛然一驚!
玉龕之上的那些怪異的文字,在玉佩的催動之下,也在不斷變化着形態。
蕭金衍認得這些奇怪文字。
正是不久前,在御劍山莊後山之上,張本初手中那古捲上記載着山河氣運圖的文字。
只是,那些文字是不斷變幻顏色的小點。而眼前這玉龕之上三個怪異的文字,每個都鵝卵大小。
張本初說過,這些文字並非線性文字,而是超於人間維度的文字在人間的投射,所以看上去,纔會在不斷的變化。而這種超維的文字,在投射在世間之時,會不斷的釋放出能量,從而干擾人間的天地真元。
難怪周如海那日說,他自己無法潛入裴家的祠堂之中,因爲習武之人,對天地真元與氣機極爲敏感,天地真元受到干擾,自然會影響習武之人體內的真氣,從而讓他們心神受制。
裴春秋之所以能夠進來,一則是他武功並不高,二來他還有一個祖傳定心珠,口含定心珠,可以抵禦這種能量對他的心神的干擾。
自後山之上,張本初將那山河氣運圖烙印在蕭金衍識海之後,那些米粒文字如陷入死寂一般,雖能感應到他們,卻十分模糊,更不必說領悟其中的含義。
但今日玉龕上的三個“字”被放大了無數倍,讓蕭金衍能夠更真切的近距離觀察它們。
蕭金衍彷彿受到了召喚,腳步不自覺地向那玉龕之前移去,他終於看到了這三個字。
無以復加的震撼。
蕭金衍一直以爲,世間沒有絕對的完美。但看到這三個字之後,他相信,這世間再也沒有比這更完美的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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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字,是由無數個近乎完美的球體構成,這些球體環環嵌套,不斷的變幻的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一個球體由遠及近向遠處遁去,緊接着又生出一個球體由遠及近。
乍一看去,三個“字”似乎都一樣,然而運動軌跡與規律,卻又不近相同。
蕭金衍能感覺到,這其中蘊含着某種信息,但以他的認知,卻無法捕捉到哪怕是信息的一個小小的片段。
他沉浸在這三個字的無窮變化之中。
張本初說過,這種文字,每個字都代表着無數的信息,代表着指稱對象(注)的一切,他用了三百年時間,也不過領悟了三四成。
蕭金衍並沒有指望能領悟出這種文字的含義,能夠近距離的觀察它們,他已經很滿足了。
就在他目不轉睛的觀察這三個文字之時,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畫面之中,有一名身穿灰色道袍的道士,被一羣人綁在巨石之上,拋入長江之中。
畫面一閃而過,但蕭金衍確信,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道士,而且那些人身上的穿着,都不是今人的服飾。
玉龕中的古玉的光澤,忽然劇烈的閃爍起來。
趙攔江、李傾城發出一聲悶哼,再看他們,額頭滿是汗珠,顯然在遭受一種煎熬。
相反的,蕭金衍並沒有任何感覺。一是因爲他體內兩處經脈斷裂,二則是他已對這種怪異文字有所瞭解。
他知道,這兩人已到了忍耐的邊緣,而這一切,極有可能是眼前的這塊古玉在作祟。
他伸手去碰觸這塊古玉。
才一觸及古玉表面,蕭金衍心中一震,他感覺到了天地之間的絃動。
在此之前,他也能感應到這種絃動,但在他識海之中,天地之間,只有一條弦,從極南之處而來,橫貫整個大陸,一直到大陸最北端。
正是這條絃動,能夠牽引天地之間真元,引起天地真元的共振,這種絃動,超越空間。
正是這條絃動,在揚州城外,穿透了楚狂刀的法則空間,在書劍山上至高天道之中,留下了烙印。
然而,當觸到古玉剎那間,他發現,天地之間,並不只有這一條絃動,彷彿還有其他虛無縹緲的弦,充斥於天地之間。
他數了數,這種弦,一共有十一條。
玉佩上的光芒,變得極不穩定,那種能量的釋放,讓整個祠堂之內,充滿了兇險。
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緊接着,又是裴春秋與周如海的對話聲,蕭金衍心說糟糕,要暴露了,若是被他們發現,三人躲藏在祠堂之內,那可真是百口莫辯。
他來到趙攔江、李傾城身邊,這兩人正在運功抵抗空間內的幻象。
忽然,古玉之上,能量極不穩定,彷彿隨時就要爆炸一般。
蕭金衍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今日下午,他們逃到城外的那處山澗。
古玉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將三人籠罩在光芒之中,三人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光芒盡去,當蕭金衍睜開眼睛時,發現三人正站在城外的山澗旁。
已是深夜,十里之外的春風夜雨樓,從此處看過去,只有巴掌大小。
注:指稱”(significatio),語言學術語,是符號自身具有的代表功能,描述起來太複雜,想深入瞭解的可以看索緒爾《語言學概論》;本書中描述的是一種四維的文字,如果覺得太深奧,可以看一看科幻電影《降臨》。
PS:最近三觀晝夜顛倒,每天都是三四點睡覺,有點吃不消。今天更3K,調整一下作息時間,以後儘量12點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