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修面無表情,似乎並沒將斷臂之事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昨夜遇到個極厲害的對手。”
蕭金衍心中駭然。
以劍修的武功,在這個人間幾乎是無敵的存在,若有人能傷害到他,那麼此人不消說,是神山上的人。轉念又想,旺財本就是書劍山中人,又爲何會被自己人追殺?
劍修沒有解釋,直接道,“恐怕,我不能與你們同行了。”
“爲什麼?”
蕭金衍還在考慮,若帶着這麼個高手,以後行走江湖,還不得橫着走?要知道,就在兩日之前,他還拼了命想要擺脫劍修。
劍修道,“昨夜,我考慮了許久,覺得陸玄機說得有道理。我要去找王半仙,有些話要跟他問清楚。”
蕭金衍訝道,“你跟他很熟?”
劍修搖了搖頭,“二十年前,他去書劍山上,偷走了一件東西,我本要殺他,他說了一句話,我才饒了他一命,這句話困擾了我許久,所以我要問明白才行。”
蕭金衍好奇心極重,他問王半仙說的話,劍修卻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什麼不確定性,坍塌,退相干之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蕭金衍也只得作罷。
“你們書劍山上找了他二十年,都不知道他藏在哪裡,你又如何去找他?”
劍修道,“我有辦法。他能躲過別人,卻躲不過我。”說罷,他將無名槍持在手中,右手拇指一口槍扣,聽得咔嚓一聲,無名槍頭反轉,扣進了槍身之中,看得蕭金衍咋舌,“這是怎麼做到的?”
劍修沒有回答,將無名槍遞給蕭金衍。
“這個,送給你。我無法跟你去找水月洞天。我帶着他,只會引更多人來追殺我。”
蕭金衍苦笑,心中暗想,你拿着書劍山的人追殺你,交給我保管,我恐怕連明天的太陽也見不到,於是道:“好意心領,這麼貴重東西,我帶在身上也不合適。”
劍修道,“我已卸掉無名槍,你有弦力,他們找不到你。”也不容蕭金衍推辭,直接將它放在蕭金衍身前桌上。
蕭金衍還要開口,劍修卻已起身,他道,“我們是朋友,不是嘛?”
蕭金衍點頭。
說話之間,劍修已遠去。
蕭金衍與宇文霜坐在桌前,面面相覷。宇文霜道,“既然他將此物給你,定有深意,你先收了就是。”
蕭金衍見無名槍頭藏入槍身,此時的無名槍,那股淡淡的光澤逐漸暗淡下去,與尋常的棍棒無異。他左手持槍,右手握在槍扣之上,猛一用力,發現槍扣竟紋絲不動,他覺得奇怪,運起內力,依然沒有反應。
可他昨夜,看到劍修只是輕輕一按而已。
宇文霜見狀,道,“也許,只有武功達到一定境界,也許是需要秘法,才能打開無名槍。”
蕭金衍不由氣餒,“那這東西,還有什麼用處?當扁擔挑東西?”
宇文霜笑道,“不錯。你挑着擔,我牽着馬。”
蕭金衍剛要說好主意,忽然道,“那我不豈不成了豬八戒了?”
見到宇文霜捂着嘴偷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拍了拍無名槍,道,“槍兄啊,槍兄,要是書劍山的那些人,知道你現在成了個棒槌,不知道會不會驚掉門牙。”
劍修已經離開,蕭金衍與宇文霜沒有了顧忌,兩人略作合計,準備回隱陽城,與趙攔江等人匯合,而且,宇文霜的母親也在隱陽城內,他想要給宇文霜一個驚喜,並沒有告訴她。
兩人買了一匹馬,往東而行。
才走了十幾裡,迎面走來了一少女和一頭驢,正是白茶與呂公子。
白茶見到蕭金衍,連喊道,“臭……小師父!”
蕭金衍見到白茶,奇道,“你怎得找來了?又怎會遇到這憨貨?”
白茶指了指鼻子,道,“我順着你的味道,找了你兩日了,結果在荒郊野外碰到了這頭驢子,跟它說話,它竟能聽懂人言似的,就跟我一起來了。我聞出它身上有你的味道,就知道你倆關係不一般。”
蕭金衍道,“怎麼這話聽得這麼彆扭。”
宇文霜見少女長得機靈,與蕭金衍關係似乎十分親密,一股無形的殺氣,蔓延開來,她大有深意的看了蕭金衍一眼,蕭金衍只覺得後背發冷,這種感覺,在死亡谷面對兩千兵馬時,都未曾有過。
蕭金衍解釋道,“這個,是白茶,我新收的徒弟。”
“只是徒弟這麼簡單?”
少女白茶見着宇文霜,連上前施禮,喜滋滋道,“原來這就是小師孃啊,看上去跟畫中的仙女兒一般模樣,難怪臭……小師父發了瘋似的滿上京城找你,連夜闖王爺府,換作我,也會這麼做的。”
一番話,連消帶打,讓宇文霜沒有絲毫脾氣。
她笑着道,“妹妹的嘴真甜,跟吃了蜜似的。”
白茶向蕭金衍作了個鬼臉,嘻嘻一笑,“你是我小師孃,我可當不得你妹妹。”
宇文霜道,“咱論咱的,你跟他論你的,兩不耽擱。”
如今寶璣王已死,血衣族的仇算是報了,他問白茶有何打算,白茶道,“我現在孤苦一人,想跟着師父,拜師學藝,請師父收留。”
蕭金衍沒有收徒的打算,當日白茶拜師,也是強行賴上去的,他望向宇文霜,詢問她的意見。宇文霜見小姑娘機靈古怪,心中甚是喜歡,道,“我們準備回大明,反正你也沒人,不如一起同行。”
白茶目光落在蕭金衍背後的那根棍子之上,旋即轉移開視線,盈盈施禮,“謝小師孃!”
三人同行。
一路上,白茶甚是乖巧,懂得察言觀色,將宇文霜哄得很是開心。
不知覺間,已是年底。
越是臨近大明西疆,宇文霜情緒越發低落下來。蕭金衍料想,定是因爲宇文天祿的關係,整個大明已經容不下宇文霜了,便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絕不讓人傷害宇文霜,誰也不行,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行。
除夕夜,天降大雪。
去年的除夕,蕭金衍與李、趙二人在山野中度過,想不到今年依舊在荒郊野外。
三人覓得一處山洞,白茶生了火,見蕭金衍、宇文霜坐火堆旁聊天,她很知趣的道,“師父,小師孃,我去捉些野味回來。”
待白茶離去,蕭金衍道,“霜兒,我見你最近悶悶不樂,可是有什麼心事?”
宇文霜見白茶不在,也不隱瞞,道,“這段時日來,我一直在考慮,我爹忠心耿耿,爲陛下做了不少事,怎得到頭來會落得這個結局?思來想去,我記起了去年他隨陛下去清明祭祖,聽隨從說,我爹與陛下在南陵吵了一架,他回來之後大發雷霆,說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話。”
“什麼話?”
“應該是與李院長,還有那書劍山有關。”
宇文霜接着道,“你也知道,我爹與李院長很不對付,兩人在朝中關係勢如水火,可那日他卻說了李院長許多好話,讓我有些不解。後來的一些安排,更是匪夷所思,他暗中解散了一笑堂,又讓大管事宇文圭燒了比目組織的清單及賬目。那時,我就覺得他應該是在籌劃什麼。再往後,派我去橫斷山秘密調查賴日丹失蹤之事,如今想來,是父親故意將我支開,遠離是非之地。”
“招搖山之戰父親戰死,到後來朝廷給父親定罪,前後相差才數日,若消息傳回京城,來回最快也得一月。所以我斷定,陛下恐怕早就有除掉我父親的心思。更奇怪的是,在大戰後的第二日,我在葫蘆口查案,有人給我遞來了密信,說近日局勢有變,讓我儘早逃走。比前來捉拿我的人,還提前了半日。”
蕭金衍不得不佩服宇文霜的智慧。
這件事,蕭金衍知道的更多,而且親身經歷了招搖山之戰。但宇文霜只是憑朝廷局勢變動,還有宇文天祿行動安排的一些蛛絲馬跡,就能猜得出八九不離十,就差一步猜到宇文天祿詐死之事,這也算是一種天賦了。
“這件事,並不像我們想地那麼簡單。”
宇文霜又道,“我覺得,在三國之爭的背後,還有一股勢力在操縱着整個天下的形勢。有可能是書劍山,也有可能是血手印組織。蕭大哥,有些事我可以裝糊塗,但我父親的死,我必須要查個水落石出。”
蕭金衍差點就忍不住要告訴她真相了。
可他答應過宇文天祿。
宇文霜道,“我不想活得不明不白。”
蕭金衍暗道,這纔是他認識的那個宇文大小姐啊,可她如今人單力薄,手中又沒有資源可用,要調查此事,能夠幫她的,也只有自己了。他握着宇文霜的手,鄭重道,“無論你怎樣決定,我都支持你。你要查,我就陪你一起查。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帶你去隱陽城,讓你見見一個人,這是宇文前輩特意叮囑過的事。”
宇文霜擡頭問,“誰?”
蕭金衍道,“你的生母。”
他決定如實告知她,她母親在隱陽城的事。
宇文霜聽到這番話,整個人變得十分煩躁,她道,“我母親早就死了。”
蕭金衍還要解釋,宇文霜卻生氣道,“不要說了,我不想知道任何關於她的消息。”
場面變得十分尷尬。
山洞之內,寂靜下來,只有潮溼的柴火噼裡啪啦的聲音。
蕭金衍見宇文霜不說話,只得道,“白茶去了這麼久,怎得還不回來,不會是迷路了吧?”
他向洞口看去,卻發現無名神槍不翼而飛。
包袱上,留着一封書信。
白茶走了。
帶着無名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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